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让我当寡妇》卞九欢

27、回放

　　阙婵把医院的提议跟林登详细的讲了一下，请求她的意见。

　　林登说道：“我们也觉得学生需要练习，但是你要知道，大部分学生的手术都是在进入医院以后观摩医生很久才可以实际操刀去做的，你现在要这些没什么经验的孩子自己真的上去练，对病人不好，对他们也不好。”

　　阙婵倒是并不理解正经大学是如何教授医学生手术的。

　　她只知道，在贫民窟这样的地方，很多赤脚医生根本就不太了解技术，乱开药，医用器具不消毒，喝醉酒上手术台，什么样的都有。

　　至于那些地下实验室就更别说了，很多急需用钱的人去接受实验室的实验的时候，那边连最基本的消杀都没有，连续感染的情况简直司空见惯。

　　在混乱的地方，活下来才是第一要义。

　　阙婵对林登说道：“林医生，我其实知道你们对学生很负责，对医生也很负责。但是如果要这边的人自己选，他们为了活命，根本不在乎医生的手术是否精湛。”

　　林登虽然性格耿直，但是她说到底还是个清醒的人。

　　她听阙婵这副好话听了半天，最后一针见血地说道：“你说的好听，我也不会怪你要从中间收取高额中介费，毕竟说到底你这些钱，最后还是会投到贫民窟的建设上来。”

　　“我不评价你，也不阻拦你。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违背校方规定带着孩子们去做这样的手术的。你要自己去和校方谈。”

　　谈就谈。

　　阙婵当然立刻答应了。

　　然而，美丽又耿直的林医生啊，脸上露出了令人难以揣测的笑容。

　　阙婵看着她那副把自己当做实验品小白鼠的样子，有点警惕地看着她，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林登忽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阙婵的头，感慨道：“小孩子，天真啊。”

　　她说完之后，继续转身给新送来的孩子看溃烂的口腔，平静地说道：“你知道你要面对谁吗？”

　　阙婵看着那个孩子嘴里溃烂的不成样子的模样，实在是看不下去，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倒是佩服林登可以这样悠闲自在地检查。

　　阙婵问道：“面对谁？”

　　林登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要面对整个基因大学最古板的女人，全校学生的天敌，所有老师最怕的领导。我的恩师，左孤晴。”

　　阙婵对这个人什么样子实在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听着林登这么说，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林登看她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颇为期待地笑道：“真好，真年轻，真不懂事。”

　　“你就欠被左老师摧毁一次才开心。”

　　阙婵看着她这么描述她的恩师，一时间也开始好奇这个负责的老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询问打探道：“你说的这位负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林登说道：“你一觉睡了许多年，对这中间的事情多不了解。但是我说个三十年前的东西，你绝对知道。”

　　“听过雷音左家吗？”

　　这个名字阙婵实在是不能再熟悉。

　　在那个年代里，这么一个名字，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门派一样响亮。

　　在战前那段时间里，算是一个势力可以敌国的黑手党势力。

　　雷霆左家，白衣清袖，手不留情。

　　明明是黑手党，却高贵的如同贵族，可以跟权贵出入同一个场所，成为上等人的象征。

　　只不过和那些西装华服的人不同，他们家的人往往穿着古衣改的传统服饰，多为白衣简朴，就算是女子结婚也不带首饰不上妆，可以说是非常的简朴。

　　阙婵对这个黑手党家族的曾经有过很多的向往。

　　直到那一年，全部变成了恐惧。

　　她曾经跟着人混进一个高档的假面舞会，那里所有的人都在穿着服饰跳舞，阙婵也不例外。

　　她那时穿着廉价的衣裙，生怕被人识破，不太敢和那些衣着华丽的人跳舞。

　　前来邀她的，和她一起跳舞，一直跳到终场的那个女孩，衣着朴素，天真无邪，一袭白裙十分简约。

　　在午夜的钟声响起之后，阙婵生怕被对方识破，从人群中匆匆逃离。

　　直到好几天后，带她混进去的朋友问起，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白衣服，你确定是白衣服的，穿得跟家里死人了似的那种？”

　　阙婵对对方的诧异颇为不解，问道：“就是白裙子啊。她应该家境不太好，所以不和别人跳舞吧。”

　　朋友都被她气笑了：“家境不太好？”

　　在那之后，阙婵才知道，雷霆左家，富可敌国，杀人如麻。

　　那时候的法律不敢管，因为打不过。

　　雷霆左家做事有分寸，有规矩，规矩比法律还多，家中的子弟教导颇为严谨，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才。

