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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分产 ...

  •   岁青河畔朝起晚归,方家荡依旧是热热闹闹的,不太平的只是十七房罢了。

      宜璐戌时三刻来宗房请人,大老太爷自是不去,老太爷与老太太便带了姐妹几个过去瞧瞧。

      素柳四五口咽了一个饼,又狠狠扒了几口片儿川,说话都顾不得抹抹嘴,“甭说晚膳了,午膳我也没吃两口,劝这个劝那个的竟都还把我当眼中钉,一个个都恨不得剐了我,”

      茗柳义愤填膺,“怎能这样?都还没出丧呢就这么闹,现在整个方家荡都知道了。”

      “早就成了笑话了!”一晚片儿川马上见了底,素柳险些噎住,又赶紧灌了几白水,“三房佳柳那个小蹄子,趁乱时还往我头上抓了一把,我这几日守孝自是什么都没戴,只被她薅去一枚素白珠花,散了头发。”她长舒了口气道:“若不是我哥哥找你家搬了救兵,恐怕这会子还在揪着我爹打呢!”

      瑗柳仍是一头雾水的,”这明日就出丧了,怎么今个儿就打起来了?前头大门上有一老太太扶着门框哭,又是什么人?嘴里还说什么 ‘霸财私用,丧尽天良’,外头经过多少人呐,哪能这样张扬的。”

      素柳怒目圆瞪,“那就是三房和五房的老姨娘!早几十年就跟着出去立府过活了,我曾祖病重之时也不来瞧上一眼,如今在这节骨眼儿上她倒是来了,仗着自个儿如今年纪最大便对我祖父凶眉恶眼的,我呸,她也配!”她说的又快又急,显然是气的狠了。众人不知内情,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陪着她坐。

      “也就你们能与我说说话了,”素柳末了叹了口气,“我今晚是不能睡的,明日下了葬怕是那一群人要真真切切闹一场了。我们长房人少,哪里够和他们拼的,里里外外都要吃亏。”

      意柳掰了一枚葡萄吃,一边同她说,“这你不必担心,等明日下葬回来会把他们都请去宗房商议,有族长坐镇呢也闹不出格。”

      素柳吃了一惊,又去看昭柳,昭柳也点头道,“你可别告诉旁人,否则他们串好了话可就不妙了。”素柳忙念了句佛,“这好,这样他们总不好狮子大开口了,倒能省去不少事。”

      正说着,刘氏身边的婆子来请他们出去,说是前厅已闹完了。昭柳等人不敢多留,便也随素柳一同前去。灵堂内仍是满满当当的,今日来的人同发丧那日差不多,一个个大都磕了头上了香便出去,刘氏陪在一旁道谢。老太太正与素柳祖母沈氏坐在一处,边上坐着的却是那位在大门哭天喊地的老姨娘。瞧见她们过来,沈老太太忙冲素柳使眼色,一边只做不见般与老太太说话,刘氏在一旁冲她们招手。众人悄悄转过去,刘氏搂着她们到偏角里头小声道,“才稳下来,那老婆子拿乔得很,还是少招惹为妙。”

      素柳气道:“她虽是曾祖辈的人,可不过是个姨娘,怎的还坐在了两位祖母的上头?”

      刘氏瞪她一眼,又冲五柳笑笑,“她就这暴脾气,你个嘴上没遮没拦的。”她指了指后头不远处正说笑的俩妯娌,“三房五房都在这,你也说这样大声?且那老婆子被供了这几十年,哪还记得自己是个姨娘出身?早把自个儿当正经老太太了。”

      老太太也寻过来,“侄媳妇小心着些,左右没有几个时辰了,我们便先走一步。”

      “哎,今晚真是劳烦二叔和婶娘了。”刘氏欠了欠身,亲自来扶老太太出门。意柳捏了捏素柳的手道,“忍住,保重。”便也随众人出去了。

      晚蝉刺耳,喧嚣无度。灯火通明屋舍内,数不清的人有数不清的心思,各人心思杂在一起,就是本数不清的烂账。

      起灵得赶早,寅时四刻天毛毛亮时,老太爷与老太太便又起身赶去了。十八房大老爷来的略早,见了宗房马车便来迎,给老太爷搭了把手下车,一边悄声道:“绍惟叔安排了十三小叔抬棺,绍信叔又生了气去吵,话里话外都责怪绍惟叔只顾自己做领头孝子又安排十三小叔个没分家的去抬棺拉拢,是要排挤他们几个。”

