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机关用尽不如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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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人随着花满楼赶到废院之外，看到的是云清寒施施然袖手站在一边，而名满天下的陆大侠则在满头大汗地扶着一个挂在竹子上的大麻袋。
不，准确地说，他拽住的是吊住麻袋的绳套两边，并且保证绳套不收紧，还要挂在竹子上把竹竿压弯到几乎与地面平行。
竹子虽然韧性颇佳，但废园外的几丛翠竹生长多年，竹竿粗壮，拉到这样的弧度所需气力之大可见一斑。何况，陆小凤似乎保持这个姿势有段时间了。
陆小凤见到众人前来，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还没说话，便听到云清寒闲适的声音：“陆公子，为了便于大家理解，我要先行解说，请等我示意后再松手。”
于是陆小凤的脸色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这姑娘还真是不好得罪——此刻所有人心里都不禁捏了把汗，看陆小凤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同情。
还是卢淮帆比较厚道，咳嗽一声道：“我们都已到了，云姑娘既说要破解谜题，那便请开始吧。”
云清寒从容开口：“今天早上，卢庄主判断邓寨主是雪停前遇害，依据有二：其一，雪地上没有脚印；其二，陆公子说以他的轻功无法踏雪无痕地将邓寨主挂在树上。”
万事通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剔着牙签插嘴道：“要说轻功，江湖上除了几位隐逸前辈，就数偷王之王、白云城主、西门庄主还有陆大侠最厉害。陆大侠都说做不到，自然只能是雪停前动手，才能没有脚印。”
云清寒对他的挑衅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一般来说确实如此。但是还有三个疑点。”
她伸出一根青葱玉指，目光一扫，便对上卢雁白那一双极深邃极秀丽的眼睛。
卢雁白微微勾起嘴角，接口道：“其一，邓五叔的肩头发上没有积雪。”
温伯雪略一思索，右手握拳与左掌一击：“不错，如果是雪停前挂上去，邓寨主身上也应该有雪才对。”
其他人纷纷赞同。
云清寒向他微微一笑，伸出第二根手指。
卢雁白望向她的眼底有笑意流转，继续道：“其二，凶手在邓五叔身上浇上水使之凝成一层薄冰，除了可以冻结伤口以免搬动中留下血迹，也能够冷藏尸体，干扰对死亡时间的判断。”
楼小梦恍然后气愤道：“啊，那坏蛋定是知道卢哥哥学贯古今、识通百家，精研刑名验尸之术，所以才想出这个坏主意。”
万事通不服气道：“听起来似乎可疑，但如果不是雪停前做的，凶手可怎么把邓寨主挂上去？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最后的答案。”云清寒伸出第三根手指，“其三，便是凶手弃尸手法的破绽。”
众人正屏息以待，她却轻轻松松收回了手，坦然直视卢淮帆。她立在雪中阳光下，淡然而笑，仿佛身旁亭亭有节、坚韧不折的翠竹。
卢淮帆愣了一下，面色凝重：“若然云姑娘能找出凶手，卢某定为冤枉姑娘赔礼道歉。”
“我不过是破了凶手的时间迷障，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不敢接受庄主歉意。”云清寒从容一礼，“只望庄主此后说话能靠真凭实据，不要妄下判断。”
卢淮帆虽然面色不渝，终究缓缓一拱手：“卢某受教。”
云清寒见好就收：“我今天早上便注意到，院外这几丛竹子中，有一根很奇怪。”
温伯雪问道：“有何奇怪？”
云清寒一指此时陆小凤拉着的那根竹子：“其他竹枝竹叶上或多或少均有落雪，只有这一根干干净净。即使竹叶承受不了雪的重量，弯折下让雪滑落，叶梗上也总该残留少许。刚刚我和陆大侠前来查看，发现这根竹子周围落雪甚多，像是有人故意抖落。”
陆小凤流着汗也不忘插嘴：“我们还在这发现了脚印，废院之外人迹罕至，多半是凶手留下的。只可惜过了这么长时间，脚印已经模糊不清，没法用来判断凶手身份。”
他解释完，颇有点求饶意味地看了看云清寒。
楼小梦瘪嘴道：“陆小凤，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这是在耍什么把式？”