　　那时的阙婵不敢相信，跟她跳舞的那个天真烂漫，一见钟情的少女，竟然是雷霆左家的人。

　　最后，朋友说道：“敢骗左家的人，我看你真是嫌自己命长。你可千万躲好了，要是这个女人让人来找你，最后发现你骗她，你就别想活了。”

　　阙婵一开始，也只是担心。

　　后来，就变成了害怕。

　　没几天，朋友就匆匆过来告诉她，说那个一起跳舞的少女查了所有的监控录像，没有找到人，又让人去联系警局查录像。

　　在那个年代，雷霆左家的权力远比警队还要大得多。

　　阙婵因为害怕，搬了好几次家。

　　那种穷困潦倒，还要怕被人识破的恐惧，一晃三十年，又涌上来了。

　　林登一边给孩子上药，一边说道：“现在雷霆左家也没了，我恩师呢，也是正经的学术派。但是有一点你要知道，左家比法律还多的家规里出来的人，那可是一等一的严谨刻薄，你若是去见她，哪怕被她抓住分毫的漏洞，你就死定了。”

　　林登说什么“死定了”，本来也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

　　阙婵倒是心寒得很，一如十年前一样害怕。

　　林登又说道：“教了多少年的书，看了多少学生，我恩师的眼睛可以说的极为毒辣。你若是去游说她，先做好被痛骂一通的准备，心理强大了，再去和她聊。”

　　说到这里，林登不由得感慨：“都说当年左家杀的人多，现在看看，怕是也没我恩师骂崩溃的人多吧！”

　　三十年前的叱咤风云令人胆寒的黑手党，现在不过是后辈晚生嘴里的一句笑谈罢了。

　　阙婵看她说得轻易，也就索性将三十年前的记忆放下，去老老实实的跟这位负责人谈临时医院的事情。

　　毕竟，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很赚钱的。

　　不仅能赚钱，还能一次性解决贫民窟的医药问题，多好！

　　阙婵对此的平静，就结束在基因大学的办公室屋门打开的一瞬间。

　　混血偏金色的长发，擦得很干净的金边眼镜，一双挑剔傲慢的眼睛。

　　高挺的鼻子，仿佛在傲慢地对人指指点点。

　　以及……

　　不涂口红的唇边，一颗小小的痣。

　　这颗痣，几乎一瞬间把阙婵拽回三十年前那个歌舞升平的夜晚。

　　音乐声不断的响起，人们翩翩起舞，眼前的女孩天真又热情，像一簇裹在白色裙子里的小火苗一样燃烧。

　　因为撒谎不敢看她的眼睛，所以阙婵只是垂着头，看着她唇边的痣出神。

　　当年那个热情又纯真的女孩啊，竟然过了三十年……

　　面前的左孤晴抱着肩膀，用那双傲慢挑剔的眼睛打量着阙婵，微微张开嘴，用高傲的声音问道：“你就是林登推荐来的人？”

　　阙婵都不敢抬头跟她对视。

　　三十年了，左孤晴年纪也不小了，看起来比那个时候苍老了许多。

　　但是她看起来并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状态很好，且穿衣十分有气质。

　　再好看，阙婵那也是不敢抬头看的。

　　三十年前让她看她不看，三十年后她不看也得看。

　　阙婵支支吾吾说道：“是……是。”

　　左孤晴见她一副不确定的样子，登时就有了些意见，高高的眉毛一挑，语气颇为嘲讽地问道：“怎么，来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想来基因大学游说？你以为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讨价还价买烂肉吗！”

　　嚯，这张嘴，厉害。

　　当初那个侃侃而谈，讲梦想讲未来的天真少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古板且刻薄。

　　阙婵也不和她对视，就这么低着头很没气势地走进了屋子里，扑通一声在她办公桌对面坐下，说道：“我们来谈吧。”

　　左孤晴傲慢地看着她，抱着肩膀，颇为嫌弃地站在一边，说道：“你上来就坐，让你坐了吗？说要谈，允许你谈了吗？”

　　阙婵抱着手里的文件，深呼吸。

　　三十年前家境不如她，她天真，怕她纠缠，想跑。

　　三十年后家境比她强，偏倒霉，怕她不允，还是想跑。

　　林登说了，她这位导师，对自己欣赏的人十分欣赏，对自己看不上的人，十分看不上。

　　问起欣赏什么样的人，说就欣赏坚毅决绝的人，那种死劝不回头的人，特别喜欢。

　　阙婵都怀疑当初跑了之后这丫头给搞应激了。

　　听她话的人一律不喜欢，偏就喜欢跟她对着干的。

　　阙婵镇定了下来。

　　她把提案往桌子上一放，抬起头，用稳定下来的眼神看向左孤晴。

　　那眼神，像是一匹孤狼。

　　阙婵说道：“你放心，我会开出一个你不能拒绝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