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月**掬

65、第十五回 桃花源（三）

　　何处桃花源，何源出桃花，桃花堪折兮，寂寞桃花缘。
　　*****

　　一隅永远无法忘记第一眼看到魅神时看到的景象，他天上人间魔界走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像。

　　一个白衣黑发的美人，半倚着一株桃树，清风吹过，桃花花瓣如雨般洒落。一只九尾狐卧在她的身畔，懒懒地舒张着四肢。那美人见他走近，眼波流转，手臂上扬，伸了个懒腰，任如云的衣袖滑落到肩窝，露出的嫩藕般的粉臂。她微微歪着美丽的脑袋，上下打量着一隅，“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一隅望着面前这娇憨椎纯的女子，一时竟无法相信她就是誓要灭世重生的寂寞阴魅，半晌才揖手道：“在下水月宫一隅，与姑娘本是故人，前来叙旧。”

　　“故人？”阴魅瞪大了眼睛，突然扭头问身边的九尾狐，“九儿，你记性好，快帮我想想，我认识他吗？我只记得我见过女娲和月神，他又是什么东西。”那九尾狐盯着一隅，道：“我只知道他是块石头，你见没见到他你自己想。”

　　“有什么好想的，”阴魅立刻意兴阑珊起来，“我讨厌说话，讨厌石头。你快滚。”说着扭转腰肢，走向了桃源深处，但见片片无着力处的花瓣散落着，她的背影就似要溶入那断片般的美好之中。

　　“ 姑娘不记得我，难道也忘记了补天的女娲娘娘？”

　　听了这句话，阴魅的身子定住了，随即她缓缓地转回了身，眼眸中暴发出了一种雪亮的光芒，那光芒迅速穿透了一隅的身体，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闭嘴，她的名字，岂是你这阿堵物可以提的？”

　　“没错，我是不配提到娘娘，可是今天我来到姑娘这寂寞大地却是奉了娘娘的遗旨。”

　　阴魅继续用那种充满了光媚的目光望着他，“你说吧，如果让我听了不喜欢，你将死在我这里。”

　　一隅笑了，轻轻地抬起手，伸出食指，只见一滴透明的，却有着玉一样的光泽的水滴出现在他的指尖，“姑娘不要以为我是在骗你，我以女娲娘娘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这一滴灵体起誓，我确实是奉了娘娘遗旨，才会在姑娘毁天灭世的前一晚出现在姑娘的眼前。”

　　看到那滴水，阴魅的目光慢慢地平和了下来，“你说吧。”

　　“娘娘让我来叮嘱你，不要自毁，因为人间除了寂寞，还有希望。”

　　“希望？”阴魅听了他的话，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容妍虽未改变，却让人觉得她在飞速地苍老，“如果有希望，怎么会有我的出现。难得你是故人，难得你选了个很好的时辰来到寂寞。我可以给你一段最后的荣耀，许你陪着我一起，毁天灭地。”

　　她话音还未落，只见周遭的空气迅速地凝结了，随即发出了水煮沸了般的声音，然后凭空生出无数道血刃，向高空处飞速地蔓延而去。

　　“希望，怎么会没有希望？人间时时处处都有希望，都有爱。”一隅见她运行咒语，发动了寂寞大阵，情急中不仅高呼起来。

　　“爱？是什么？”阴魅听了他的话，一怔，一甩衣袖，那满天的血光瞬间消失了。只见她俏立在烟华般的桃林中，依然是娇憨的少女模样，“上次月神来的时候，讲了三天三夜都没有讲出这个字来。”

　　“神是无爱的，只有女娲娘娘造的人才会有爱，姑娘是因为没有爱才会寂寞。如果你懂得了人间的爱，一定不会忍心把如此可爱的世间毁掉。”

　　阴魅眼波流转地望着一隅，忽然伸手掐了个雁字诀，然后袍袖舞动，手指动处，只见一个个小小的气泡在她手指过处缓缓地冒了出来，然后越长越大，飘得满空都是。每个气泡中都有若隐若现的人物和景象。阴魅随意地引了一只气泡过来，用食指一弹，那只气泡顷刻间破裂开来。

　　一隅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发现桃花源和寂寞大地不见了，自己和阴魅竟出现在了一只山谷里，空气中满是炭烧的味道，在那山谷的最深处，有一简陋的铸剑庐，剑庐中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毕毕剥剥地吞咽着周遭的空气，嚣张，无法无天。

　　一个赤膊的男子正伫立在火焰的近旁，痴痴地凝望着面前的火焰之坑，在他目力及处，只见一块五金之铁正昂然地卧在火坑之中，任是那火焰如何的强捍都不见它有分毫的软化。

　　一隅鄂然地回望身边的阴魅，不知她为何要把两人带到这里。阴魅却并不理睬，脸上如同罩着一层凝固了的寂寞。

　　片刻，一个有着纤细身材的女人沿着山谷中蜿蜒崎岖的小路走了过来，走到那男子的身后，幽幽地望着他。许久，她轻轻地敛容妆，整理衣物，一分一分地弄平衣物上褶皱，然后，缓缓地走到了男子的身侧，抬起一双素手，挽住了男子的手臂。那男子尤如从梦中惊醒，转头看她。女子也含笑地望着他，突然仰起下颌，在男子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然后推开了那男子，飞奔向身前的火焰之坑，一跃而入。如一团轻渺的彩云，终于化成了霞光。

　　火炉瞬息间如同炸开了一般，巨焰耀得天空一片血红。

　　那男子如被雷击，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随即瘫倒在了地上。

　　许久，火炉中的火焰终于慢慢地缓和了，奇迹也发生了，那块火炉中的铁，已化成了一滩铁水。

　　“哦，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爱。”阴魅突然冷冷地开口了，眼中滑落更加深浓的寂寞：“如果爱是这样子的，从女娲到这些凡人，活着都是为了把自己摧毁才能找到这种爱，那么我的决定更加没有错了，为了不再见到我让我讨厌的这些东西，我一定要把这个世间毁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找到的爱是人世间的干将与莫邪之爱。你为什么要说他们是在摧毁自己呢？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心在想什么？不要把爱当成是你看到的样子，爱与希望，是只能凭感受到的。你不是莫邪，莫邪现在也许非常的幸福。”

　　听了一隅的话，阴魅眼波流动，不发一言。

　　突然，时空又发生了改变，回到了寂寞大地的桃花源。

　　三个衣着谦谦的男子，立在两人面前。这三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可是却让人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听不到他们的呼吸。

　　寂寞大地万籁俱静，充满了一股臣服的味道。

　　阴魅冷冷地牵动嘴角：“天地月三尊者来到我的寂寞里面，可是为了破坏我这毁天灭地的寂寞大阵？”说罢妖异地发出了仰天大笑。

　　寂寞大地立刻陷入了飞速扩张的血刃罡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