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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四十二~四十三章 ...

  •   第四十二章

      精灵一样的金发灿烂耀眼,冰雪一样的皮肤,精致到不真实的五官。
      还有那双眼睛。
      莱茵河的碧波,阿尔卑斯山脉的无人湖泊,巴伐利亚原野上透明的晴空……
      可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得到明显的不同,那么明艳的蓝色里面,是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冰蓝色积雪。

      没有一丝的温柔。
      他的声音也像冰一样,清灵,冷漠。
      不柔软,也不迷人。

      太过高傲的人。

      我不是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两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只是这样隽永的容颜,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有一种世上唯一的感觉。
      因为过于相似,所以我觉得不可思议。

      恩斯特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吓到了?”
      “既然你在他面前提到了那个人,就不要这样盯着他看,他最恨别人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你看你看,他不喜欢你了。”

      我愕然,转向恩斯特:
      “他,他和阿德里安……他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
      冷傲的语调,冻得往下掉冰渣。

      恩斯特故意咳了一声,恶意用手指弹了弹我的军装,接着在场的诸人均变了脸色,那个金发美人也用冷冻视线看着我。

      “安迪,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亚尔弗莱,约德尔家的二少爷。”
      “阿德里安是他的哥哥。”

      “我没有哥哥。”
      亚尔弗莱用一记眼刀扫过恩斯特,眼神锐利,像豹子的眼睛。
      于是我想起了在电影院的黑暗中看见的那黑夜也藏不住的金发。
      忽然明白过来。

      “啧啧,亚尔,不能这么说话,你真是个别扭的小孩。”恩斯特拍拍我的肩膀,“这可是你哥的人。”

      我干咳了一下。
      恩斯特补充:“你哥手下的人。”

      “恩斯特,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问题学生头头卡罗尔用枪口对着我,问句里喷着火星,“‘水晶’的线人?内应?最好是这样,不然……”

      恩斯特笑笑不说话,他看了看乔安娜。
      乔安娜说:“他是我弟弟……”说着盯上我的眼睛,“是来帮我们的。”

      “帮什么?”
      “不需要。”
      卡罗尔和金发美人几乎是一齐出声。

      卡罗尔看了后者一眼:“你真是……”
      亚尔弗莱淡然地瞟了我一眼,目光通透,嘴角挂着极其隐晦的笑意:“不是我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恩斯特没说错,这是约德尔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了,现在没有研究这个的时间,党卫军过来了。”亚尔弗莱看了看恩斯特,后者只是一耸肩,“你又毁我一所房子。”

      “你为什么不早说?!”卡罗尔爆发。

      “因为现在说就来得及。”
      巷子里隐约传来军靴的行进声。

      恩斯特忽然笑起来:“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幽默?还不如一边齐步一边喊喊口号,比如‘帝国军队将要包围此地,目标请迅速撤离’之类,多有喜感。”

      亚尔弗莱却好似完全没在意,他用鉴赏的目光看着墙上的那幅睡莲壁画:
      “我喜欢你这幅壁画,要是能带走就好了。”

      恩斯特立即搭腔:“还是你有眼光,那是我从柏林一路带到这里的,还有一幅在香榭丽舍。”

      “哦?那这幅给我吧。”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可以,只要你还能回来拿走的话。”
      大方地挥手。
      连枪械的声音也能听见了。
      “好,不谢了。”

      “你们两个!”卡罗尔二次爆发,“给我适可而止!!!”

