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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实际 ...

  •   姚婵耳朵前庭有些敏感,自己开车不觉得,一坐车就不舒服。大学后总东跑西颠倒是习惯了那个劲儿,但摔了相机后不太出门,偶尔坐次车身体反应还是挺大的。
      今天姚婵也不舒服,尤其长途客车上鱼龙混杂,空气尤其不好,特别是后面就坐个老烟枪。但因为没认出来那是老叔,为了避免尴尬,一路上她注意力都在回想这些个亲戚的五官特点上了,所以晕车带来的不适也就这么神奇地忍耐下来了。
      五感可以被人的注意力麻痹,但身体反应却骗不了人的眼睛,姚婵下车前特意用手机自拍功能照过镜子,除了眼底有些没睡透的疲倦感挺明显,其实她感觉还好,皮肤里看着也有些血色不那么苍白,七姑也说比上次来气色好,只是没想到路斯和居然会看出来。
      姚婵转头舔舔略微干裂的嘴唇,再开口嗓音就变得有点哑:“还行,没觉得难受。”
      “晕车贴没贴?”
      姚婵摸摸鼻子,说:“忘了。”

      山里风凉,姚婵把卫衣帽子盖到头上,双手拉了拉背包,往爷爷家的老房子走,路斯和错开半步的距离走在她身后,有点像从前他俩吃了晚饭下楼遛弯的样子。
      姚婵走了几步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路斯和,这人穿了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昂贵西装,腰间也被系了白孝布,怎么看怎么违和。
      路斯和皱皱眉,问:“怎么?”
      其实这样跟路斯和独处,姚婵觉得还挺舒服的,不会紧张,也不用揣摩什么,于是她说:“突然想起来路老师走的时候你都没来得及披麻戴孝,哭棺磕头。”
      路斯和伸手扶正了姚婵的身子,让她朝前看着路走路,淡然道:“比起这些形式,他更希望我多考几分,起码拿个奖学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一段时间。”

      路老师是位有德有志的好老师,每年固定的存款只有一万多,用来给路斯和交学费,剩下的那点工资除了日常开销,大部分都用来假期时带着路斯和满世界玩了。所以最后路老师留给路斯和的,除了一套老小区的房子,并没有什么可以让路斯和在经济上可以无忧无虑的资产。
      房子路斯和最开始并不想卖,所以与姚婵在一起的那个暑假,路斯和就接了七八个家教的工作。
      路斯和忙得昏天暗地,他本来对感情是很淡薄的人,本该热恋期的两个人五六天不发一条信息都是常有的事,快开学前姚婵为此还单方面生过一次闷气,但她充分理解路斯和,这场闷气也就随着她善解人意地充分理解中不了了之了。
      那段记忆又甜又涩,姚婵并不想回忆太多,正想说点别的,她就看见先回了趟自己家的老叔嘴里叼着烟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这次姚婵先打了招呼,叫了声老叔,老叔撩起眼皮看了眼姚婵,转而睁开眼睛古怪地看了看路斯和。
      姚婵这边的姑姑多,但叔叔就这一个,路斯和即使只见过他两面也记得他,所以叫起人来也干脆不含糊。
      “老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叔夹着烟的手往姚婵的方向略抬了抬,丢下一句:“问你媳妇儿,跟她一趟车。”
      姚婵:“……”
      她回头看了一眼路斯和,发现对方也正一脸探究地看她。
      姚婵哪里想得到路斯和会出现在已经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又哪里想得到随口扯的谎就这么被戳了个对穿。
      她尴尬地吸了一口气,干巴巴地答:“就刚刚,半个小时前,过村的最后一趟客车。”
      “嗯。”
      路斯和点点头,应了一声,手背轻抵着姚婵的肩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前面几步就是爷爷家的老房子,隔着两道门姚婵就能听见里面在热热闹闹地聊着天儿,都是姚家血缘关系上较近的亲戚们。
      姚婵正犯愁进去怎么打招呼,肩头就被人加了点力气定住了,姚婵转头挑了下眉,露出询问的表情,但想到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对方大概看不见她的表情,就问了一句:“嗯?有事儿?”
      路斯和优哉游哉地答:“也不是啥大事儿,我就是想问问,在你的剧本里我还活着吗?这还办着丧事呢,我怕吓着亲戚们。”
      姚婵一听这话就知道路斯和这是要算账了,于是装没听懂:“啊?啥意思?”
      路斯和一改拐弯抹角,直接挑明,道:“上次据说是骨折,这次是?”
      姚婵一拍脑门,手掌顺势偷偷摸摸地下滑,给自个儿眼睛捂上,一副悔不当初的羞愧样子,含糊道:“中风。”
      路斯和一听,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姚婵的剧本里起码他还是活着的,居然有了笑模样,他举起了大拇指竖在姚婵眼前,阴阳怪气地赞道:“可以,康复空间无限大。”