      老太爷哼了一声,“就他天天吵日日吵,昨日要不是他嚷个没完也不会搞得大打出手。老十三也是儿子,怎么抬不得棺?偏他事多。”

      “您说的是,十三小叔也说 ‘我与三哥皆是爹爹亲子,除了小你几轮也没什么不同,如何抬不得棺?难不成三哥对爹的孝心只是抬个棺,抬不成便不孝了?’可把绍信叔气的,一旁八叔九叔都笑。”

      “一会儿你只跟着我就是,完了把他们都带去宗房说亮堂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再闹下去二叔在地下都不安生。”老太爷低低说了两句,便回头去找老太太。十八房大老爷恭敬应了,便只跟在二人身后,做了一脸悲凄状再进灵堂。

      十七房胜在人多,送葬去了百余人,一路上吹吹打打的看着倒也热闹。更有荡里偏远些的族人看了感念:“有这许多孝子孝孙,此生也不枉了!”

      女眷大多只留在堂屋,老太太与长房沈老太太对坐正位,下面坐了九房女眷,各房媳妇站在后头,众人也不怎么说话,场面冷的很。

      老太太也不做那泥好人,只偶尔与沈老太太并刘氏说两句也是不咸不淡的,直到众人回来堂屋才热闹起来。

      众人面上尚有泪痕未干,四姑老太太哭的几次都险些晕厥,忙让人扶了去后头歇息。三老太爷痛饮了一盏茶,屁股连椅子也没沾便上前要来揪长房大老太爷的衣领子,“这下总该给个说法了吧!”
      五老太爷一点就着,蹦起来喊道:“爹私产的三处庄子并两个铺面你想独吞?你做梦!”

      底下众人纷说,谁也听不清谁的,女眷们有的开始哭,六老太爷捶胸顿足连连叹气。

      老太爷冷眼瞧着也不吱声,沈老太太泪眼婆娑来拉老太太,老太太也只推脱不愿多说。

      “静…”不知几时,堂内忽一声锣响,倒把众人都唬了一条。

      宜琛提着锣站在中央,冷冷扫了一眼仍扭打在一处的三房二爷与六房五爷,等两人被拉开了,才扬声道:“祖父有话,请各位移步老屋商议,女眷们与子女便不必跟了。”他嗓音略显稚嫩,又躬身给老太爷请安,“请二祖父领着一同去,伯冀叔也一起。”

      长房老太爷一拱手,头一个便向外走,六房与十三房忙跟上去。三老太爷瞪了宜琛一眼,啐道:“打发个小儿来传话是什么道理,还得去老屋说?”

      “绍信哥先去了再说吧,”老太爷淡淡道,“大哥作为方氏一族之长总会公允不偏颇,与其在这吵下去不如一同去说个明白。”

      五老太爷连声应是便来拉三老太爷,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二人便一共出去了。七房老太爷早逝,大老爷便代付前去,八房九房两兄弟倒好说话,早也便跟着走了。十一房老太爷见只剩他一个也不好再坐,便也一扔茶盏出去了。

      一屋子女眷都炸翻了声来问,连沈老太太也忧心忡忡。老太爷也不多说,客套几句便携老太太与宜琛一同而去。

      乌压压一屋子人,即使屏了声不说话也不是全然安静。大老太爷也不急,只吩咐宜琛给众人上了茶,又让丫头去切果子。

      五老太爷端了茶一饮而尽,宜琛提了壶来添,他一掌把人挡开,只看着大老太爷道:“大堂哥叫了我们来却又不说事,糊弄人呢?”

      大老太爷抚须慢悠悠笑道:“我知道你们急,那不如一个一个说,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三老太爷拍着腿头一个道:“我们分家几十年,当时是什么家底?不过一人五千两银子并一处宅子一处庄子就没了。可爹这些年又置办了许多私产,几十年收息出息下来少说也是上万两了,这要怎么算?这是私产不是公中银子,大家都是儿子总不能不分给我们吧?更别说爹这些年不知私底下给大房贴补了多少呢。”他睨了一眼长房老太爷,回头嚷道,“我也是为了咱们十几个兄弟好,这笔烂账已是算不清了,可私产与大房占的实惠可是实打实的,我也不要那些田地铺子,一房给个一千五百两就作罢!”

      五老太爷接过话,“这还是往少了算的,还不论这些年银价涨了多少呢!总不能好处都是大哥的,不顾丝毫兄弟情分吧?”

