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春》张梧安

3、昭柳

　　大太太依旧安置在杏园，倒是三个姑娘的住处有些难办。原本昭柳的山自楼与瑗柳的迭晚堂都是现成的，但预备给若柳的抿箫阁却有些太小，又兼连着竹园西北角的林子，蚊虫多的很，这才来问老太太的意思。传话的婆子小心翼翼的转达完大太太的意思，倒是意柳先笑，“横竖柳园还有好些个小院子呢，三位姐姐搬来与我作伴不就好了。”又扯了老太太的袖子求，“六月雪的梨花两年都开得不好，正缺人气养一养呢，祖母便让我也热闹热闹吧…”

　　老太太就点一点她额头笑道，“还当你是个懂事的，原只是嫌闷了！”她沉吟片刻，“也好，就让你大姐姐住六月雪，瑗柳住九里香，再开了小苍兰给若柳，把你的鹤望兰包在中间，看你还闷不闷了！”意柳不依，歪在老太太怀里打滚。谢嬷嬷冲那婆子扬了扬下巴，婆子便领命而去。不多时，三人的行装就搬进了柳园，意柳等老太太露了几分困意，忙退下冲园子去了。

　　柳园的小院都是以花命名，却不以名为景。意柳原也是随着二太太住梅园，但自从添了宜渠黛柳，老太太又心疼她住的远，便做主开了柳园。六月雪的梨林花开时似雪，小苍兰的大丛绣球团团的，更有九里香的桃树仙人指的葡萄，意柳却独独喜爱鹤望兰的一片竹林，又有一片小池塘种了好些柳树，正应了她的名字，便选了鹤望兰来住。

　　六月雪倒没什么人声热闹。意柳走进来时，只有昭柳身边的大暑在指挥小厮丫头收拾箱笼，见了意柳便道，“四姑娘好，大姑娘吩咐您来了就请您进去，这会儿姑娘正和大少爷说着话呢。”

　　“大哥脚程倒快。”意柳冲她笑笑，便自己打帘进了屋。昭柳把起居放在了西里间，这会正独自在东次间里与宜崇煮茶。

　　见意柳来了也不招呼，只从小炉子上提壶倒了杯茶放在小几子东面冲意柳点点头，“坐。”意柳便盘腿坐了下来，又抓了一把瓜子在面前自顾自磕了起来。

　　宜崇左看看右看看倒有几分好笑，“四妹，我倒不知你还有这一面。”

　　意柳便冲他眨眨眼睛，“大姐姐与大哥哥都不是外人么，我也不拘小节了。”

　　昭柳哼了一声，起身从床边的小柜里头取出一小匣递给她，“你要的东西。”

　　意柳打开，里头是金灿灿一块西洋怀表。宜崇见了倒先笑，“京里也不是没有，虽量少些但做工比这更精致，你却巴巴的叫她使人去南边买，如此辗转我倒不懂了。”

　　意柳却不说话，把怀表翻开来，表针后头竟是一女子画像，再仔细看去…正是意柳！如此一来，倒是宜崇怔住了，意柳一翻手把表收进了贴身的香囊，这才扬着下巴开口道，“京里头自然是有，可这块儿却是托了大姐姐找到西洋来的老工匠重新绘上去的，这块表独一无二，才是难能可贵呢！”

　　昭柳又给意柳添了一遍茶，却不管亲大哥。宜崇见状又说了几句，便借口练拳出去了。屋里安静下来，只余炉子上咕嘟咕嘟的水声。意柳把匣子翻过来，找准了侧面一道稍稍暗些的扣子一掰，底部便掉了下来，上头正是一封信。

　　她却不急着看，只把信收起来，又冲昭柳道，“姐姐帮了我的忙，我也要帮姐姐的忙…又或者说，还得请姐姐再帮我个更大的忙。”

　　昭柳扬一扬眉，“你是真不客气…”

　　“大姐，”意柳定了定气道，“庄妃与家里有意说我为四皇子妃，我却实在对皇家无意。如此，我愿助大姐姐中选。”

