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你在的地方》吃肉的胖猴子

23、止损

　　有的人，在长时间分别的间隙里，你的脑海里仅仅只是掠过他的剪影都会莫名心慌、莫名不安。
　　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现状，你想尽可能的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拿起水杯的手却是控制不住的抖。
　　那个人，那个连着你脑神经的人，你既想见，又怕见。
　　姚婵不是没假设过路斯和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候的情形，在路老师的墓地、在自己的奶茶店、在官哥的宠物中心、在长白山的旅馆、高速公路服务区，甚至更早之前，路斯和陪她走过的街道上，姚婵都假设过两个人会偶然相遇，到那时是装作不认识擦肩而过还是佯装淡定打个稀疏平常的招呼，或是索性豁出去哭闹一番，姚婵心里一直也没有个最终决定。
　　所以当凛冽的老北风裹挟着海洋雪松香刮到姚婵的脸上时，她是没什么表情的。
　　姚婵此时此刻真的没什么心理活动，没有意外也不觉得惊吓与惊喜，没有情绪也不存在难过与喜悦。
　　像是等了好久，已经麻木。
　　姚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出便利店那个玻璃门的，等被抱住的时候，姚婵倒是有了一点儿麻劲褪后的实感，她的脸贴在路斯和的胸口，那股暖意夹着寒意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然后麻劲儿渐消，随之漫上来的是浑身的痒与疼。
　　她的后脑勺被人搂着揉了揉，路斯和叹息一般，说:“又一年。”
　　似乎是心有灵犀，姚婵嘀咕着顶了一句嘴:“好久了。”

　　热恋期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姚婵大老远地跑去看路斯和。
　　路斯和总是很忙，无论男孩女孩，对学业对事业有上进心都是值得表扬的一件事儿，姚婵也一直理解他，就像路斯和也很尊重她总是天南海北地跑摄影。
　　路斯和每次接到姚婵都会把人按到怀里，揉揉后脑勺的头发，用哀怨的语气抱怨一下距离上次见面又过了多久，如果四周无人，还会亲亲姚婵的脸，说一句:这是给你的奖励。
　　奖励什么呢？
　　姚婵后来钻牛角尖的时候就会想，路斯和这么多年对她的奖励点到底在哪里？
　　奖励她改掉了许许多多路斯和不喜欢的习惯，还是奖励她千里迢迢一次又一次地去看他？
　　后来姚婵在娱乐新闻上看见以他为中心围了许多为他服务的人时突然顿悟：或许仅仅是奖励她陪伴他走过了一段比较孤单的路吧。
　　此时便利店的灯已经关了，佟歌锁了门把卷帘门放下来，已转身就看见自己舅舅大冷的天儿呆愣愣地站在那对拥在一块儿的人旁边。
　　他的脸正对着门口停着的两台车的车灯，晃眼睛晃得厉害，忍了又忍还是把夹在身体两侧取暖的胳膊抬到眼眉处挡了挡光。
　　“姚姐，路舅，你们……这是干啥呢？”
　　佟歌认识姚婵，也认识路斯和。
　　他知道这俩人都住这小区，姚姐隔三差五就来便利店买东西，路斯和却不怎么来，半年能看到个两三次，还是昨天他舅带路斯和来便利店，让他喊人路舅他才知道路斯和是便利店的另一个合伙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直独自带着姚小宜生活的姚姐居然跟路舅认识。
　　还抱在一起不撒手。
　　佟歌的话激活了李晨旭，于是他迟疑着问了佟歌本该问的第一句话:“你俩……认识？”
　　姚婵瞬间惊醒，她轻轻挣开了路斯和后退一步，退到了自己的车前，双腿挡住了左侧车前灯的一小半光源。
　　路斯和僵了一下，没出声，绷着身子低头用脚尖轻碾脚下的薄冰。
　　姚婵看了一眼路斯和，心里想着实在不好当着相过亲的人面儿跟人介绍这是她前夫，况且这俩人儿一台车上下来，按路斯和的性格，这俩人关系肯定特别好，于是只含糊道:“嗯，认识。”
　　路斯和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姚婵，这时李晨旭也在盯着路斯和看，似乎是在等个答案。
　　正巧这时一直坐在驾驶位的姚婳忍不住轻按了下喇叭，她开了车窗炸着胆子朝前喊：“大姚赶紧的，我还要看春晚开场舞。”
　　——神特么春晚开场舞。
　　姚婵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突然就有点想笑。
　　也不知是笑姚婳搞笑，还是笑这场面别致。
　　姚婵还是没忍住，在老北风里弯了眉眼，她举举手里的东西，一口白气就轻飘飘地哈了出来：“挺冷的，不聊了啊，我撤了，今天除夕呢。”
　　佟歌也觉得大冷天儿的，场面还这么硬，还是早早散了的好，于是赶紧接过话茬儿：“对嗷，今儿除夕。那啥，姚姐过年好哈。”
　　姚婵点点头，一边把拎着醋的手往怀里揣，一边回：“你也过年好。”
　　佟歌蹭蹭鼻头，拿胳膊撞了撞李晨旭的后脊骨：“四舅，今儿有零下十六度，还是赶紧回去吃口年夜饭暖和暖和吧。”
　　“行。”
　　李晨旭摸摸扎手的后脑勺，径直上了主驾驶位。
　　佟歌故意穿过姚婵和路斯和中间，慢悠悠地上了副驾驶位，关门时眼角扫到刚刚吵着要看春晚开场舞的姑娘，她手里还捏着手机，手机屏上白光虚虚地打在她的脸上，佟歌看不清她的五官，但直觉她是一脸纠结地偷望着车外的两个人。
　　佟歌看了眼车内显示屏，上面显示现在的时间是18点整。
　　春晚开场舞还要等两个小时。
　　佟歌心里想：“这姑娘真逗。”
　　无关人员已经是半清场的状态，姚婵发现自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比起人多尴尬，她更惧怕独自面对路斯和，像是后来路斯和对她冷冷淡淡的态度，她因为害怕与怨恨而形成的条件反射一样。
　　支支吾吾了一分钟，姚婵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小宜在车里。”
　　路斯和偏头看了眼姚婵的车，轻轻“嗯”了一声：“太冷了，冻着她。”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不想见小宜。
　　姚婵瞬间觉得自己被打了脸，心里突然就涌上了一股气，哀自己不幸还怒自己不争，于是也不再做胆小忸怩的姿态，再抬起头来时就素起了脸，她对着路斯和客气地点点头，说：“那陆总，我先走了。”
　　一声陆总，把路斯和打醒了。
　　姚婵这个人很决绝，狠下心说走的时候会立马走，不回头。
　　于是还没等路斯和说出什么来，姚婵的车就已经回到小区的正门闸道里，只听“滴”的一声，升降杆幽幽抬起，那辆跟他同款的白色suv一个加速就进了小区，只留一抹红色的尾灯在昏暗的小区里游荡。
　　李晨旭按了两下喇叭，催道:“饿了，别磨蹭了。”
　　路斯和不显山不露水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等坐上后座，闻到车里熟悉的香氛味，才觉得真的是累得慌。
　　又累又慌。

