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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落花微雨燕双|飞 ...

  •   冷夜。
      月是冷的。
      风也是冷的。

      云清寒踏着风声走进屋子。
      外面的寒冷与屋内的温暖相激,让她打了个冷战。
      更让她感到心中寒战的是屋内的场景。

      楼小梦趴在楼长风的尸体上泣不成声。
      尸体的胸口上是一个狰狞的圆洞,没有别的伤口。
      从胸口流出的血不多,只是那黑紫色在灰衣上肆虐,在烛火飘摇中影影绰绰,好像魔鬼艳舞的影子,让屋里的场景更加诡异可怖。
      他的眼睛大睁,强烈地传递着死前的震惊、痛苦和恐惧。

      完全一样的死亡方式。
      就像一场祭祀。
      一成不变的仪式。
      不同的只是祭品。

      卢淮帆的脸上仍有泪痕,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卢雁白低声道:“小梦,能让我看看四叔吗?”
      楼小梦只是哭,半句话不答。

      验尸从来都是越接近死亡时间,能获得的信息越多。
      可是看到原本娇俏快乐的少女哭得这样声嘶力竭,又有谁忍心苛责呢?

      众人连连安慰,折腾了半日。直到陆小凤握住她的双肩,表示一定帮她抓到凶手,楼小梦才放开自己的父亲,转扑倒陆小凤怀里。
      云清寒一直站在众人后面,不言不语,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卢雁白在做初步的尸体检查。
      他俯下身,低着头,无比专注。
      专注到没有办法分给旁人一个眼神。
      不,从她进门起,他就没有看她一眼。
      这是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卢雁白抬起身子,慢慢收起工具。
      似乎是弯腰太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致命伤在胸口,依然是圆剑,没有其他伤口和打斗痕迹。伤口周围的毒素沉淀没有比其他部位更多,也就是说,楼四叔是先中毒,后被杀,这点与邓五叔不同。”

      没有人忍心问楼小梦看到了什么,她却自己开了口。
      “我……我煎好药给我爹送来,云姐姐说要睡前喝。可是我一进门,就看到,看到……”她咬着唇,本想忍住,只是话未说完,泪水又开了闸一般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陆小凤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慰。

      卢雁白道:“吃完晚饭,我和父亲、楼四叔、温叔一起在书房内商谈,酉时三刻分开。”
      他顿了一下,眼眸深处的波澜难以辨清,抬手示意:“温叔。”

      温伯雪向他点一下头:“少庄主今天故意让大伙在下人房里搜查,寻找凶器,就是为了闹出动静,让凶手不敢再把圆剑藏在身边。同时让庄内好手暗中盯住各位的房间,两人一组,一旦有风吹草动,一人继续盯梢,一人回来汇报。凶手一旦想要藏匿凶器,定然逃不出天罗地网。本来少庄主还说,若今晚没有动静,说明凶手多半没有把凶器放在身边,所以才有恃无恐。若是如此,明日便可放出凶器找到的消息,到时凶手定然坐不住,只要他心中存疑,前去查探,那么我们也可将他一举成擒。”他停下叙述,深深叹口气,“只是没想到……”
      卢淮帆的双手紧紧攥成拳,让人觉得他几乎要把自己的手骨握碎。
      他双目赤红:“伯雪,他们怎么说?”

      温伯雪似乎瞥了一眼站在门边的云清寒,又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卢雁白。
      卢雁白的目光冷而定:“温叔但说无妨。”
      温伯雪恭谨道:“从楼门主回房,到楼姑娘发现异状惊叫,只有一个人曾经进过这个房间。”他转身脸色沉重地面向云清寒,“——就是云姑娘。”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清寒身上。
      云清寒却只看着楼小梦。
      她的眼眶通红,乌沉沉的眸子被水洗过,水中深处却有两团火焰在燃烧,好像要把仇人烧成灰烬。
      云清寒却觉得冷,水的冷,火的热,乍冷还热,像一把炙烤通红的利刃猛地扎进胃里。

      风声忽起!
      风鸣尖。
      很尖。
      风刃锐。
      极锐。
      带着凄厉的怨怒斩断烛光撕破黑夜。

      随这风声而来的是鞭影。
      银白色的鞭。
      亮得刺眼。
      带着点绯色。

      鞭子只有一条,却好像舞出无数个圆圈。
      像微微细雨落下,细丝钻入水中,漾起一圈圈波纹。
      波纹虽小,后劲无数,可以在水下搅起滚滚暗涌。

      鞭梢落得很轻,好像春日的落花。
      一瓣落红随风缓缓飞下。
      绯红绯红的。
      和着细雨。
      飘飘摇摇。
      柔柔。

      但绝不会有人小看它的威力!
      ——小频山的落花微雨鞭法。
      心字居士的成名绝学。

      心字居士不轻易出鞭,每一鞭下必定带走一样东西。
      一只手、一条腿、一双眼……
      或者一条人命。

      楼小梦是心字居士的徒弟。
      她是最小的徒弟。
      也是最受宠爱的徒弟。
      她漂亮,聪明,天真,出身好,会撒娇,会哄人,该乖巧的时候乖巧,即使霸道起来也让人觉得可爱。
      心字居士宠着她,整个小频山的同门都让着她。只要她那双细细的眉蹙一蹙,便会有师兄弟鞍前马后只为美人一笑。
      她的鞭法尚未大成,便吵着要下山看父亲,心字居士疼她,终究敌不过她歪缠,放她成行。
      心字居士心想:小梦的鞭法已初具形态,虽未大成,但跟在他父亲万里秋雁门门主身边,加上前辈高人不会自降身份不与小辈动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怎么会想到,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弟子会经历这样的惨剧和悲痛。
      丧父之痛。
      痛已彻骨。
      杀父之仇。
      不共戴天。

      楼小梦的鞭法尚且稚嫩。
      但毕竟出自名家。
      她也能带走别人的东西。
      此刻,她要带走的,是云清寒的命!