　　昭柳收茶盏的手有一瞬间的凝滞，又若无其事的放回了几面上。盏底碰到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却没问过我的感受…我也不愿。”

　　意柳却正等着这句话，她狡黠得转了转眼睛，“姐姐，你若是想嫁去吴家做个受制于人的次媳，那我这就回去了，你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她直直地看向昭柳，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满意得笑起来，“姐姐打小就有雄心抱负的，若是生做男儿，不知道要干出多大的事业。庄妃视祖母为干娘，是下定了决心要和我们家做一门亲，但她是和方家做亲，我们却有五个够格的女儿。祖母看好我是因为我自小在她身边长大，觉得比你更亲近，但大姐姐这次回来是不会走了的，祖母未必看不见大姐姐的好。而且龚嬷嬷此次也是来相看方家女，若她觉着大姐姐好，回头告诉了庄妃娘娘，大姐姐不就在娘娘心里挂了名了。再者四皇子也是见过姐姐的，我虽和他多见了几次，却互相无意，若大姐姐做了王妃，将来或许还能更进一步，那么为家为国，大姐姐自然是能大展宏图了。”

　　她站起身来，懒懒地揉了揉眼睛，“姐姐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身后一片静色，意柳出了堂屋，砚抒早已等候在旁，两人沿着梨林里密密的石子路走，从侧门出去，就是鹤望兰碧森森的小竹林了。那头塘边的雁来亭里，元香谷止两个大丫头正就了一碟子酥饼闲话，见意柳来了兴致，又回屋里取了软垫垫上，再新取了两碟点心，亲亲热热伺候她坐下。

　　雁来亭极小，除了石桌石椅外仅容三四人站立。丫头们也不做规矩，便与意柳围坐一桌，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大房这才回来，杨家，孙家和王家的帖子便都到了，都是请姑娘太太们去府上做客。杨家请的是十天后，王家和孙家都是一月后，另外就是王家单请的咱们五位姑娘，说是王二小姐请吃花酒，连五太太也没叫上。” 元香一贯领的人情往来，这会便说起各府的走动。

　　谷止性子最急，嘴皮子更利，“杨家那一堆的人里，没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上次杨四奶奶对五姑娘那般轻慢，若不是杨六姑娘圆了场，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就这样五太太也气的不行。还有那王家，从他们三姑娘起，就没有一个和气的，偏偏还在太太奶奶们面前装模作样，那六姑娘更是蒲瓜成了精！”王六姑娘一板桶一样的身材，这样说倒实在形象。砚抒指着她吃吃的笑，“我看你也是个黄瓜—浑身都是刺儿！”

　　两人打闹了好一会儿才静下来，倒是元香叹了一声，“也不知惊蛰什么时候回来…这也去了两个月了。”

　　意柳捏了捏香囊里的信道，“信已经到了。待我回信后她再做些调整便可回来了，到时候从广州一路北上，怎么也得要些时日，不过年前肯定是能到的。”

　　方家女儿十岁上时都有拨一笔钱，家里是不管怎么用的，可以开铺子做生意，也可购置物件或攒做私房，都随自己意愿，待出嫁时便做嫁妆。昭柳在信丰大街就开了间茶室，后来吃回了本又买下了两间双层铺面打通了租给如今的畅春酒楼；瑗柳是昭柳指点了入股的畅春楼，如今也是第三大股东；若柳没听说置了业，大抵是收起来做了私房；茗柳却是被人哄了做亏了大半，干脆用余钱在城外买了十顷良田并一个田庄，如今是莫氏的陪房在打理。意柳当时想了许多点子，足足半年都没定下主意来，最后却另辟了蹊径，买了十艘小船并两条大船在广州口岸与柔佛，吕宋来往，租借给要出海经商的商户，抽取一些货利，四年来却是赚了不少，又增购了十余艘小船。惊蛰自小学的管账营商，两个月月前便被意柳派去清点这一年的账本事物，如今人还在广州，但信使已将信带到了。