      爷爷家的老房子坐北朝南,但在道南,所以即便正门开在房子北侧,那也叫后院,房子南侧种玉米、萝卜、土豆的地儿反而叫前院,姚婵小时候就经常把前院和后院搞混。
      偏僻的农村几乎没有专门的客厅,爷爷家从正门进去就是厨房,两个大灶台分别连着东西屋的炕。
      路斯和直接拐进了西屋,说要换身衣服。他来得早,该见的姚家几个直系亲戚都已经见了个遍,不该见的也没必要见,自然不用去特意再露下脸。
      姚婵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关上的西屋门,略一迟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东屋。

      东屋早前是爷爷奶奶住的屋子,因为家里人多,所以有南北两个大炕,中间空地大约有十平米左右的面积。姚婵的记忆里,南北两个大炕不论黑天还是白天,都有两桌用炕桌打麻将的人,中间空地也有前后错落着的两桌,这四桌无一例外都有一圈围观的人。姚婵印象里有人说过围观的人叫扛局屁股的人,意思是桌上打麻将的要是有输掉底儿的或者其他原因玩半路玩不了了的,就由瘾大玩不上还站着围观的人顶上。而这一大屋子的人,甭管男女,十有八九都是老烟枪,因此东屋的整个屋子常年都是冒烟咕咚的,空气的颜色都发蓝。
      现在屋子里吵闹的景象倒是有点像以前,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些老奶奶的侄女儿、侄女婿们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打麻将打牌的,一屋子亲戚里道的男男女女,每三个人就有一人手里夹着烟,因为人多,全都扯着嗓子在说话,有人抱怨妯娌难缠婆婆难伺候,也有人把脖子上的金链子扯出来吹牛/逼。还有两三个初小学模样的小朋友,各自面无表情地孤零零地倚在犄角旮旯,他们看起来互不相识听喊名字也都不姓姚,身上却都流着姚家人的血。
      乌烟瘴气的。
      姚婵屏着呼吸皱了皱眉,在人群中寻找几位姑姑的影子。
      以前姚婵回来就只逐个儿跟姑姑们打了招呼就算尽了礼节,偶有陌生又眼熟的男人看过来,姚婵就问声姑父好——这么多姑姑,她实在没法把几年不见一次的姑父们一一安对顺序,好在这些亲戚们也跟姚婵不近乎,姚婵也不用费尽心思戴着假笑寒暄,所以就只是有活帮干干活,没活就自己找地方眯着休息。
      倒是上次回来有些不同,上次回来还有人在车下接,姚婵一下车二姑就问:“你对象呢?”
      姚婵不想让她们嚼舌根,随后扯了句摔断了腿来不了了事,二姑翻了翻白眼,说出来的话世故又刻薄:“咋的,大老板嫌我们这旮沓又小又穷不愿来?瞧不起人这劲儿,太不把我们老姚家当回事儿了。”
      这位姑姑有一年在城里的市场租了个商铺卖鞋,开业居然要摆酒,变着法儿的找人要份子钱,过了不久又为了摆酒假买楼,竟然声称以后真在城里扎根买了楼就不摆酒了。
      姚婵妈妈气这样的亲戚太不要脸,像这样荒唐的摆酒一次也没去过,之后这位姑姑面对姚婵一家的口头禅就是:瞧不起人。
      姚婵想起妈妈气得牙痒痒的表情,当时笑笑,没接二姑的话茬儿,之后的情形就跟每一次回来一样了。
      这次倒跟以往有了大不同。
      陆续有人发现了姚婵进门,五姑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招呼刚上初中的一对双胞胎儿女来认人。
      “来来来,小如小意,这是你们大姐,快叫人。”
      “大姐好!”
      男孩声音洪亮地一鞠躬,给姚婵吓得浑身一抖硬是后退了一步。
      “好好好,不用鞠躬。”
      姚婵心里想今天可是只能给老奶奶鞠躬的。
      女孩嗫嚅着也问了声好,一边说一边往男孩身后躲,被她妈妈一巴掌打在后脑勺,骂道:“没用的玩意儿,赔钱货!”
      姚婵皱了皱眉,打心里排斥他们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尤其是女人本身有这种思想让姚婵更无法理解。
      这里的人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很快就有别的姑姑出来跟姚婵寒暄,就在姚婵快要窒息时,已经换好衣服的路斯和敲了敲门,跟大家点头示意了一下,把姚婵拉到了西屋。