陆小凤没接话，苦笑着用眼神示意云清寒的方向。
云清寒淡定回视：“这个麻袋大小重量都与邓寨主身材相仿。陆大侠如此作为乃是破案心切，胸怀大义，自告奋勇，身体力行，重现凶手的手法。”
陆小凤的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花满楼忍不住在心里一笑：如果麻袋和邓五叔差不多重，那还真是辛苦陆小凤了。
云清寒终于翘起嘴角，高抬“贵”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只见陆小凤松手往旁边一跳，竹竿猛地弹起，将麻袋高高抛进院中。
待众人马上跟进院内，便发现那麻袋的绳套居然已经紧紧套在原本挂尸体的粗大树枝上。
云清寒缓缓从后面走来：“一开始拉住绳套两边，猛然受力之下，绳套来不及收紧便已随尸体抛出，等到挂到树枝上，便会因尸体重力收成锁扣。”
她排众而出走到前面：“这就是凶手布下的疑阵。”
万事通“嘁”了一声：“那不是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据了。这也不能证明你无辜。”
卢雁白声音清淡，像他的人一样，苍白却不容置疑：“万楼主，如果凶手是云姑娘，大可不必费此周章。”
楼长风一向少言，此刻却开口：“不错，这个布局只对有不在场证明者有利。”
于是楼长风、楼小梦和云清寒的嫌疑减少，其他人反倒更值得怀疑。
此刻再无更多进展，众人纷纷离开废院。
万事通离开前，陆小凤叫住他：“万楼主，送你一个消息。”
万事通立刻谄笑道：“陆大侠快请说。”
“江湖上轻功顶尖的还有一个人。”
“谁？”
“月神。”
万事通的脸忽然青了，神色变幻片刻，才脚步不稳地转身离去。
花满楼陆小凤慢走几步，与云清寒一起落在后面。
待到其他人已转过拐角，看不到这里，花满楼停下脚步。
云清寒同时停下，似乎早知道他有话要说。
花满楼从袖中拿出一支白玉小筒递过来：“云姑娘，这几天形势危急，不妨用此物防身。如有遇险，按下末端机关即可。”
云清寒还未接过，便见眼前一花，小巧的玉筒已然落在陆小凤手中。
他把玉筒举到眼前，好像对上面精美的浮雕有了浓厚的兴趣：“啧啧，花满楼，你也太舍得了吧。这可是朱停的得意之作，天下只此一柄：玉漏小箭，例无虚发。”
花满楼微笑解释道：“云姑娘不会武功，总要小心些。”
陆小凤的手指转着玉筒把玩：“花满楼，你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她不会武功杀伤力已经够大了。”
花满楼无奈：“陆小凤。”
陆小凤挪揄地看了看两人，暧昧地冲花满楼眨眼：“你不觉得自己对她太好了点吗？”
“花满楼有对谁不好过吗？”云清寒凉凉瞥他一眼，“你要说得出来一个人，我就给你一千两。”
“……”陆小凤在心里掰着手指想了半天，把认识的人都数了个遍，郁闷地发觉这一千两真的赚不来，只得无奈道，“这么了解他，你们到底是不是刚认识一天啊。”
云清寒伸手截下玉筒握在手中，颇有些安慰意味地看他：“这叫倾盖如故，你这种俗人是不会懂的。”
“……”
拐角处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陆小凤摸摸胡子无奈道：“小梦啊，你偷听没关系，好歹敬业一点。藏得那么明显，我们想装不知道都不成。”
楼小梦蹦蹦跳跳地蹿出来，头上发辫一翘一翘的，脆声道：“哪有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地听，尤其爱听某个混蛋吃瘪。”
陆小凤只能苦笑。
云清寒道：“说起来，多亏了陆公子，我才能发现另一条线索。”
楼小梦好奇道：“是什么？”
“刚才陆公子试了很多次，调整角度力道，才成功将麻袋抛到树枝上。”
楼小梦看陆小凤的目光瞬间更加同情了：请允许我送你一箱蜡烛。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一下，才正色道：“也就是说，凶手一定要提前知道邓五叔的大概体重，还要有多次试验的机会。”
楼小梦惊得将一双细细的眼都瞪大了：“我们昨晚刚到就出事，雪地上没印记说明凶手一次成功，也就是说，只有常年住在沉日山庄的人才能做到。”
花满楼赞许点头。
楼小梦托着下巴思索，柳叶眉皱了起来：“要武功高、与邓五叔熟悉，那岂不是温伯雪温管家嫌疑最大？”
陆小凤叹口气，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其实卢淮帆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云清寒回房休息半日，便听到楼小梦一边喊她一边把门拍得山响。她打开门，便见到一双亮晶晶的眼和红扑扑带着细汗的脸。