      长房老太爷气的直发抖,指着这二人道:“明明你二人才是不顾兄弟情分!爹后来是办了三处田庄与两间铺子,可小湾街七八年前才开始陆续有人搬进去,便是如今周遭也冷冷清清,那两间铺子赚的加起来一年不过百余两,你怎好意思说上万两?”

      “我呸,我早找人打听过,那两间铺子地段最好,一年少说也三四百两,七八年可不就卯三千两?”三老太爷啐了一声,“大哥说话总昧着良心,打量着爹没了,好处你一人全拿了,便来堵我们的嘴?那三处田地庄子,一处是三进的院,配二十顷旱田,一处是十顷果园与十顷良田;还有一处是温泉庄子,另有三十顷上好水田!如今水田是什么价,一顷能出多少粮食,你当我等不晓得?少说也值个四五千两!这林总加起来总也有一万,再估个五千两你赚的好处,合情合理得很。二哥早亡自不去说他,老六与你一母同胞自是也没少拿好处,那我们余下十房每房分个一千五百两不是正好?”

      长房老太爷气极,又去看余下几房,“你们也都是这样觉得的?”

      七房大老爷嚅了嚅嘴没说话,八房与九房对视一眼,笑道:“大哥,我与九弟是没什么想头的,我虽没仔细算过,可三哥说的也并非全然无道理。”

      九房接口道:“我是无所谓的,可我一人说了不算。既然爹有私产这事是真的,那大哥多少也抵赖不得了,这钱我九房不要也罢,可是…”他幽幽叹了口气,“可不能让兄弟们都吃了亏啊。”

      五老太爷一听这话又跳起来,“九弟怕什么,该你得的一分也不会少了去!爹这些年每逢年节生辰,咱们搜罗多少宝贝献礼,如今人没了,这些东西便又归了你长房是不是?按我说,连这些也该一并拿回来!”

      长房老太爷喘不上气,憋红了脸扶了胸口。宜琛忙上前帮他顺气,五老太爷嘀咕一声,“装模作样的,从没见有这毛病,怕不是今日新发出来的。”

      大老太爷冷眼旁观了这一切,见长房老太爷一时半会说不出话,便沉沉开口:“如今三房五房要一千五百两,其余几房也都没什么意见。好,我明白了。”他啜了口茶再道:“一万五千两,我仔细瞧过十七房公中的账,一时半会也是拿不出这笔现银的,小湾街的铺子我也查过,一年绝无三四百两的出息;且此次丧事乃公中出了五千两才办的这样体面,也是不容易。这样吧,”他扫了眼众人,“依我看,补多少补给你们,一房一千五百两,自此也就两清,但此次丧仪便改由你们平摊,一家五百两出出来。小十二与小十三还未分家,这笔银子也先不给,何时分家了再一并出给你们。”

      八房九房齐齐笑,“这样好,大哥也不容易,三哥五哥也别再闹了。”

      十三房面有愧色,却也不敢说什么,只低了头去。

      三老太爷与五老太爷头碰头商议起来,也不即刻给个准话。长房老太爷平复了些许心气,冲大老太爷感激一笑,末了又还是连连叹气。

      “不行!”

      一苍老女声忽自外而起,屏风处有二人转出来,却是三房老太太肖氏扶着那位老姨娘。

      “娘怎么过来了?”五老太爷皱眉道。

      “再不来,你们可真吃了大亏了!”那老姨娘瞪了他一眼,扶着肖氏行至前座,看着大老太爷亲切道:“绍承,从小你与绍凌便爱来十七房玩,从前与三哥儿五哥儿最要好的呀。”

      大老太爷只看着她淡淡道:“这里正议事,姨娘不便观听。”

      “左不过是说分老爷生前私产罢了,”老姨娘不为所动,“我是老爷身边人,他的心意我总也能猜上一二。”

      “姨娘自绍信哥分府别居便跟了出去,少说也有三十几年了。”老太爷笑道,“这三十多年未见,怎么还能对二叔心思猜上一二呢。”

      老姨娘年老,连骨肉也往回缩了,闻言便拿那豆大眼睛去蹬他,“你这话说的,我与老爷相伴多年,生了二子一女怎的不知他心意?便是后来跟儿子别府另居也尚心意相通。“
      肖氏左看看右看看,拿眼睛去瞟大老太爷道,“老太太怎么说也是长辈,来了这许久了,丫环们也不搬个凳子来坐?”

