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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随云 ...

  •   临走之时约莫半店的人皆出来相送。昭柳往回瞥了眼,门口立着五六人仍弓着身冲她们笑,引得边上人好奇注视。她伸手去搡意柳,“你着了什么疯了?可把我吓坏了!”

      意柳脸上发热,口上犹自强撑道,“不过是看你们喜欢就买了,左右这趟也没带几件衣裳。”

      昭柳摇头还要说什么,茗柳在一旁又耐不住了,拽了两人就往葆容阁走,“都别说了,方才缎子我没仔细瞧,我早想着来这了…”

      葆容阁门口小幺儿自然目睹了方才湘袖坊的热闹,瞧她们往这来马不停蹄就来迎,“姑娘们可看看首饰和胭脂水粉?我们这儿做的都是大户人家的生意,我让老师傅陪您去瞧…”

      二楼上,五人面前长桌摆了一溜儿十余支簪子,茗柳扫了一眼便觉着不满意,“这就是新的样式了?也不怎么样,这梅形金簪还没京里做的精巧呢!”

      那老师傅一愣,旋即道,“有,有,新制了一套蓝宝头面,还有许多年轻娘子喜爱的水晶簪子,有呢。”说罢便再将她们往三进内室引。

      打了细帘进去,里头微微有些乱糟糟的,似是有人前脚才走,长桌上散落着几只簪子,连一旁案几上摆着的茶还腾着丝丝热气。

      瑗柳皱眉道:“你们也忒不用心,上一位客人走了也不收拾么?”

      那老师傅手忙脚乱去收,面上连连赔笑,又唤了两个丫头进来收拾。

      待到重新坐下,老师傅小心翼翼捧出一套蓝宝头面并六只簪子置于众人面前,用帕子托了拿给茗柳瞧,“这支宝蓝吐翠孔雀吊钗是前日新制的,莫说淳安城,便是杭州也还未出第二支呢。”

      茗柳仔细瞧了瞧,摇头道,“老气。”

      那老师傅便又择一支,“这支水晶扇形钗也是时新花样,江南小姐们最爱。”

      茗柳哼了一声,“人人都有的又有什么稀奇?”

      老师傅微微叹了一声,又捧起另一□□这绿雪含芳簪呢?瞧着姑娘年纪不大,配这支最显娇俏。”

      茗柳怒道:“没些新鲜的么?你可莫要藏了好东西不见人罢。”

      老师傅这下着实犯了难。昭柳见茗柳气呼呼的样子忙打圆场问那老师傅,“可有什么福寿吉祥的玉簪么?不必太富丽,简单些便好。”

      若柳也笑,“大姐姐记挂着祖母。祖母这些天只挽了一支簪子,想必带的不多。”

      那老师傅应声去寻,不多时取来四五支,特特捧了其中一支放在中央得意道:“这支五蝠捧寿簪寓意极好,且玉料名贵,通透温润。同一块料子上还有一支卿云拥福簪并一把玉梳,这三样若做一套装点发上既大气又好看,姑娘瞧着如何?”

      “不错。”昭柳拾起那玉簪在手中细看,“这料子无一丝杂质,净一支二寸长也是难得。”

      茗柳被这浑一打岔,倒是平下气来,见那玉簪着实不错,便也问那老师傅,“能否找些样式新颖又不广为人知的给我瞧瞧?方才那些不是早见过便是太老气。”

      老师傅仔细想了想,见她腕上一只凿金丝细镯嵌了小小一枚红宝,忽然有了主意,转身取来一只奉上:“姑娘看这支可好?荷叶莲纹玉嵌红宝,这红宝虽不大,可却色正如血且无半分杂质。这簪子配姑娘腕上的镯子也是正好,方才随云姑娘也是喜欢的紧。”

      方才那位姑娘…茗柳与意柳对了一眼,后者清了清嗓问道:“方才可是有位姑娘撒了些银子给一乞儿?你知道她是谁么?”

      “正是随云姑娘呢!”那老师傅见两人面有好奇之色,忙道,“姑娘不知随云姑娘?”他神色暧昧,“随云姑娘是月前来的淳安,本是抒秋第一花魁,名声旺得很呐!这些日子被赖春楼请来坐馆,赖春楼可发了大财了,连白日里也是人满为患的,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听随云姑娘奏一曲…她方才在我们这儿挑了七八支簪子并两副头面,又不怎的瞧见一个乞儿发了善心,足足给了五两银子。”

      花魁?怪不得衣着如此香艳…意柳面上发烫,忙低下头去,倒让昭柳等人不解,“什么花魁乞儿?怎的我们不知道?”