      乔安娜也忍不住对亚尔弗莱叹息了一句:“差不多……该走了。”

      恩斯特摊手:“不要那么急嘛。”
      他慢悠悠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玻璃花瓶,走到窗台边,把白色的小月季换成了一丛绢质的火红玫瑰。
      这也许是什么暗号。

      亚尔弗莱流连地看了最后一眼那幅睡莲壁画,然后和往恩斯特一起往书房里走去。
      乔安娜站在书房的暗门入口处回头看我:
      “我知道你会跟我们走的。”

      我只是站在原地。

      “乔,别这样,你不能强迫他。”恩斯特把乔安娜拉进了门,转身前他对我温柔一笑,柔和的眼波竟然有些像记忆里的那个甜蜜的人,“答应我,别为难自己,安迪,如果你难过,那么我也会非常难过。”

      我胸口忽然有些发烫,冲他点点头:“好。”

      党卫队在门口列队立定,齐咂咂的军靴声音。
      我打开门。
      数十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我,队长看见我的军服吓了一大跳:
      “少尉阁下。”

      我冲他点点头,“我得到消息,可是来晚了。”

      “他们跑了?”党卫队长脸色发青。

      “你们进去搜一搜,估计能有些蛛丝马迹,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追上。”

      “是的,阁下。”

      “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我做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安东尼克上校的指派。”

      “约德尔少将的命令?”

      “是的,阁下。”

      “好的,这里的情况我会向少将阁下据实以报,并不是你们的错。”

      “谢谢您,少尉阁下!”党卫队长一脸感激地冲我敬礼。

      我潇洒地回了一个礼,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往巷子出口走去。

      巴黎市区真是该死的大。
      街上只有醉汉、士官、狗和蒙着头的女人。
      直到华灯初上,塞纳河的水在夜色中和星光混为一体的时候,我才走到总理府。

      我承认我在拖延时间。
      河上有一座古老的,黑色的,熄灭了灯火的桥。
      十八世纪以后,巴黎分左右两部分,左岸浪漫,右岸现实。
      每个人都有一座桥。
      离开左岸到右岸,离开右岸到左岸。
      有些人可以往复,有些人则不可以回头。

      河水无声地从百年前的桥洞里流过。
      科特布斯有很多古老的小桥,石板的,木头的,还有结构简单的小小廊桥。
      ……
      我的科特布斯。

      “你代表你的父亲在这张脱离犹太教的声明上签字。”
      “从科特布斯那边寄来了你父母的离婚证书。”
      “从现在起,你是马里露的赛廷家第一继承人,你是一个雅利安人。”
      “你是德意志的军人。”
      “是帝国的未来。”
      ……
      “你父亲他们和本地的犹太人集合起来保护教堂,和警察起了冲突,然后被送去了监狱,判了罪。”
      “尤其是你父亲,坚持说自己是犹太教徒,后来听说被流放到了波兰……”
      “他们都在集中营里。”
      “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柏林的塞西尔家族,科特布斯的布兰迪家族……”
      “被这件事情牵连的人,最后都进了集中营……”
      ……

      我拉开了资料室的门。
      心里默数着:左数第六个柜子倒数第三排最后一个文件柜第二格……识别码4237。
      粗大的钢锁咔嗒一声开了。
      里面插着十几份文件。

      我刚刚翻开第一份的封皮,身后的门哗啦一声打开,随后所有的灯尽数点亮。
      光线十分刺眼。

      “我是不是该赞叹一句,你的记忆力真是超群?”
      安东尼克立在门边,眼神如刀如剑。
      “不错啊,只看了一眼就能记住。”

      我叹了一口气从柜子边直起腰,慢慢向他走去,“我迫不得已。”
      走到一半,我僵在原地。

      阿德里安从安东尼克的身后缓步走进来,他淡然优雅地取下自己的肩带和枪套,递给他的副官:
      “安东尼克,是我的命令。”

      安东尼克闷了一下,随即冷着脸接过东西:“将军,有些事情不可以纵容。”
      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阿德里安仿若未闻,他说:“东校的人你去安排审一下,有必要的话可以找威斯尔博士,批准用针剂,我就不过去了。”

      “明白了。”
      安东尼克临走前又狠狠地送我一记眼刀作为警告。
      我只是看着阿德里安,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点的不同。

      他从容地褪下银灰色的大衣。
      长长的睫毛温和地顺着,那种娇柔美好,让人无论如何也觉得这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怎么会冷酷,怎么会残忍,怎么会狠毒。
      东校的肃清和屠杀刚刚结束,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疲倦。

