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松间留我谈玄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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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寒心中惊讶，眉梢不禁极细微地挑了一下。
卢雁白目光微凝，温和道：“不知云姑娘有何高见。”
云清寒抬眼与他对视一瞬，他们似乎交流了什么，又似乎只是简简单单一次对视。
她略略低眉，用茶碗盖悠悠然刮几下碗沿，慢慢喝一口茶，终于抬眼道：“不知补天阁中可有一位金神？”
万事通当即嘿嘿嘲笑道：“小丫头片子胡言乱语些什么，我都没听说过什么金神银神的。”
卢雁白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轻得没有人听得出其中蕴含的情绪，轻声道：“来的的确是金神。”
万事通的笑声戛然而止，像一面破锣突然被人一脚踩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室内一片寂静。
卢雁白解释道：“我们也是拿到线索后着力调查，才发现这个人物。”
万事通的脸色瞬间好了很多。
沉日山庄在江湖中的势力本就不容小觑，加上有人提供密报，鱼雁楼偶尔马失前蹄，也是可以理解的。
万事通对自己的这番想法很是满意。
他本就是律人以绳，接己用抴，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每次遇到错误他都会努力原谅自己。
不过想得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得开的人往往快乐。
对自己严格的人却很少真正开心。
楼小梦咬牙怒视云清寒：“万事通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却知道？”
万事通又嘿笑一声：“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想出力破案来显示清白，偏偏看着四句狗屁不通的诗，就说出只有补天阁的人才知道的消息。你不是凶手，还能是谁？”
云清寒从容将茶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万楼主真是高见，可惜卢公子并不这样想。”
卢雁白缓缓道：“不错，若她猜不出来，才更有嫌疑。”
陆小凤好奇道：“这是为什么？”
卢雁白道：“第一句出自李白的‘蓐收肃金气，西陆弦海月’；第二句出自许浑的‘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写的是秋景。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蓐收乃是西方之神，司秋，又名金神。”
陆小凤当即会意：“加上有一个月神，可以想见通风报信的人想要说这次来的叫金神。”
花满楼微笑道：“云姑娘被称为林下医仙，便是因为有谢道韫林下之风、咏絮之才，自然是知道这几句诗的。若是说不出，才是心虚隐瞒。”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大家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所言皆诚，则证明了心中坦荡，与此无关。
万事通冷笑道：“也或许是她猜到我们这样想，才如此作为。”
聪明人对上聪明人，心思翻翻覆覆，确实不好判断。
陆小凤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不知写这诗的人是谁，又是怎么知道补天阁内部消息的？”
云清寒插言道：“陆公子莫不是以为报信者是沉日山庄的人？”
“难道不是？”
云清寒笑意盈盈，声音却有淡淡讥诮：“你难道不好奇卢公子为何不解释后两句？”
陆小凤看一眼卢雁白，接着问：“后两句？”
云清寒的声音清清淡淡：“只怕卢公子没脸说。”
卢淮帆面沉如水，卢雁白眉头微皱，连花满楼的笑意都顿了一下。
楼小梦急道：“你们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清寒道：“《淮南子》有云：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国语》载：虢公曾见蓐收入梦，预言晋国将伐虢，六年后晋国大夫荀息假道于虞以伐虢，虞虢皆灭。蓐收乃天之刑神，受命于天，惩罪罚恶。蓐收有言于此，只怕沉日山庄也只能如岁之将暮，日沉大海，从此风流云散。”她微微一笑，“陆公子，你说写此预言的人，会是谁呢？”
陆小凤沉吟道：“难道是金神本人？”
云清寒淡笑道：“我原以为你已不可救药，现在看来，至少智商还可以挽救一下。”
陆小凤：“……”
云清寒宽容道：“算了，讽刺你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意思。”
陆小凤叹气：“……多谢姑娘嘴下留情了。”如果姑娘能在损完我之前意识到这点就更好了。
“好说。”
“……”
卢淮帆沉声道：“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如此大放厥词，只怕他进得来，出不去。”
云清寒拈起诗笺在身前轻摇一下，看着他笑道：“我倒是有些好奇。蔺相如曾完璧归赵，承相如之志，莫非这三件宝物本就是补天阁之物，那人家来讨还宝物，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时间，大厅里再次静了下来。
大家的脸色都有几分难看。
若是宝物本就归补天阁所有，江南五杰在道义上便站不住脚。
占人宝物，拒不奉还，被人武力夺回，就是死几个人也难说冤枉。
楼小梦拍案而起：“云清寒，你这是什么话！随随便便杀人父亲、灭人满门，居然也能有理？”
温伯雪肃立在卢淮帆身侧，恭谨道：“花大侠临终前特特交代，若三宝现世，则武林大乱，生灵涂炭。且不论这金神所言是真是假，纵然宝物确属补天阁所有，各位可能忍心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他说话语声缓慢，语调温雅，但观点却能让人轻易信服。
