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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奔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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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被大山一环错一环的围绕着,不知名的花儿争奇斗艳地开着,粉的、红的、白的,十分好看,衬得山间深浅不一的绿色都灵动起来。
在那其中有些植被还不够高的地方偶尔会露出一些鼓包,那是长眠于此的亡魂的家,有的立了碑有名有姓,有的或许是才走不久还没到立碑的时候。
这些坟墓布在山中的各个角落,随路边能看见的,单个儿的多,三三两两的少些。
路斯和像是没话找话,问姚婵:“你记得你以前跟我聊过一个合葬的新闻吗?”
姚婵拧着眉想半天,“啊”地一声,恍然:“你收到了?我以为你没收到。”
电视剧里常演感情好的夫妻过世后都要葬在一起,《西厢记》里也写痴女情郎:“不恋豪杰,不羡娇奢,自愿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姚婵不喜剧里假做的爱恨与情仇,但她确实在社会新闻里看过一则相关案例:
一对青梅竹马的夫妻婚后三年无所出,后来男方家属从中作梗,以女方不能生育为由非要拆散这对原本感情很好的小两口。
那地方是个小县城,这样的事儿就是嘴碎的人饭桌上的谈资,谁谁谁不能生现在两口子在闹离婚的消息很快就被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县城。
女方念过几年的书,脑子里还留有几分清醒劲儿,本意是当断则断,必须要迅速离婚,不与男方以及男方家属做更多的纠缠。家属觉得姑娘以后在方圆百里再嫁怕是困难就想得实际一些,于是跟姑娘商议后,给男方出了几条离婚条件:第一,要求男方去体检,如果是男方的问题就要还自家姑娘一个清白,对外说出真正的离婚原因;第二,鉴于男女双方自小长在一块,不存在欺骗隐瞒这些事儿,所以无论体检结果如何,夫妻财产要平分;第三,如果女方不再二嫁,那么不论男方另不另娶,百年后,男方都要和女方合葬。
这一套条件,合情合理中混着荒谬,可笑的是,当时双方居然达成了一致。
一年后,体检结果没有问题的男方风光另娶,隔年一双儿女呱呱落地。另一边体检结果也没有问题的女方饱受县城上的流言蜚语重伤的同时还要忍受一个又一个相亲对象的言语羞辱,最后在七夕的傍晚酒后失足,跌入回家路上的一处鱼塘,混沌中被活活淹死。
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女方家属思来想去,认为小两口离婚后,男方家属对外的离婚说辞一直遮遮掩掩、语焉不详,十分暧昧地传出离婚是女方的问题这样的话,是女儿遭遇不幸的导火索,越发恨意难平。
离过婚的单身女人只能孤零零地葬在一处,女方家属伤心之余想到那时还约定了合葬的事情,于是出殡那天竟一路吹吹打打,把骨灰盒送到了男方家门口。
新闻末尾说,这场闹剧造成了五死三伤的悲剧,双方参与打架斗殴的亲属也都遭到了法律的制裁,最讽刺的是,最后女方和男方以及男方现任的妻子,三个人的骨灰葬在了一处。
姚婵十分震惊地跟路斯和分享这则新闻的时候,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质疑女孩:“她都念过书的,都知道这种情况肯定是要离婚的,为什么还同意家里去跟男方谈死后合葬的条件呢?合葬就这么重要?”
当时路斯和正坐在去往姚婵学校所在地的火车上,信号不好,收到一条短信,下一条短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蹦出来,他用了四十分钟才把这条新闻消化完,看到姚婵的疑问,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火车票翻过来转过去地看了又看。
青梅竹马结成的婚缘,其中二十多年磕磕绊绊,女孩对男孩应该是有些很深很深的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在财米油盐的婚姻里就显得淡薄了些,它弥补不了伤害的沟鸿,也维系不了一个小家和两个大家之中的和睦,所以现世里她只能选择轻轻放下。
只是就这样放下了吗?
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那死了的时候能在一处吗?
虽然没有活人会知道人死后还会不会有思想感觉,有七情六欲,但只要是生前确定死后可以在一块,好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深爱过的人经历过分离更懂得奔赴的意义。
路斯和想起长眠于山市墓园的孤零零的路老师,他生前被陆总利用又抛弃却无怨无悔,不知道这辈子活着的时候想过去找至死都爱的陆总吗?睡不着觉的时候想过未来能不能与陆总合葬吗?