      “你从东郊附近回来的,是吗?”
      他的问句很轻柔,好像怕吓到我一样。

      “是的,将军,”我回答道,“我还见到一个人,想必您会很感兴趣。”

      第四十三章

      “是吗?”
      他挑了挑眉,好像完全不在意我说的内容,他走上来靠坐在我身边,眼睛弯弯地带着笑意。

      “你不想知道是谁吗?”我却从他的身边离开,站在他的面前,“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抿起嘴,柔柔地笑了一下,“不说这些了好吗?我不想知道。”

      “是你的弟弟,阿德里安。”
      我撑住他身后的柜子,直视着他艳蓝色柔媚的眼睛,“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似乎在纵容我的咄咄逼人,“他真的会承认是我的弟弟吗?”

      “是啊,那为什么他会不承认是你的弟弟呢?”

      他往后靠了靠,抵在柜子上,语气微凉,但仍然随意:“你是想说,因为不能忍受我的残忍、无情,所以连我的弟弟都离开我了,是吗?”

      我低下眼睛,“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嗯。”
      他淡淡地笑了笑,竟然没有生气,反而伸出手臂揽着我的腰。

      我不明白。
      他这么温柔。
      我们明明还没有和好,他却忽然向我妥协。
      他的眼睛软软地看着我,透露着温柔。
      他知道我见过谁,知道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并且知道我得知后的反应,任何任何……
      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温柔。

      我漠然地任他抱着。
      “我父亲他们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是吗?”

      我感觉到他的手圈在我的腰上僵硬了一下。

      “我知道。”

      “然而你明知道他们是牺牲品,也依然要把他们送上祭品台,是吗?就像对安娜一样。”
      我推开他的环抱。

      “不要再提安娜的事情了好吗?我不想再听到你说那些话。”
      他微微地皱了皱修长的眉毛,好像小孩子一样娇气地不满。

      我知道的,他不想听到那句“我恨你”。

      “你可以放弃你的弟弟你的家庭甚至你的一切……可是,”我的心开始莫名颤抖,“我不行。”

      他忽然用力握住我的手。

      “就算你的帝国赢得了这个世界,可是你自己呢?你却什么都没有了,所有曾经爱你的人都离开你,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世界吗?”
      “安迪,”他猛地放开了我的手,长长的眼睫垂下了,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有些摇晃,“不要这样说,我们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好不好?”

      我退后一步。
      “你的心……为什么可以这么冷。”
      我继续往后退着。

      直到他忽然上前,我被极快的一个力道拽了回去,他用力抱住我,深深地吻住我的嘴唇。
      总是缠在他的脖颈处的百合气味瞬间淹没了我,我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唇这样烫。

      我的眼底水汽翻涌,我拼命地忍着。
      我张大了眼睛,忍着。
      我狠狠地咬住了那柔软的唇,血腥味蔓延。
      熟悉的味道勾起痛苦的记忆,让我痛苦,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推开他,按住胃部。

      他又一次露出了那种震惊的眼神,惊讶,愤怒……一片空白。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大颗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有透明的颜色。
      他用手指轻触唇瓣,一滴鲜红的血珠子挂在他莹白的指尖。

      无法再看他的表情,我转身就走。

      “你忘记了……你承诺过什么吗?”
      身后的声音特别特别轻,特别特别压抑,一碰就要破碎一样。

      我什么话也没说。
      回办公室带上资料,刚刚匆匆跨出总理府,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时间已过了晚上10点。

      “中尉,请通知机动部队!”

      “请电话传令机枪组,是紧急命令!”

      “马上,对,杜伊乐丽花园右街!”

      一片嘈杂和紧张的喊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预感到什么,往回跑了几步又刹住脚,心忍不住乱跳不止,略微想了想,我又折往杜伊乐丽花园的方向跑去。

      老远就能听见右街传来轰鸣的机车声音,党卫军的机动队,机枪组,从来以雷厉风行闻名。
      我看了一下表:十点十六分。
      只用了4分钟的时间就包围了整个杜伊乐丽花园。

      军车的前灯把右街的墙面照得雪亮。
      架起的白色大探照灯让整个地区无所遁形。
      雪白的灯光下,树的影格外黑。

      穿着睡衣的居民排成一字队伍被缓缓地押送离去。
      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几个军官已经站在了塔基上举着铁皮罩子大声喊话:
      “你们不要试图抵抗或者逃跑,这个地区已经被包围了!”
      “放下武器,走到街上来!”

