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缝隙里的光》李末随

23、既然

　　酒吧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单亮着一束灯光照着台上戴棒球帽倚在高脚凳上的修长身影，胸前抱着电吉他，非常赏心悦目的画面。只见他调整了一下话筒的距离，悦耳低沉的嗓音便从话筒里扩散开来：“接下来要唱的是首新歌，还只个吉他伴奏的demo，借今天的机会献给一个特别的人。”台下的一阵哄闹。

　　指尖轻轻拨动，前奏应声而出，像一股清澈的泉水缓缓流出，浇灭了人群的吵闹和躁动。

　　台上的灯光非常暗，戴着帽子看不清台上人的脸。江树酒吧里多是音乐人，偶尔出现惊喜表演的情况并不奇怪，但几乎不会有人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许植。

　　“诶？是首情歌。”钱一恒说着看了一眼楚杉，而后者却看着台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许植的歌大多讲理想、谈人生，被粉丝和媒体称为音乐界的哲学家。但今天这首歌，只听前奏几乎就能断定这是一首情歌，像汩汩的清泉诉说着小心翼翼的守护多年的爱恋，又像是在高处的料峭春风想用毕生的温柔去融化山顶上多年的积雪，有些甜蜜也有些苦涩。

　　主唱的嗓音在乐队里本就是一种乐器，许植的声线又属业内名品。质地淳净的声线和吉他的清澈缠绵完美的融为一体，诗一般的歌词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耳朵。

　　你说过飘落的秋叶不是终结

　　是给大地的祭献

　　你爱的午夜巴黎没有奢华

　　是金黄色的迷茫

　　无忧烘焙了最美味的甜点

　　有知了叫声的草坪上

　　你带着铿锵的甜美从年华之上坠落进我懵懂的少年时光

　　既然我在北京的香山上

　　能看到上海的梧桐

　　是梦折叠了空间，让你带着十月的桂花香气来到了我身边

　　从此我不看山川和大海

　　任整个世界从身边匆匆经过

　　只想把那个懵懂的我自己

　　留在那个夏天，留给你。

　　成长吃掉了少年人的糖果

　　有大海气味的校园里

　　你带着幽闭的孤独从理想之上坠落到我的心波

　　既然我在6800米的雪山上

　　闻到了你衬衣袖口轻柔的落寞

　　是光穿越了时间，让我带着十四年的倔强从不曾离开

　　从此我不分黑夜和白昼

　　任所有时光在身旁叮咚流逝，

　　只能把那个无知的我自己

　　留在那个夏天，留给你。

　　舞台上那一束微暗光柱下的许植，耀眼得像个太阳，他的音律精准的传达着情感，他的节奏控制着听众的情绪。他就是一个为音乐舞台而生的人。随着伴奏尾音，爆发出一阵掌声、尖叫声。人群里议论纷纷，猜想这是到底谁。成熟的作曲作词和舞台表现来看应该不是个新人......

　　楚杉看着台上的许植。想起了十四年前，躺在星空下的少年少女相互诉说着梦想，如今他成为了那个让全世界都能听到他音乐的人，而她的梦想却被放在角落里封尘，不可触碰。更甚的是，她把自己也尘封在了世界之外。尘封的泪腺被开启，一滴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只见台上的人低头缓了缓情绪，取出架子上的话筒，看向台下的那一个角落里说道：“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曾离开，也不会离开。永远都会在这里等着你。”台下不明所以的观众又是一阵尖叫，来不及看清楚台上人的长相，灯就全灭了。

　　楚杉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和她说：“他在等你，他在等你，他在等你.....”

　　钱一恒去后台接应许植，要在里面避一避再出来。楚杉双手在桌下焦虑的交握着，一会儿许植就要回来了...

　　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是辛华。按下接听键辛华焦急的声音传来：“杉杉，果果突然发烧了，上吐下泻的。我联系不上张志松。”

　　“你别急！你帮果果穿好衣服，我现在就帮你叫车，你一会儿下楼直接去医院。我现在也赶去医院和你们汇合。”楚杉有条不紊的和她说。

　　“辛华那边出什么事了么？”何雯茜问。

　　“果果发烧了，联系不到张志松。我得过去一趟。一会儿你和林晓一起回去。我估计要晚一些。”说着拿起包就要走，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回身和伍子岩说：“刚才肯定有人注意到了，你们一会儿也先离开这吧。”

　　在去医院的路上楚杉又忙着给公关组和肖晨阳打电话。刚才有人拍了视频，放到网上难免有人认得出。新歌也得尽快发出来。一通忙下来，楚杉就像是空腹喝下了一大杯加倍浓缩的美式，心脏悬在心房顶上，急促的跳动让整个人都异常的不安。楚杉非常熟悉这种感觉，这是轻度的躁郁症状。