      “方才在湘袖坊时你们挑缎子,我与四姐姐在窗边瞧见一偷包子的乞儿…”茗柳便说了一遍,“四姐姐解了香囊给他,手上的银票子也没了地方放,所以干脆就买缎子花了。”

      瑗柳觉得不好意思,“那里头大半都是我挑的,又怎好让四妹妹出钱?回头我亲自绣个香囊还你。”

      意柳自是推辞,“我不过惫懒不愿手上攒着难受罢了,这点子能换二姐姐一笑便很好。”几人又挑了几只簪子,连带着给老太太那一套一同买下,又让葆容阁一堆子人簇拥着出去了。

      宜琛宜珉二人在天福楼候了多时,早灌了满满一肚子茶水。

      意柳等人进来又是解纱笠又是正发钗,小二们忙着上茶与新鲜点心,里里外外忙活了好一阵子才静下来。

      “二姐姐挑着什么好东西了?这样高兴。”宜珉一手掰了半块酥饼,笑嘻嘻问。

      “不过几匹缎子,已让王三搬车上去了。”瑗柳觉着口干舌燥,痛快饮了半杯茶,舒服道,“大姐姐也给你挑了一匹松纹素缎,回头做了里衣穿最舒适。”

      宜琛面色微红,“这些事我本该早想到的,倒让你们回了老家连衣衫也不足。”

      “哪能是大哥哥的不是呢,不过是我们挑着玩罢了。”意柳咬了一口酒糟饼,“这个好香。”

      “还点了麻糍松糕豆酥糖,都是从前没吃过的名点。”宜珉笑着又冲昭柳作揖,“多谢大姐姐惦记,回头我便做了穿上。”

      啪啪,楼下忽传来两记木尺叩桌声。

      “说书先生来了!”茗柳囫囵两口将手上糕点咽下肚去,“倒不知今日要说什么。”

      “昨个儿说了闹樊楼多情周胜仙,有情人未能终成眷属,周胜仙气绝身亡。今儿个便说个才子佳人。”天福楼一楼正中搭起一台子,那瞎眼先生便站在上头。大堂里数十小桌座座有人,二楼雅间听了尺音二击也都开了门,取了屏风做挡观听。

      “今儿这佳人并非什么大家小姐了,谁说才貌两全者都养在深宅里头?诶,这位佳人呐,是个花魁姑娘!这花魁三岁丧父,被狠心叔叔转手卖了人伢子。原以为是个落魄下场,谁料有日那老妈妈上街,见人伢子领着一溜儿小女,一眼就瞧见个最倔的。带回去洗干净一瞧,呵,好一个美人坯子!就此起了雅名唤做杏娘,日日玫瑰玉露珍珠粉,绫罗绸缎妆婀娜,比着城里最好的闺秀小姐养着,一养养到十五岁,那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见过的都说是比升了天的仙娥还美,且饱读诗书,张口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自称满城第一才女的小姐也气歪了鼻子。”

      昭柳听的发笑,“什么美人让他夸得这样,比仙娥还美,难不成许多人都见过仙娥?”

      “老妈妈欢喜得很,便推她出去表演卖艺,却又罩一卷纱在前头笼着,只让人瞧见个纤美身影。这杏娘每隔三日才出来一回,只弹三首曲子便下场回避,就这样吊了全城才子的胃口三月,在那日花魁大赛上才终于见着了真面容。”说书先生一尺击在桌上,“杏娘一出,花魁还能有第二人选?当晚便有知府家少爷出价三千金,只为与杏娘相聚一晚。可猜怎么的?老妈妈断然不肯!人人都道奇,那妈妈却翻了脸,只说杏娘不卖身。原来啊,是杏娘哄妈妈出的主意,若一朝即得,滋味再好也只不过瞬息之事;可若慢慢养足了胃口,狠狠吊上几年,那莫说三千金,就是三万金也不嫌拿不着。如此那妈妈怎能不应?杏娘便卖艺三年,仍是三日一出,一出三曲,如此到了十八岁。到了十八,那妈妈倒是一日比一日着急,再不挂牌可不晚了,莫说三万金,便是三千金也不定有了!自此开始谋划挑人选,只放话三月上便把杏娘上牌,若她再不肯,便是绑了她也不管。杏娘这下急了,她本不过是想挑的一如意郎君替她赎身出去才哄着妈妈几年,如今妈妈哄不下去,她可如何是好?杏娘日想夜想,日日伏在窗边思索逃身之计,可无奈三月日近,仍是毫无头绪。这日,杏娘伏在窗前落泪,三日后便是上牌之日。她伤神之时,手上帕子一个不甚飘了出去,竟越过二层小楼,落在一男子肩头!缘来□□只由得天,那郎君仰头一瞧,嫩脸印桃红,香腮晕白玉,四目相对,油然情生。杏娘暗想:这多年搓磨原是只为今朝,若嫁得此人可知好,今日若错了他去,再来往何处讨?便蘸胭脂于指,在香筏上写“情牵周郎,十八杏娘,芙蓉帐里做鸾凰” 自窗丢下,又做三日之势。那郎君见了香筏上字,怎的不牵挂万分?自此两人遥窗一见,念里便定了终身。”