      长鞭像灵蛇一样在空中翻滚。
      一圈接一圈,一浪推一浪,层层叠叠,环环相扣。
      云清寒此刻已置身于这漩涡中。
      退不了,避不开。

      避不开就只能死。
      她不会武功。
      怎么可能避开?

      鞭梢卷向她的颈项。
      银白色的、带着点绯红的鞭梢。
      她的颈长而秀,每当遇难遇险,便倔强傲然地昂着头。
      ——风神秀彻,风骨劲拔,风姿万千。
      她的脖子也很脆弱,一旦被白蟒一般的鞭子缠住,便只能折断,只有死。

      这一刻,所有人都吃惊。
      而且是大惊!
      云清寒是怀疑对象,但毕竟没有确定。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真的能先杀邓真再除楼长风?
      所有的人都在怀疑,在思索。
      甚至此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有人想到楼小梦会突然出手。
      更想不到的是一出手就是这样狠辣的杀招。
      有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天真娇憨的女孩子,前一刻还伤心欲绝地喊她“云姐姐”,下一刻就能含怒出手毫不留情。

      陆小凤的手还环在楼小梦肩上。
      卢雁白在楼长风尸体旁。
      其他人离她都有一段距离。

      还有谁能救她?
      她似乎已听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她几乎要本能地闭上眼睛。
      也是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此刻能做的也只剩下闭上眼,不去看。

      可是她的眼并没有闭上。
      她从来都是这样,越是危险,越是痛苦,越是不能忍受,就越要直视,越要面对,越要毫不退缩!
      所以她不闭眼,反而睁得更大。

      她的眼前是一片淡黄色的织锦衣料。
      她在一个怀抱中。
      这个怀抱有太阳的颜色,阳光的温暖,芳草的清香。
      她听见他轻柔的声音:“别怕。”
      她的眼睛一酸,几乎想要落泪。

      从来没有人这样护在她身前,再多的艰险只能自己闯,再多的重压只能自己扛,再多的困难只能自己解决。
      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在黑夜中独行,没有依仗,没有帮扶,只是一个人坚持又坚持再坚持继续坚持地走下去。
      漆黑一片,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却不能停下,不能后退,不能放弃,不能认输。
      摔倒了自己撑着重新站起来,掉进坑里就手脚并用地爬出泥坑,即使跪着匍匐着只剩下手臂有力量攀住地面向前爬,也要坚持前行。
      她已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被人保护的滋味。

      她的视线被花满楼的胸膛挡住。
      她没有看到的是,就在前一刻,花满楼飞扑而至,一手将她护住,另一手袍袖一卷,闲云般缱绻飘逸的衣袖轻轻卷住落花一样的鞭梢,将所有力道融化在云彩的柔软里。
      柔能克刚。
      这是至柔与至柔的较量。

      同一时刻,一枚飞蝗石飞射而来。
      快!
      极快!
      飞蝗石击中鞭身正中,瞬间无数圆圈、无数浪涛、无数漩涡像它卷涌过来,将它吞噬殆尽。
      与此同时,这些圆圈、浪涛、漩涡也好像突然耗尽了能量,霎时间寂灭。
      好像绿植突然枯萎,灵蛇突然死去,箭矢突然被打下。

      那枚飞蝗石正是出自卢雁白之手。
      他的手指苍白,秀气,却有力。

      陆小凤几乎不敢相信,这样一双手能发出这样力道的暗器。
      他也没有办法相信,第一次见落花微雨鞭的卢雁白,居然能找到这样绝顶武功的破绽。
      一击即溃!

      在同一时刻,陆小凤的另一只手——他的一只手仍握着楼小梦的肩——已抓住了她的手。
      于是她便再用不上力道,只能怒目而视。

      她怒视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卢雁白。
      卢雁白的目光却锁在花满楼和云清寒相拥的身影上。

      云清寒的手在花满楼胸前,将他的衣襟都攥出了褶。
      此时此刻,她已脱险,离开了死亡的笼罩,才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重新跳起来。
      越跳越快。
      不知是后怕,是紧张,或者还有点羞涩,有点悸动。

      她此刻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冷汗,双脚发软,若非花满楼一手扶在她腰上,她恐怕已经跌坐在地。
      那是死亡降临的感觉,死神狞笑着在她头顶挥动漆黑的镰刀,一刀斩下,只差毫厘便要身首异处。
      她无能,无力,无法。
      只有承受。

      楼小梦的身影被花满楼挡住,但她愤怒受伤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来:“陆小凤,你不是说帮我的吗?”
      陆小凤的声音无奈而尴尬:“我是说帮你抓凶手,但还不能确定谁是凶手。”
      楼小梦几乎要尖叫:“不是她是谁?”

      云清寒终于努力开口,稳住自己的声线,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清:“我有话说。”

      于是所有人的心不禁悬起来。
      她要说什么?
      难道她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楼长风死前进这屋子的难道不止她一人?
      可沉日山庄最可靠的下属难道真的会看错?
      或者真的有人能在完全不靠近屋子的情况下杀人于无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落花微雨燕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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