卢淮帆的面容愈发坚毅：“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花大侠将天下之重托付给我们，我们又岂能辜负他的信任。”
万事通拊掌笑道：“卢庄主高义，我等佩服万分。”
陆小凤看他们唱念做打一番，终于将道义又归到江南五杰一方，不由得望向云清寒。
云清寒……
云清寒？
云清寒居然在低着头怡然自得地喝茶，好像刚刚众人只是唱了一场大戏，一切都事不关己。
众人：……这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我们义正词严地理论了半天，姑娘好歹给点反应。
陆小凤不由叹口气：这姑娘还真是，扔给人家一挂炮仗，自己跑一边听响去了。
大厅中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陆小凤十分无奈地发现，堵得山庄里所有人说不出话是这姑娘的独门绝技，不管是用说的还是用做的。
卢淮帆轻咳一声，冲楼小梦招手：“小梦，你过来。”
楼小梦乖巧地走上前。
卢淮帆慈和地冲她微笑，钢铁般的肃穆坚毅也柔软了许多：“再靠近些。”
见楼小梦走到他身前，他才拿出一块玉佩，双目中隐隐含泪：“小梦，这是当年你父亲赠与我的玉佩，今天我转交给你。我们五兄弟同气连枝。以后不论什么事，只要花家堡沉日山庄存在一天，就是你的依靠，想必四弟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你。”
楼小梦握着卢淮帆的手，颤抖着接过玉佩。
一滴泪落在羊脂白玉上，映着阳光，闪烁着七色华彩。
每个女孩子的眼泪都是美丽的，可爱的，令人心碎的。
这一滴泪几乎让陆小凤的心灼烧起来。
羊脂玉佩白得细腻，雕着一位肩落海东青、女真劲装的武士策马弯弓的场景。
武士动作神态惟妙惟肖，海东青精神抖擞、纤毫毕现，连即将离弦的箭都闪着锋锐的寒光。
箭……
箭！
楼小梦猛地回头，攥紧手中玉佩。
她被水洗过的眸子，燃起通红的火焰。
冰与火在她的双眼中|共存。
她一字字咬牙道：“云清寒，你问我们要凶器，我倒要问你，你的玉漏小箭呢？”
室内一片寂静，室外的阳光被雪地折射，亮得晃人眼睛。
一阵风过，松枝上的冰挂相互碰撞，敲出叮叮的声响。
屋外有树枝轻轻摇曳。
冰雪悄然融化，簌簌而落。
雪地被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
纯白上一点黑。
陆小凤走进花满楼的房间，关上房门，坐下端起面前的茶狠狠灌了一大口。
对面是正在微笑的花满楼：“陆小凤，你回来了？”
这明显是一句废话。
花满楼不是一个经常说废话的人。
但他却是一个懂得生活趣味的人。
他温良却不迂腐，会调侃一下朋友并不稀奇。
而这句废话正是为了调侃他面前的朋友。
陆小凤苦笑一声：“总算是把小姑奶奶哄住了，你的云姑娘暂时不会有麻烦了。”
花满楼轻笑摇头，将对面的茶添至七分满，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没有人会相信这是出自一个瞎子之手。
陆小凤也是人，他摸摸鼻子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瞎子。难道你从来不会倒茶倒洒？”
花满楼好脾气地笑道：“你希望我倒洒了茶？”
陆小凤一本正经道：“我希望你能把茶洒到一个姑娘身上，这样你就可以把她的衣服脱下来。”
花满楼道：“就算你在云姑娘那里吃了亏，也不必来挤兑我。”
陆小凤道：“我以为你会很乐意替她善后。”
花满楼无奈道：“陆小凤。”
陆小凤从来是个知道适可而止的人。
他及时转移话题道：“你说玉漏小箭真是被人偷走了？”
花满楼为自己也续上茶：“她说昨天把玉漏小箭落在了房间里，便再没见过。”
陆小凤道：“可是昨天搜查的时候没人看到过玉漏小箭。”
朱停曾在一次酒醉时笑言，玉漏小箭中的箭乃是圆形箭簇，矢锋奇长，锋锐无匹。
楼长风胸前的圆形伤口只到心脏，若是箭簇长度真的如他所言，那么也可以造成类似圆剑的伤口。
虽然玉漏小箭被赠给了花满楼，但花满楼向来是温润君子，更不可能暗箭伤人，从未使用过，自然也不清楚确切长度。
花满楼叹一口气：“五叔死后，我才将玉漏小箭赠予云姑娘防身。”
那么至少邓真不是死于玉漏小箭之下。
如果真的是云清寒出的手，就算不用圆剑是因为不便取得，那么玉漏小箭失踪，不论其构造如何，她身上的嫌疑都会加重。
如果凶器就是玉漏小箭，在三个人知道东西在她手中的前提下，此举更是不智
两人都想得到，云清寒思维缜密，这样大的疏漏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陆小凤摸摸自己的胡子：“可是把保命的东西落在房间这种事，也不像是她会做的。”
除非她认为没有玉漏小箭，她的生命也不会受到威胁。
她是否另有绝招？
如果不是，这山庄中又凭什么保证自己绝对安全。
就算凶手想拿她当吸引大家注意的幌子，她又如何保证凶手不会在某一刻得手之后来栽赃她畏罪自杀。
除了凶手本身，又有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认定自己不会被杀呢？
花满楼的眉峰起了细微的皱褶。
陆小凤又从另外的角度假设：“如果玉漏小箭是被真正的凶手拿走的，那么凶手就必然要做什么让我们想到玉漏小箭。”
这样一来，赠给楼小梦射箭玉佩的卢淮帆，就变成了嫌疑对象。
一个是花满楼的二叔，一个是一见如故、心意相通的朋友。
不管哪一方是真正的凶手，对花满楼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陆小凤并不想要看到最好的朋友难过的面容。
可是，死亡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陆小凤再一次转移话题：“现在这个时候，云姑娘应该在给卢兄施针吧。”
他刚说完便在开始后悔，这个话题似乎更糟糕。
疑似凶手和凶手目标的少主，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关系。
也不知道他们此刻是如何相处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松间留我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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