      宜珉听的如痴如醉,宜琛双面绯红去推他,“哪有这样入神的?”又喊众人,“这戏女儿家听了不好,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茗柳咬着唇听的又羞又奇,哀求道:“好哥哥,再听一段,一段就好。只把这当成个寻常故事来听,与碾玉观音也无什么不同。”
      宜琛低垂着头,连耳朵尖上也是红的,那厢说书先生还在继续。

      “第三日晚,杏娘又急又怕,若他来了是大喜,若他不来,那她不如死了干净。老妈妈一推二搡把她带上台去,帘子一开,杏娘俏生立于台上,众人惊艳哗然。老妈妈讲竞价,价高者得,一起便是两千金。三年前那知府少爷今日仍在,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瞧着杏娘险些滴下涎水来,开口便是一翻四千金。再有人出五千金,他便加两千,如此一来一往到一万八千金,那知府少爷不耐再争,一开口便成了两万五千金。无人再敢抬价,杏娘便寻数遍也不见那人,伤心落下泪来。那知府少爷得意洋洋,当即就要来拉杏娘,老妈妈也颇为心动,又等片刻见无人加价,便要一锤定音。说时迟那时快,忽的一声起,五万金!满场哗然,人人去寻,却是一人站于门前,玄衣如墨,正是那日郎君!杏娘又惊又喜,老妈妈更怕财主反悔,当即迭声道停。那知府少爷气得跳脚,又不敢再加,只得生生眼见杏娘携人而去…”

      “再下去可不好是姑娘公子们听得了。”添茶的小二在旁悄悄道,“我都听了两三回了,到了这儿他便要下去吃口茶歇歇,趁着这会儿姑娘们也打住吧。”

      意柳先回过神来,忙问他,“那你可知后来发生了什么?”

      “左不过是再起波折了。”那小二便与他们讲,“后来那郎君实则是个高门公子将军爷,本要赎了她出去,可那知府少爷不甘心,便胁迫老妈妈要价八十万金。那将军爷也拿不出这许多,便只好先道别了回战场上去。那杏娘日日以泪洗面,被老妈妈外包了去各地坐馆,她一心只等那将军回来接她。”

      “那他来了没有?”瑗柳急道。

      “故事里自然是来了。”小二笑道,“可我却听那说书的私下说是编的。这故事里头杏娘的原型正是如今在赖春楼坐馆的随云姑娘,里头的郎君也是真经一位少爷,只是具体是谁我便也不知了。”

      昭柳长叹道,“这故事里杏娘虽长于烟花巷柳之地,可她的心仍是纯的,不曾被污秽之事玷污。若是现实中真有那位姑娘,也愿她能早日等回那位郎君吧。”她站起身,“时候不早,咱们还是快快回去吧。大哥哥,今日之事咱们几个知道,可这花魁故事可不许你同长辈们讲,否则我们可就要被训诫死了!”

