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身后乐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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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在靠近缙云介，可缙云介仍是离她三步之遥，南雅暗道蹊跷，正神一看，面前哪里还有缙云介提酒浅笑的身影？
“非也！本道一心侍奉三清天尊，得天尊庇佑，只种得一树的好桃花。”缙云介幽幽的嗓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南雅立马扭头看去，正对上缙云介一张清隽平静的脸庞，他的眸色如夜色下幽深的海底，没有一丝波澜。
缙云介手上并未执壶，反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拾起了拂尘，反手朝南雅扫去，南雅下意识偏头躲开，白拂便从她耳沟处挂过。
待她再正目朝旁看去，缙云介又没了踪影。
“本道还以为小娘子第一句会问我是如何得到指骨呢，”缙云介又出现在方才三步远的位置，他身着白色中衣轻倚着墙，仍是一手暖壶一手骨碗：“没想到竟是这样着急。”
“突然知道自己有亲娘了，自然是急着见上一面。”南雅冷哼一声，接着注意到方才执在他手中的拂尘又出现在了地面的角落里，就好像从来没被他拾起过似的。
“哦，娘亲啊……”缙云介嘴中细细重复了一句。
这臭道士，不好对付啊。
南雅咬咬牙，眸中兀的浮起一片深蓝——还是弄晕这道士，再绑起来问清楚吧。
缙云介不遮不挡地直视着南雅的双眼，无视她眸底的幽蓝，只是无所谓的轻语道：“小娘子，你这些名堂对我没用。不过你玩这些异术，就不怕世人将你当作妖孽捉了去吗？”
“道长拾荒剥骨，以血养树，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
昏黄的桐油灯光微微晃动，随着堂内紧张的气息一收一放，在缙云介无澜的黑眸中变得生动起来：“看来小娘子今日也不是来测字的。”
南雅双手环抱于胸前，此刻也堂堂正正应道：“我方才就说过我本意就是来问指骨一事，也不知今日会闹出这么一出，得罪了。”
见催眠之术不起作用，南雅识相地缓和了语气，只是和方才不客气的话语比起来，这句“得罪了”说得轻巧，毫不掩饰的敷衍。缙云介没有回应，只抿唇笑看着南雅，南雅见他如此，眼神心虚地朝屋顶上瞟去。
堂内浮起缙云介一声浅浅的叹息，南雅疑惑地看去，却不禁睁大了眼。缙云介身后的白墙如雪块砌成的一般，正静悄悄地融化、分解，然后氤氲在堂内昏黄的灯光中，只留下一个并不规则的墙洞。阴风携着无数桃花瓣儿从墙洞中席卷而入，齐齐地向两人飘散过来。
疯狂的花瓣儿遮住了南雅的眼帘，她挥手扫开眼前的粉红迷障，却见缙云介手上已没有暖壶的踪迹，浅口骨碗也被他带着酒水放入大袖中，他一手撩着衣袖，俯身执起灯盏，在起身的时候不经意地瞅了南雅一眼。
那一眼好像在对南雅说：本道要去一个地方，来不来随你。
南雅眼瞧着缙云介的身影随着魔怔的花瓣群消失在墙洞的那头，心里也不带怕的，将额前乱发轻轻朝耳后一撩，顺带摸摸发髻上的铁簪，眉头微蹙，压着眼底冒出的兴奋，毫不犹豫地闯入墙后的世界。
这或许就是锦都城里相传的桃花坞上四季花开不败的桃花林了吧。
与方才潜伏在夜幕下晦暗不明的桃花坞相比，此刻的桃花林若一块桃红的种水甚佳的山水牌，在黑暗中被人点灯观赏，满目的莹亮通透。
南雅紧跟着缙云介飘渺的身影，一路向桃林的深处走去。眼瞧着缙云介越走越远，她不禁急着加快步伐，脚下的泥土顿时腾起萤火般的光点，一簇一簇的，沿着她的步伐迤逦不断地升到桃树上，唰的一下就将树梢上的桃花点亮了。
在粘上桃花的那一刻，这些光点轮廓也起了变化，有的变作人，摇头晃脑，一头扎进花蕊；有的化作骏马，越过花朵，在树干上奔跑；有的变身成猫儿，抓着树皮，尽情地伸了一个懒腰。
一时间，一树一世界，各种生灵聚在一起，热闹非凡。
