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你在的地方》吃肉的胖猴子

49、拉钩

　　泪眼朦胧的姚小宜被姚婳牵进来，见到坐在沙发上的姚婵，一下子就扑过去哭着喊妈妈。
　　酷崽姚小宜，是个爱哭的小孩儿。
　　虽然她心里常把自己摆在跟大人一样的高度上，但生理上的事情，她控制不住。
　　就像她最开始被姚婳的呼噜声吓哭，姚婳凶她憋回去，她抽噎着凶回去:“我憋不住！”
　　情绪来得慢的时候，姚小宜是可以控制得住不留眼泪的，甚至有时会憋地脸色通红，只是那个时候的小孩像个满怀心事的小大人，姚婵每每见了都心疼，于是每每谈心，她都跟小宜强调，大人也会哭，所以要小宜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说话也要直给，不要拐弯抹角，这样活着才舒服。
　　人体的结构由固定的组织组成，情绪的容纳空间十分有限，而喜怒哀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会控制情绪是好事，但不能一直发泄，更不能一直憋着，否则容易出问题。
　　姚小宜哭的时候，姚婵就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来回顺她后背，等到姚婵觉得小孩儿已经发泄得差不多的时候，才会小声逗她：“好啦好啦，再哭牙哭倒了就咬不动猫耳朵了。”
　　牙能不能哭倒，姚小宜不知道，但她吃过早秋的橘子，牙倒是被酸倒过。
　　倒了的牙确实咬不动猫耳朵，为顾全大局，姚小宜往往都会快速收住哭声。
　　这次也不例外，姚小宜慢慢松开了紧紧扒住姚婵裤子的手，她摸了把眼睫上欲掉未掉的泪珠，像只未断奶的小奶猫用小粉爪洗脸。
　　姚婵今天出门出得突然，压根就没想到猫耳朵这一茬儿，心里正担心这小孩会不会就势要猫耳朵，果然就听小奶猫抽噎着问：“猫耳朵呢？带了吗？”
　　如果说没带，这小屁孩会生一整天的闷气。
　　姚婵轻吸一口气，抬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正十分无措地站在一旁的路斯和身上。
　　是的，十分无措，手足无措。
　　这样的路斯和，姚婵几乎没见过。
　　他这个人，自尊自爱、自立自强、稳重内敛，也因为从小的生长环境，很多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自己拿主意拿惯了的，无论是喜怒哀乐，他都是自个儿在心里消化过去，因而，他也总是不露声色的，任谁也看不透他。
　　此时此刻，路斯和却露了无措、泄了慌。
　　姚婵的心软了又软，她一把将姚小宜抱起来，一手兜着小孩儿的屁股，一手从小孩儿的口袋里拿出一小包面巾纸，抽出一张，给小孩儿的眼泪鼻涕擦干净，她指了指路斯和：“姚小宜你看那是谁？”
　　姚小宜顺着姚婵的指尖扭头，见是路斯和，与路斯和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瞬间像星星眨眼一样亮了亮，语气里含了几分惊喜：“路斯和！”
　　路斯和嘴角立时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逗小孩儿一样双手一拍，把胳膊往前探去，示意姚小宜扑进自己的怀里来。
　　姚小宜天生对路斯和没有陌生感，在姚婵的默许下也很愿意与路斯和亲近，于是很给面子地顺势扑了进去。
　　小孩儿十分自然地扒住路斯和的肩膀，就在路斯和的耳边热乎乎地问：“你有猫耳朵吗？”
　　姚婵在旁听得想笑，她以为堂堂陆总会被猫耳朵难住，然而出乎意料地，路斯和说：“当然有。”
　　小孩儿霎时惊喜地以为找到了同道中人，急忙问道：“都有什么味儿的？”
　　“原味的、烧烤的、番茄的、麻辣的……嗯……还有五六种味道，都好吃。”
　　“啊……”姚小宜呲起牙，上下牙齿快速碰了两下，转而又努努嘴，一副垂涎欲滴又遗憾模样，她抱怨道：“麻辣味的就很好吃，但是大姚不许我多吃，她说吃多了以后会像二姚一样总是冒痘痘。”
　　路斯和嘴角的弧度一直没落下来，他此时想象了一下母女两人对话的场景，内心生出无限柔软。他转过身，和姚小宜背对着姚婵，假装说悄悄话：“那等下你继续去完成上午没完成的任务，今天晚上咱就偷偷吃一包麻辣的，好不好？”
　　姚小宜也学路斯和压低了声音问：“咋偷偷地？大姚鼻子可灵了。”
　　“你来我房间。”
　　“不行。”
　　姚小宜为难地摇摇头：“我不能和大姚分开。你来我们房间呗？然后你再想想别的‘偷偷地’的办法。”
　　“那……今晚我去你们房间睡，然后咱俩找机会偷偷地溜进卫生间吃，吃完能把味道用排风机排出去，保证不被大姚发现，这样好不好？”
　　——这有啥不好的呢？简直可太好了。
　　姚小宜拽过路斯和另一只环着自己的手，伸出尾指，一脸严肃道：“拉钩。”
　　路斯和看着自己的尾指勾连上小孩儿白嫩细小的小尾指，不知为何，喉头突然一哽，他昂了昂头，视线有所感应般落在化妆镜上，而姚婵也正在通过化妆镜瞧着他们，脸上还漾着笑意。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特别像普通的、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又低下头，看和姚小宜——自己的女儿相连的手指，附和着小孩儿又说了一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知是有了陆总亲自做监工还是姚小宜特别期待晚上回酒店，接下来的拍摄因着她的高度配合异常顺利，进度和完成度都十分感人。
　　临近收工时，导演嘴里叼着根未点燃的烟，逮着机会与路斯和闲聊：“你这闺女儿，眼睛会说话，忒灵，将来可以考虑让她学表演。”
　　路斯和摇摇头，弯着嘴角说：“还是看她自己高兴吧，现在还小呢。”
　　导演“呦呵”一声，眼角往正给姚小宜和姚婳拍平面的姚婵那边使劲儿，表情特八卦：“你和人到底离没离啊？你俩说得话都像，挺默契。没离的话我可建议有时间再来一版一家三口，陆氏未来的老板老板娘亲自下场宣传，男的俊女的靓闺女儿灵，嘿，得火爆喽！”
　　路斯和知道导演调侃得高兴却也没什么恶意，于是只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位导演是他前些年轮转到宣传部做秘书时接触得较勤的导演，那时候他刚与姚婵离婚不久，在宣传部跟进企划案时通过导演推荐接触过几位稍有名气的艺人，过程中被追着艺人的粉丝和狗仔拍到过，从而波及到了自己的隐私，陆氏未来继承人和婚姻栏上的离异就这么被扒了出来。
　　导演当时看了八卦小报还挺惊讶，一起出差时他看到过路斯和的身份证，姓的确是陆氏的陆，但路斯和年纪轻轻的，共事时又没见接打过私人电话，实在不太像是已婚男人，导演挺好信儿，他当时就求证路斯和八卦小报上写的是不是真的，路斯和当时也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路斯和从未回应过任何人自己是陆氏未来继承人，同样地，也从未回应过任何人自己离异中的婚姻状态。
　　他怕将来成真，也怕将来打脸。