云清寒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下，见她手里提的食盒，瞬间了悟了什么。侧身把她让进来，为她倒上一杯茶，楼小梦端起来咕嘟咕嘟一口喝完，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爽朗道：“还要！。”
云清寒坐下，再给她倒一杯。
楼小梦这回不再那么急，坐下慢慢喝完。越喝到最后越磨蹭，最后一滴不剩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杯子。
云清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了半晌，终于见她低下头，咬着嘴唇道：“对不起，之前说你是凶手，是我误会你了。”
云清寒淡然一笑：“无妨。”
楼小梦急道：“有妨有妨！你要原谅我。”
“好。”
“……”
楼小梦没想到对方那么干脆，一时间提前准备的一肚子话都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十分销|魂。
云清寒看她不语，再给她续一杯茶，一双眼颇有趣味地看着她：“然后？”
楼小梦惊奇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有‘然后’？”
云清寒看一眼食盒，淡定道：“不然你拿盒点心来干什么。”
楼小梦猛地站起来，几乎带倒凳子，急急忙忙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是十枚精致的绿豆糕，衬着白瓷托盘，翠色玲珑，让人看一眼便食欲大增。
她眼睛发亮，兴奋道：“这是我刚刚做的绿豆糕，加了绿豆面、沙糖[1]、蜂蜜，可以清热解毒、利水消肿、明目退翳、美肤养颜。”
云清寒点头道：“那很适合给花满楼吃。”
“……”
“凶手既然会用毒，我们还是多小心为好。”
楼小梦急忙摆手：“放心放心，我绝对给每样食材都严格把关，每一步骤都保证安全。”
云清寒看她总说不到正题，只得微笑问道：“还有？”
楼小梦更惊：“你怎么知道有‘还有’？”
云清寒无奈：“你若无所求，刚才我说有毒时就该炸毛了。”
楼小梦扭捏半晌，抬头道：“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爹，他那个样子实在不太好，我担心他伤心过度，身体撑不住。”
云清寒一笑：“放心吧，我稍后就去。”
楼小梦猛地倾身过来握住她的手：“太谢谢你啦，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云清寒微窘，要不要这么热情啊。
深夜。
灯火明。
寒风凛冽。
锦衣公子端坐在桌案前，手边已有一摞看完的账本。他一双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最后一本，飞快地一页页翻过去，间或用朱笔批改一二，思维敏捷，动作如行云流水。
瘦小的书僮站在一旁，见最后一本批完，才低声劝道：“少庄主，您向来神机妙算，这次凶手肯定逃不出您布的天罗地网。不如先休息，有庄主和温总管在前面盯着，不会出错的。”
公子沉吟不语，一时气息不顺，不由得咳嗽起来，声音很深，听起来像要把肺咳出来。
书僮急忙上前为他拍背顺气，嘴上不忘抱怨：“云姑娘好不容易把您的身子调理好了些。您这样不爱惜自个儿，让她知道，一准儿生气。”
公子不由露出笑意，一双剑一般锋锐冷峭的眉也柔和了烛火的黄晕。
“这次的对手心机颇深，又处处针对她，我总有些不放心。”
他苍白的脸上有淡淡的忧愁，那样俊逸的忧，那样秀丽的愁，任何人看到这张脸都会不由得心疼起来，任何女子见到这郁郁少年都会忍不住拥他入怀柔声安慰。
书僮青砚刚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女子凄厉的悲呼。
卢雁白眉目一凛：“是楼小梦！”
他的计策失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什么喊得如此悲切刻骨？
这个山庄的黑夜还要吞噬多少人命？
夜风怪叫着钻入门缝。
卢雁白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1]：不是错别字，这是唐朝时从国外引进的一种糖。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机关用尽不如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