      西屋在姚婵小的时候纯粹是杂物间,后来大姑结婚,婆家老头老太太经常吵架,大姑夫妻两人就把西屋收拾了出来常住了。
      西屋不保暖,所以地上的面积留得很小,一进门大约六十厘米的过道,剩下就全是炕。山里木头多,冬天的时候,勤快的人家可以保证家里一天都不断火,炕是热的,屋里头就是热乎的。
      后来大姑生子,怕外头人来人往的太吵,姑父就在炕里头砌了一层薄墙,加了一扇窗户算做门,这样硬做了一个隔间,正好可以容纳一对母子可以舒适地休息。
      姚婵九岁时就十分羡慕姑家的弟弟有这样的一个小空间,曾经还跟傻子一样央求过爸爸给她的床也加一道门,这样自己可以睡在小隔间里,就不用天天跟姚婳抢被子占地盘了。
      姚婵看着那个隔间想起小时候的事儿,感觉还挺好玩,抿抿嘴,笑了。
      “笑什么?”
      路斯和问。
      “没啥。”
      路斯和拨弄了一下姚婵的头发,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全是烟臭味了。
      “傻。有香水,洒点儿吗?”
      这会儿西屋没有别人,姚婵稍稍放松下来,事实上真正跟路斯和独处反倒是没有想象里的那么紧张,尽管朝思暮想那么久,或许是彼此之间太熟悉了吧,这样时隔多年分毫不减的舒服感,让姚婵觉得她和路斯和从未分开过。
      姚婵把背包扔进敞着窗户门的隔间,自己则脸着地趴到了热炕上。
      “不洒,会被骂的。”
      姚婵说着,抻了个懒腰,然后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躺在热炕上。
      “这炕怎么烧这么热?”
      姚婵问。
      路斯和坐到炕檐边,侧着身子跟姚婵聊天:“锅里烧了水,等下吃了晚席洗碗用。”
      姚婵支起身子透过窗户朝前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人在前院现搭的灶上做菜。
      老奶奶家地方小,席面就摆在了这里。
      姚婵又重新躺回去,这次她转了下头,视线刚好搭在路斯和身上。
      路斯和换了黑色的卫衣,下身也是黑色的三道杠运动裤,这样穿着的路斯和没有冷硬的棱角,像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又想到这人刚刚是穿着西装的,这身衣服应该是一直放在车里备用的。
      姚婵这样猜想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晚上七点整,路斯和把姚婵叫醒,姚婵还有点懵,摸出手机一看,原来她才睡了十几分钟,但她竟做了一场无比耗人的大梦。
      姚婵坐起身揉揉眼睛,下地就要往出走,却被路斯和一把拉住:“不急,你落落汗。”
      姚婵睡热炕睡得一身汗,这样到外面会感冒。
      姚婵“嗯”了一声,原地转了两圈,又爬到炕上,把隔间里的包拿出来,从里面翻出棉马甲套在了身上,一边套还一边跟路斯和说:“你有外套没有?这会儿冷了,等下出去别忘了穿上。”
      说完,姚婵急冲冲就要往外走,路斯和皱了下眉,又一把拉住她:“不急,再等等,晚席而已。”
      对于红白事,各处有各处的规矩习俗,所谓红事就是喜事,一般是结婚生子、升学过寿、盖房上梁,都只在事先定好的日子办个酒席就行了。白事就是丧事,事主家有人过世,唢呐要吹满三天,三天里事主要请平日有往来的邻里分别吃早中晚席,吃早席之前在场的五服之内的亲眷要跪棺哭三分钟丧,下葬的头天夜里十点要找来二人转演员哭十八场,也要备一顿饺子。
      姚婵第一次回去奔丧,年纪小不懂规矩,哭丧去晚了,之后还被二姑打了后脑勺一下,说她是长孙女,太不懂事,没规矩。
      姚婵和路斯和在一起后,偶然参加路斯和一位恩师家里的丧事,那场丧事姚婵从头跟到尾,诸多规矩大不相同,姚婵就把自己所经历过的跟路斯和讲了。
      路斯和当时说:“规矩都是活人定下来给别的活人看的,还是趁别人活着的时候对他好来得更实际些。”
      姚婵十分赞同,说:“没错。”
      随后隔天就来了个实际的——她给路斯和买了一台他一直心仪的但还没舍得下血本的笔记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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