　　收工时外面雨停了有一会儿了，李晨旭外面逛荡一圈回来，跟路斯和说路面积水已经退了，路斯和抬腕看看表，时间还不算晚，于是吩咐老大安排全组人在附近吃火锅。
　　火锅其实是姚小宜偷偷跟路斯和点的，下午中间休息的时候她听到几个工作人员聊天讲这种天气该围着火锅喝点儿，不知道收工以后能不能来得及安排一顿。
　　姚小宜刚尝到跟路斯和点猫耳朵的甜头儿，人小鬼大的她当然不能遗漏晚饭点菜，于是她主动扑到路斯和的怀里，复制咬耳朵的手段，自以为声音很小地开始点菜：“路斯和晚饭能不能安排我一下？围着火锅喝点儿？”
　　当时李晨旭在旁边听得一口水喷出来狂笑，笑完了就跑去跟摆弄器材的姚婵模仿，姚婵听了也笑，解释说：“小孩子肠道脆弱，她还喜欢吃点带辣的，不许她吃辣锅她还要生闷气，所以平常我干脆不带她吃哪些。”
　　李晨旭“啊”一声，急着问：“那怎么办？老路这闺女控已经同意了。”他指指那一大一小：“你看，都拉钩了。”
　　“没事，小孩子嘴馋得长长记性。”
　　姚婵没看过去，还摆弄着自己的器材，她发现过了时的飞思也足以令她爱不释手，而且路斯和到了以后，他一直盯着小宜，根本不需要她操心，而小宜也挺粘他，让父女俩多相处相处是好事--只要路斯和不是要来抢女儿。
　　李晨旭看了一会儿姚婵摆弄相机，问：“你能帮我拍一张不？你镜头里的我得老帅了。”
　　姚婵看他一眼，实事求是道：“那是你本来就挺帅。”
　　李晨旭是借杆儿就往上爬的人，立马反问：“那我和老路我俩谁最帅？”
　　姚婵毫不犹豫：“你。”
　　李晨旭惊喜道：“真的？”
　　姚婵没有说假话，就外在形象来说，男人味更浓一些的李晨旭确实更符合帅这个字的定义，而路斯和的长相是偏俊秀型，看姚小宜就知道，少年时期轮廓未开的路斯和有多漂亮。但现在路斯和身上超越他那张脸，更引人倾慕的则是他的气质，那些气质里有篮球场上的潇洒肆意、专业学科上的意气风发、商场生意上的自信从容，等等，这些单拎出来都足够迷人的气质织绘在一起就形成了路斯和身上那种介于大男孩与老男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气质。
　　特别迷人。
　　就算恨他怨他，姚婵也无法否认路斯和的迷人。
　　然而李晨旭似乎也并不想听姚婵的详解，他在昏暗中上蹿下跳地跳出一米远，疯狂摆造型，一边摆一边小声嚷：“拍我拍我，快拍我。”
　　姚婵无语极了，她不得不伸手拉住这只看起来稳重实际上好像精神分裂的猴子：“这里拍会影响那边的拍摄，等雨停出去拍。”
　　“真的？”
　　“嗯。”
　　李晨旭伸出尾指：“那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句话今天姚婵才听过，她呆了呆就没应李晨旭的话，好半天回过味儿来，她想到不久前路斯和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联系前后语，不难猜出路斯和今晚是要留宿在她们房中。
　　是借着她要陪姚小宜一晚吗？
　　可他明知道她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她并不排斥路斯和与姚小宜亲近，甚至想促进父女两人的关系更亲密。
　　真的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心口涌上一股莫名的恶心感，姚婵掩住口鼻平复一阵，再抬眼看路斯和的朋友——李晨旭时，眼神不自觉就凌厉起来。
　　因这颇为严厉嫌恶的一眼，李晨旭心里突然凉了一下，然后老实了，他摸摸鼻子，彻底消停了。
　　好半天，李晨旭都在回味那一眼，他像灵魂开了窍一样，突然醒过来发觉姚婵和姚小宜其实是一对儿挺厉害的母女，不知为何，他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对这位还挺满意的相亲对象展开死缠烂打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