　　许植从台上下来就被钱一恒带到了后台换衣服：“你TM真是牛逼，想唱歌就唱歌好了，还非要公开表个白。等视频流出去了公关团队有得要忙，也就是楚杉惯着你。”钱一恒把自己的衣服还给他，有从哪找了个外套彻底把那件衣服藏了起来。

　　“我也没说什么，含含糊糊的以后也好圆，难得的一个深情人设。爷就是有人惯着，你嫉妒啊？”钱一恒的话取悦到了许植，笑着问道：“楚杉呢？”

　　钱一恒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没好气的说：“是，你最牛逼！你TM就是个祸害，一时半会儿别想再来江树了。她们在外面，我看这边有个后门。我们从这边的后门出去，一会儿直接在外面汇合。”

　　许植和钱一恒在车上等，终于看到一群人出来了。但是没有楚杉。

　　“楚杉呢？”许植问。

　　“果果发烧了，辛华找不到张志松。杉杉赶过去了。”何雯茜向他解释道。

　　钱一恒和江天昊抽着烟，许植和伍子岩开着车窗坐在车里，四个单身男人在深夜的胡同口等着代驾来接。江天昊本想送美女回家，被林晓冷着脸拒绝了。

　　“哥，这个楚杉是不是原来夏令营的那个楚杉？”

　　许植正郁闷着，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钱一恒抓住了重点：“你和楚杉不是大学同学么？”

　　“在那之前就认识了。”许植环着胸仰头靠在靠背上。

　　“那...这个楚杉可就厉害了。许植小时候为了她又是闹着转学，又是离家出走的。没想到你追到现在还没追到呢。”江天昊经常被许植嘲笑，好容易抓着个机会抓紧了损，“但楚杉和小时候很不一样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说呢，歌词里怎么就成14年了。”钱一恒恍然大悟道，“女大十八变，和小时候不一样也很正常。”

　　“不是，长相其实是像的。怎么说呢，是整个人的气质变了。小时候是属于特别开朗自信的那种阳光小仙女，...不像现在这种冷冰冰的感觉。”江天昊说道。

　　钱一恒看了看听了这么大八卦都无动于衷的伍子岩，问道：“你都不惊讶么？”

　　“我很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好惊讶的。”伍子岩开口道。

　　“你也知道！！那就只有我不知道？”钱一恒瞬间不平衡了，“许萌萌，你个狗逼，爷掏心掏肺的把你当兄弟，你把爷当个陌生人？”

　　许植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禁好笑：“那是小时候不懂事什么都爱和人说。再说，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一天天的扒在楚杉旁边，没和你打一架算爷心胸宽广，怎么可能还跑过去拉着你的小手和你说个小秘密？”

　　“唔...23了。也勉强算个小时候吧。”伍子岩双手环胸道。

　　“你们两狗逼都从爷车上滚下来，自己走回去！”两人一个拆台一个挑衅，钱一恒打开车门要赶人下车。

　　“诶？刚才是谁非要我们留下来陪着等代驾的？”伍子岩道，“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当时这狗逼喝醉了，明知道爷是个gay的情况下，孤男寡男的呆在一个房间里，抱着我哭着说了一大堆没有逻辑又不停重复的话，勉强能提炼出点有用的信息。”

　　“你们还是人么？我今天这也算表白被婉拒了，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许植说道。

　　“我今天搭讪了一个晚上还没个表白的机会，难道还没个嘲笑你的资格么？”江天昊道。

　　“前男友带着现男友来，求复合未遂。”

　　“......”比惨大赛么？

　　小朋友免疫力差，肠胃感冒引起了发烧。楚杉陪辛华去完医院，又送两人回了家。但心跳从始至终的浮躁着。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大楼和街灯，楚杉眼前却浮现着许植晚上在台上唱歌的样子，他说他会一直等她...可是如果等不到呢？

　　楚杉拿出手机给魏格发了消息：你这周六有空么？

　　正拿着手机发呆，屏幕亮了，来电显示“许植”。犹豫了一下，滑动到接听键。

　　“到家了么？”许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丝丝的无线电流。

　　“还没，还在路上。你呢？”

　　“我到家了，果果怎么了？”

　　“肠胃感冒，医生给打了一针，好了些，已经送回去了。”

　　“今天的那首歌...你喜欢么？”

　　楚杉沉默了。静默的房间里，许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喜欢，这首歌叫什么？”一阵沉默之后楚杉缓缓开口。

　　“《既然》，雨果的那首诗。”

　　他都记得。14年前那个不知愁的少女，喜欢文学，喜欢优美的文字，梦想着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作家，有一部能流芳于世的作品。夏令营的一个午休前，她看到了雨果的那首《既然》，晚上便在星空下的草坪上念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