　　姚婵和面的时候就在想，幸好小宜在车里睡着了。
　　这孩子心细敏感，如果听到自己爸爸并不想见自己，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虽然她不见得有多想见自己的爸爸。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有的人你其实并不愿意见到他，但如果你知道他也不愿意见到你，你心里还是会生气、郁闷、烦躁，会有种种不舒服的情绪。
　　怨偶也是这样，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不允许你不喜欢我，于是不愿成全，纠缠多年，姻缘不得善终。
　　姚婵觉得，她和路斯和算不上是一对儿怨偶，当初她在察觉不对的时候就悬崖勒马，快刀斩乱麻，所以路斯和留给她的回忆大多数都是美好的。
　　大概也因如此，她才对路斯和念念不忘的吧。
　　但对那个人也不是没有怨，没有恨。
　　怨恨之花的根大概是从路进一开始搅进她和路斯和的生活开始种下的。
　　那时候被逼当着陆进一和路斯和的面砸了她命根子一样的相机，她就觉得最屈辱的也不过如此了，但好歹她为了爱情为了家庭，起码值得。
　　结果没过几天，她就看到陆进一的秘书拿着一支钢笔写字。
　　因为不够珍惜，持着那只笔的手握得漫不经心，笔掉在地上的时候姚婵的整颗心都在滴血。秘书捡起钢笔，发现姚婵站在那个看她，就冲姚婵笑笑，脸上一点自责的样子也没有，她说：“可惜了２１Ｋ金的笔尖。”
　　那根笔身为红色的钢笔其实最特别的地方不是21k金的笔尖，而是握笔处刻了两个字母:YC，姚婵名字的首拼，姚婵送的时候要求路斯和每天都要用这支笔写字，寓意是每天都把她捧在手心里。
　　本是信物一样的东西，却这样轻易地被别人拿捏在手指间肆意玩弄。
　　如同那份想要被爱的人妥善珍重的心，却被所爱之人随意丢弃，姚婵难过得快疯了。
　　红尘中有喜怒哀惧爱恶欲，参不透，看不破，容易成疯成魔。
　　姚婵从那时候开始喜欢猜疑，丈夫一天比一天冷淡冷漠，姚婵总是忍不住想东想西，回忆某些可疑细节的时候就会想起被她砸了的相机，那是她生日的时候路斯和送的，一年一个，就算十分没有新意也因为诺言变得浪漫起来，也会想起那支她送的钢笔，从而难过得偷偷哭几回。
　　她终于承认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第一次再一起或许是两个人冲动，第二次复合则是她死乞白赖硬吃回头草，从头到尾，路斯和也没有多喜欢她，现如今新鲜感退去，一点爱都不留也情有可原。
　　姚婵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她参不透红尘，也看不破红尘，但更不愿疯魔，思来想去，索性抽身，力争及时止损。
　　只是姚婵想着今天遇到路斯和的情形，暗叹一声，心里觉得，这损止的，掩耳盗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