      待众人回了方家荡已是酉时,仍是先去十七房拜过了再回的宗房。

      素柳无聊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见她们来了,却仍只能守在灵前看火,气的她一把扔了十余张黄纸下去,猛的窜起一大团火,险些燎了额前的发丝。

      一行人今日在甘元街吃了许多东西,此时在宗房当真半点也塞不下了。老太太命人端了六碗黑漆漆的苦药来,“饱口腹之欲,吃点苦头自然也怪不得别人。都把这药喝了,晚上肚子也能好受些。”

      昭柳乖乖端起来一口灌了,只是苦的眼皮微抽。宜珉不敢违逆,也一口闷了,却苦的险些喷出来。意柳素来怕苦药,犹豫着端了不敢喝,茗柳连看也不想看,只冲老太太撒娇求饶。

      老太太丝毫不为所动,“是为这你们好。虽说你们也不是娇惯养大,可外头的东西多少有些不干不净。若不想晚上闹肚子还是喝了的好。”

      意柳瘪了瘪嘴,闭着眼灌了一口下去,那苦味不似一般苦药到回味才苦,却是直直冲上来,苦的她脸都皱成一团。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问:“苦不苦?”

      意柳猛灌了两口茶下去,“祖母明知故问!”

      “苦就好。”老太太微阖了眼睛,“是我着意让多加了黄连的缘故。哼,你们打量着与宜琛串通了他不说,我便不知你们今日去做什么了?这些事不在你们祖父面前说是给你们体面,若让他与大叔祖知道,你们自知后果。”

      果然没能瞒住。众人当即起身肃立,连茗柳也不再任性,忙一口灌了下去,恭敬认错道,“祖母,再也不敢了。”

      “罢了,去换身衣裳,一同去老屋请安吧。”

      大老太爷日日晚膳后要打一套拳健体。众人端坐堂屋等他老人家浣过面进来,忙一齐起身问安。

      大老太爷摆摆手,“还要你们等我,是我的不是。”又招了宜珉来前,“珉哥儿说说,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宜珉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面不改色只同样看着他笑,他心里反而更怕,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今日,今日不过在甘元街上逛了逛…吃了拌馄饨和…和许多吃的,油糕雪饺酒糟饼,姐妹们去逛了铺子,我与大哥在天福楼吃茶。”

      “她们女孩子爱娇爱俏的,倒苦了你们了。”老太爷笑,“昭姐儿,都瞧上些什么?”

      “不过几匹缎子,花样比兆京里的好看些,花色也多,另又挑了几只簪子首饰。”昭柳笑道,“咱们还一同为祖母挑了一套白玉的玉簪和玉梳。”小寒便上前奉给老太太瞧。

      大老太爷倾身也瞧了一眼,抚须笑道,“很好,这些孩子都是有孝心的。”

      老太太面露满意之色,“这几个向来都是贴心的。这玉料不错没有杂质,亏得她们这样年轻就能挑到这套好东西。”说罢让丫头收好,又向大老太爷说了些在京里的趣事。

      一席话后,大老太爷与老太爷皆饮茶不语,众人也少话。意柳见差不多了,便起身盈盈冲大老太爷一拜,“叔祖,祖父,孙女儿擅作主张给人许下了事,但孙女办不了,还请您帮帮我。”

      大老太爷抬眉,“哦?我想你是个沉稳孩子,你给谁许了什么话?说来听听。”

      意柳再拜,将遇见小乞儿陶源之事说明。茗柳也在旁补充几句,众人倒都颇有兴味。

      “孙女儿见他可怜,又是个心怀抱负的正直人,便告诉他领着那三个小二回栖身的破庙藏好了,这两日方家会有人去找他。”她低头愧疚道,“我一时头热说了这话,仔细想想却还是不妥。这是他这会恐已认定了要等,我不知…”

      “不,意姐儿起来。”大老太爷面色温和,不似往常威严,“这事儿你做的好,不必自责。外头甘元街上有乞儿我是知道的,这几年杂姓村子里出了好几宗命案,有些孩子没了爹娘没了依靠,除了乞讨别无他法,冬日里活活冻死的都有。”他叹了口气,“也是可怜,都还只是半大孩子,就早早的受了这种苦。你不必忧心,我会派人去寻那几个孩子,连同街上无依无靠的乞儿一起,安排他们在方家荡里谋个简单生活,至少衣食无忧。置于那个想读书的陶源…”他沉吟片刻,“让他去宗学打打杂也好,若想读书便一起读,总不缺他一张书案,若日后有些出息也是造福。”

      意柳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她真情实意拜下身去谢过大老太爷。

      “绍凌,你这几个孙女儿都了不得啊,”大老太爷笑,“好好养着,日后出息大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五点了(微笑)。
    这章五千字,因为不写我就完不成要求字数了。
    花魁故事我编的,不是真的。随云后期还有戏份,是个特殊的小人物,微微剧透:她是本文唯一一个穿越者嘻嘻。
    睡觉了,再不睡猝死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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