路斯和那天把火车票捏在手里抵着小餐桌转来转去,他又想到自己即将要做出的决定,一时间心里有很多话,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外面成排的树不断在窗户玻璃上闪过,火车车厢与车厢的连接点在匀速前进的运动中有规律的碰撞,哐当哐当,在哐当的间隙里,玻璃上就留下无数单调的绿色虚影。
路斯和在这些虚影思来想去,最终想通,比起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不如把握好现下的时光,义无反顾地用力去相拥。
现在回过头来看,所有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一样,自己是梦中看客,对于梦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只能感同身受,却无力扭转哪怕小小的一个局面。
路斯和叹息一声,不由在心里嘲笑二十几岁出头的自己,年少轻狂。
吸吸鼻子,路斯和弯着嘴角回忆那十几条短信的内容:“你那时候替人打抱不平,想不通为什么女孩离了婚还想着死后合葬。”
“嗯。”
“你现在想通了吗?”
姚婵张了张嘴,笑得有些勉强:“没有。”
这两个字虽然是预料之中的答案,但亲耳听到,路斯和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过了半天才缓慢地“哦”了一声。
结局好像已经摆在眼前,容不得路斯和有任何的挣扎,于是他不再试探,后半程再也没有主动出过声。
还有一个小时左右车程的时候,信号恢复了正常,姚小宜第一时间把视频打了过来。
“大姚!”
姚婵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路斯和,开了免提,扬起笑脸,对着摄像头拜了拜手。
“小宜想我了嘛?”
姚小宜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起来十分委屈,但她仍嘴硬道:“没有!”
“真的?”
“嗯,真的。”
这时桂圆悠哉悠哉地跳进了小宜的怀里,姚婵在视频里可以看见桂圆毛茸茸的耳朵。
“小宜你在家啊?”
“嗯。想花生,想桂圆啦。”
姚婵逗她:“呦,就不想我是吧?”
姚小宜在那边扁扁嘴:“嗯。”
姚婵妈妈把手机接过来,对姚婵说道:“这小孩啊,就嘴硬吧,知道你今天回来幼儿园都不去了,早早就回来等你。”
“哈哈”,姚婵眯着眼睛笑:“我也快到家了,别急。”
“嗯。行。”
一般姚婵妈妈打电话说这两个字就是要挂断的意思了,姚婵也是想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一是快到家了真的不急,二是路斯和在旁边不是很方便。
没想到姚婵妈妈紧接着就问:“这次回去受欺负挨累没?”
姚婵僵了僵,瞄了一眼路斯和,这时候把免提关了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姚家不堪,路斯和已经知道,但自尊心作祟,姚婵不想总是在他面前说这些。
“没有没有,七姑在呢。”
“啊,那还行。”
姚婵心想:“路斯和也在呢。”
现在陆氏的小陆总,别人巴结都来不及。
姚婵妈妈仔细看了一眼姚婵,才反应过来,问:“不对啊,这么静,你没坐大客车回来?”
“没有。”
夫妻两个分着到达还可以解释,小陆总忙嘛。
但同一时间离开却分着走就太奇怪了。
“那你搭谁的顺风车回来的?”
——你前女婿。
姚婵在心里默默吐槽。
路斯和就在旁边,姚婵也不好撒谎,如实答道:“路斯和。”
“谁?”
“路斯和。”
既然已经点了两次名,姚婵索性把摄像头转向路斯和。
路斯和放慢车速靠边停了车,一本正经跟姚婵妈妈打招呼:“妈妈,是我,小路。”
姚婵妈妈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哎,小路啊。那什么,你慢点开啊,弯道和陡坡都挺多,安全第一。”
“好。”
又不咸不淡地寒暄几句,说了再见后,姚婵妈妈立马就把视频挂断了。
姚婵哭笑不得,憋着表情收回手机拿在手里摆弄。
手机相册里有一张烟花的图片,她想起过年时刚见到路斯和,先是难过后是害怕,以至于那段时间下楼都要先往楼下看一眼,总怕小宜跟路斯和走了个顶头碰就被抢走了。
等到小宜真的碰到他,也认出他,主动跟他说话时她心脏都是麻的,可那小孩竟学着大人说话的语气句句都在维护她,令她心酸又心疼。
哪个嘴硬的小孩儿不想要高高地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呢?
姚婵长吁一口气,双肩一松,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姚婵问:“小宜,姚小宜……你喜欢她吗?”
路斯和转头看姚婵一眼,像是感到意外,但他没问别的,十分自然地答:“怎么会不喜欢?她也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