      大老太爷与老太爷皆若未闻,只喝自个儿的茶,十八房大爷提醒道:“三婶这话有误,我二叔祖母早已去世多年了。”

      肖氏脸色一变,低头去看老姨娘,那老姨娘本还站着,一听这话便一屁股瘫坐到了地上,一声长一声短嚎哭起来:“丧尽天良哟,老爷还没走了多远,长房便要逼的兄弟反目啊……黑心肠的,独吞了万两银子中饱私囊,连个渣子都不给兄弟们留啊……更有那偏心眼儿的护着,说什么公允哟,是连堂兄弟死活也不顾了啊…….可怜我家小的十数个,张着嘴等饭吃吃不饱,不如把我草席一裹埋了也好过看儿孙受罪啊……”

      三老太爷与五老太爷忙去扶,“娘这事做什么,地上凉快起来。”老姨娘却一把抓住了三老太爷的袖子,瞪大了眼道:“儿啊,你不知,当年你爹分家之时也是被他宗房算计,白白短了十八房三万两啊……”

      这下可好,倒是把全屋人吓了个大跳。十八房大爷平白被扯进来,哪还忍得住,即刻怒道:“你休地胡乱攀扯!二叔与我爹一母同胞,分家分产本就是一样的,哪来的多了三万两去?且这事若真有,二叔祖怎么不早说?难不成他只藏在肚子里不说,连二叔祖母也不知道,就单告诉你一个姨娘妾侍?”

      那老姨娘却正等着这句话,哭道:“我说的自然是真!我当年在老爷书房里瞧见一张纸,便是写的这些旧事!我半句也不敢忘,当年先老太太疼爱幼子,便偷偷多塞了了三万两的体己银子给十八房!可怜我们老爷,夹在其中受了多年苦楚,如今到了我的儿子,也是一样的罪过……”

      一屋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话。大老太爷本半眯着眼,听完着席话嗤笑一声,睁眼盯住她道:“既是有这么张纸,那不如咱们开了书房去找找?”

      老姨娘梗着脖子,转了转眼睛道:“几十年过去哪还找得到?你这是强人所难,如今那些话只在我脑子里了!”

      “哦,找不着了。”老太爷也笑,“这就是空口白凭的,也无个十据了。且不说二叔为何要莫名写这一张,只不过姨娘我有印象,出身不过农户女,从前未分家时有家人上门我碰上过的,倒不知何时认得字了?若不是识字颇多,在书房那境地儿多容易被人发觉蹊跷,瞧见了这样的东西也不过匆匆扫一眼便放下了,竟记了这么多年…”

      十八房大爷高呼侍女,“如此便给老姨娘上纸笔来!记了数十年犹在眼前,那自然是一句也不漏的,还请老姨娘默出来给咱们瞧瞧,究竟是怎样一张字。”

      “啊呀,你们欺负我老婆子,我这年岁连走路都要拄拐哪还能写得了字…”老姨娘干嚎了两声不肯,偷偷瞥了儿子一眼,又昂头冲长房大老太爷喊,“绍惟,你可怜可怜你两个弟弟吧!家里儿女众多,几十号人等着吃饭,过年了连棉絮都不敢给孩子多填一些……”

      这下众人哪还能不晓得她一派胡扯?下头几房看三房五房的目光都审视谨慎起来。三老太爷暗恨母亲胡搅蛮缠反而坏了事,与五老太爷对视一眼,便开口道:“我母亲老糊涂了,这些年反反复复的总也记不清事说不好话。方才绍承哥说的我仔细想想,此次丧事我们的确没出钱,那不若便一家改为一千两得了。”

      老姨娘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五老太爷却狠狠扯了她的胳膊,一边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如此两清。”

      大老太爷不语,又看向余下几房,“你们也一样么?”

      八房九房都点头,余下几房也称是,倒是十三房抬头道:“这些年我全由公中养着,这银子我便不要了。”

      大老太爷点头,见其余众人也无异议,便敲板定下,又让众人签了字画了押,日后白字黑字的抵赖不得。

      如此一来,此事终于算是了了。长房老太爷领着众人回去领银子,那老姨娘到底还是哭喊起来大骂,只这次却再无人理睬了。三老太爷并五老太爷把她架了出去,十三房早早追着长房便走了。八房九房两个借着势便得了钱的最欢喜,与老太爷称兄道弟好一会子才去了。

      终是清净下来。大老太爷亲自为兄弟俩沏上茶,摇头叹,“一窝子糟心的,就这样也还了得不算太干净。”

      外头人声渐渐隐去,不多时另有儿女声来。巳时已到,自是请安时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点个收藏吧真的求求了,我真的很需要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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