　　屋里供着小冰山，意柳伏在竹榻上读信，砚抒与谷止便坐在一旁打络子。惊蛰洋洋洒洒写了七八张纸，将广州的事物与见闻一一道来。首先这次意柳让定下的号名“明昀航号”已做了匾挂上，马纯四找的铺面很好，惊蛰便先做主任命了他为广州大管事，待以后从京里派去人了再做调动。航号对外借了傅家的名，惊蛰前些天偶然遇见了在广州军中的傅家小二房大少爷，这位表哥答应了帮忙照看航号。

　　意柳念到这倒有些好笑，印象里连这位表哥的样貌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是祖母娘家人，因这辈里男儿众多，与他不过在随老太太下江南探亲时堪堪见过两面而已，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惊蛰写“大少爷见了我倒先认出来，问我是否是方府四姑娘的身边人，后来又指出姑娘名头传太远不好，便道可借他名头一用，对外只称是他产业，也可尽责保护一二。大少爷亲自陪我验了铺面，又请姑娘代问老太太好，待明年进京述职时必来拜访。”哪有这样的人的…意柳低低笑出来，想了又想却实在记不清他名讳，便又问刚进屋的元香。

　　元香也愣了，想了好久才道，“是傅家宗房分出来的小二房吧，说起来老太太是老三房的，与这小二房出了五服却也没那么亲近了。那大少爷仿佛是叫秉鹤，与咱家大少爷是一样的年纪，今年十九，倒没想到如今在广州干出事业了呢。”

　　意柳摆摆手继续看，船号倒是一年比一年生意好，大约是开海后尝到了甜头，愈来愈多的人下海，除了装运货物的船供不应求，还有很多人来问有没有载人的船可供家眷途中起居。惊蛰记录了好些商人的诉求，也建议意柳考虑考虑这个新路子。此外，如今广州也出现了两三家小规模的船号租凭，但因船小规模也小，如今也不成对手。

　　意柳起了纸笔写写算算，心中对增加住船是极为赞同的，于是即刻提笔回信，规定了增添的船数，新船的样式规模，以及细节上的增减。以从前随老太太回淳安时住的船为例，船舱下头要做大的船窖，以便存放饮水与蔬果；船舱内的家具也要单做，取轻便耐潮的木料，长时间在海上使用时不会泡了水。还有定价，收息等许多事情，一晃便写了足足三张纸。

　　惊蛰在信中还提起了洛阳白家。白家前些年做京官时，意柳结识了白家小姐馥语，倒是十分投缘做了手帕交，后来随着白父外放也有两三年没见了，只偶尔有书信来往。惊蛰道走水路时正巧遇到白家的丫鬟婆子回洛阳，却是要将白馥语并其幼弟送回洛阳老家；那白大人去年死了妻子，家中便是一妾侍做主，那女子是小户人家出身，自以为涨了底气便将元配身边人打杀发卖，又嫌嫡出的一双姐弟碍眼，竟谎称被白馥语推了一把落了胎。那白大人办差回来勃然大怒，却不听他人分辨，只一味护住那女子，要把两姐弟送回洛阳老家看管起来。这批丫鬟婆子便是连夜先行赶去给洛阳报信的，遇到惊蛰倒好一顿哭，只说白馥语这两年被折磨的瘦的厉害。意柳亦是气急，从前多少娇俏的女子，竟摊上这样的家事，又无奈没法出手相助，直到晚膳都郁郁的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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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我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样，从青春期大概初中开始就喜欢写点什么东西，幻想自己是个小说家。
我是从小小姐最小说开始，先在郭敬明的疼痛青春里溺了一遍，后来因为嬛嬛传的热播又跌进了古言的大坑，初中后期因为情窦初开又爱上了青春爱情（我爱八月长安大大）。
这些年一直有几百几千地开个头，或者数学课突如其来的灵感就写上个一段，但是大部分都是纸上谈兵，没有认认真真地把任何一个头写下去过。
直到今年疫情.....哈哈哈感谢这个契机推了我一把。
这是我年少时期的一个梦，所以我会努力让他照进现实的。
不远了，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