      一辆黑色的德国轿车停在了街口,雪白的绒布帘子在灯光下白得刺眼。
      前座安东尼克下车,他打开后座的门,递上风衣。
      阿德里安一身黑色的军装,再披着黑色的风衣几乎就要和黑夜融为一体。可是那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的金发却生生地把他从夜的混沌中拉到了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我忽然很感叹,真不愧是兄弟。
      都是黑暗无法掩埋的金色。

      枪声在此时,毫无预兆地响起。
      站在塔基和工事上的士兵哗啦啦地滚了下来,前排的战士开始慌乱。
      接着就看见一片黄色的火光骤然乱闪,硝石的气味忽然浓重地阻塞了整条街道。
      玻璃稀里哗啦全部破碎,四处飞溅。

      安东尼克站在阿德里安的前面为他挡住。
      阿德里安依旧像过去一样,优雅地向他身后的副官伸手。动作流畅得似乎那些飞溅的流弹和玻璃都不存在一样。

      “将军,请回避!”
      “将军,危险!”
      前方有人冲这边喊着。

      阿德里安恍若未闻,神情悠然。
      他接过一把黑色的加重□□。
      白色的手套握着枪托十分鲜明。
      他往交锋的前端走去。

      我的心冲上了嗓子眼,脚步都跑不利索。
      两边扫射的声音却都渐渐弱了下来。

      又一两声枪响过后,暗影处变回一边死静。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忽然过来。”
      阿德里安托起枪忽然说话,像抱着柔软的女人。

      “也许今天晚上时机并未成熟,抓住你我未免操之过急,”他锁上弹夹,偏了偏头,淡笑道,“不过也没关系。”
      他露出了些微莞尔的表情。
      “我想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所以来见见你,亚尔。”
      右手拉栓。
      “这次和以前一样,像小时候,假设我们每人都只有一把枪。”
      他提起枪头。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永远赢不了我。”

      最后一扇未破碎的玻璃窗一晃,反光射过来。
      我心里一惊。
      阿德里安却毫不在意地因为反光眯上了眼。
      两边同时枪响。

      阿德里安嘴角挂着笑意。
      我忽然发现,他只有是在这种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展露微笑。
      在开枪扫射的时候。
      他以非常优雅而从容的放松姿态扫射着,目标命中准确。
      他一步一步毫不受阻地往前推进。

      我已经离得很近了,却无法介入那恐怖的交锋中间去,于是急忙绕向废墟里一边。

      墙体千疮百孔。
      火花照亮了墙壁。
      “住手!”
      “不!”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寂静尖锐得和夜晚一体,仿佛盖过了互扫的枪声。

      双方同时停火。

      阿德里安呆了一秒,骤然往破碎墙体的暗影中冲过去。

      与此同时,从我的角度也看见了几个黑影极快地从墙体的隐蔽处撤走,我飞快地跑过去,裂缝中透射出探照灯的白光照亮了两张苍白的脸。
      亚尔弗莱怀抱着一个金发女子,目光空白,脸色惨白若死。

      我这边更近,于是先一步跑上去拉他。
      “你不能呆在这里,快走!”

      女子为亚尔挡住了阿德里安的一枪,胸前开了一个血洞,华丽的金色长发和鲜血缠绕在一起覆盖着她的身体。
      她气若游丝的地说:
      “亚尔……快走……”

      我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用力往前推。
      亚尔弗莱看着濒死的女人,只是不动。
      暗影里又闪回来了几个黑影,一把拖住他,“还不快走!”

      同时阿德里安从我的身后赶到。
      他不看任何人。
      他俯下身去抱起躺在废墟上的年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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