任凭是南雅去过这世间那么多的地方，也被这异象惊住了，群聚的荧光让她赛霜胜雪的脸蛋泛着柔美的暖黄光泽，那双大大的杏眼盛满了旖旎的光芒。
瞬间，杏眼一眨，将南雅的神思从异象中唤了回来。南雅回过神来，惊觉缙云介着实走得太远，快化作林深处的一个白点了。
南雅蹙眉咬唇，抬手拨下发髻上的铁簪，想也没想就朝缙云介白色的身影扔了过去。
那白影顿时没动了，南雅赶紧追了上去。
待南雅追到的时候，缙云介一袭白衫，仙气飘飘地立在桃林中，他手上捏着南雅的铁簪，正闲闲地挑拨着铜盏中的灯芯，眉间的朱砂痣在莹莹灯火中被映衬得分外鲜红。
缙云介侧目向南雅瞟去，见南雅轻喘着气，连带着脸蛋也是红扑扑的，也不知她是跑的还是气的。
不待南雅说话，他轻轻浅浅道：“这桃花坞上埋的都是无主的骨，不知经历了几朝几代，也积水成海了，被你一惊，都快把这桃林淹没了。”
南雅叉着腰，终于回过了气：“你不道士吗，不三清什么尊吗，看你本事挺大，怎不见道长你超度超度它们呢？”
缙云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本道不过小小一道士，又能度的了多少？再说这些都是无主的魂，都是死心眼，被世间所弃，或心有不甘，或仍有牵挂，难度得很，也难怪这林中尽是人比畜牲多。”
南雅环顾四周，见这些化形的光点中，果真是人形多过其它。
缙云介忽然转过身去，展臂抬头，声音略微高了起来：“然，我三清天尊心怀慈悲，点拨本道来此处种下桃树，方才为这些魂魄造就身后的乐土。”
说的自己跟个救世主似的，南雅心里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努力维持着友好的表情：“所以，缙云道长，我娘亲的魂在此处吗？”
缙云介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摇摇头：“口说无凭，想来小娘子也不会尽然信本道，这便是我引小娘子进来的原因，小娘子一路上是不是未曾感受到之前接近你娘亲指骨的感觉？”
南雅低头仔细回想了一下，除了初入桃林时的惊讶，确实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
“你娘亲的遗骸并未在这桃花林中。”缙云介带着若有若无的同情：“所以小娘子心中并未有特别的感应。”
失望的表情浮上南雅的脸蛋，脸蛋上的红晕也褪去几分，她抬起头来，却见缙云介正伸手将方才的铁簪递在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铁簪，随手又插回了发髻上，还是不甘心地追问着：“道长又是如何拾得我娘亲的指骨呢？你可认识她？”
缙云介凝眸看着她，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小娘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又为何要执着探究如此呢？”
两人仿佛在进行着问题的交换。
南雅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很多儿时的事我都记不得了。我从何而来？我因何而来？我在这世上看得越多，就越想知道。”
她初时以为自己如水中的鱼陆上的猫，只知吃睡玩，不过生来死去罢了，但当她遇见贺千帆，知这世上之人贯家族之姓，着长辈赐名，甚至有长长的族谱记载着一族的世系繁衍时，便有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我是谁？
“你可知这些魂魄何时才会消散解脱？”缙云介静静地谛视着树枝上那些热闹而闪亮的魂魄：“待到它们放下心中的不舍、牵挂、怨怒，放下对前尘往事的执着，方可得解脱。”
“本道只是偶然寻得你母亲的指骨，此番也是用它引你过来。”南雅睁大着眼看着他，缙云介的神情却越发肃静起来：“只因本道有一事要警告于你，你之前是不是遇见过名叫孙立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身后乐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