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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学艺(六) ...

  •   那日听人讲到丑时,控制不住的眼皮打架,薛彦知陈遇困倦,便推说他先去休息,待精神饱满再来思考,还不明白的话白天整理书库的时间刚好可以分出些来与他讲讲。
      陈遇努力瞪大眼睛,鼓足了三秒的劲儿,还是松懈下来,一边将人送出屋舍,躺回床上才怨道:明明是自己请他来讲的,怎么反而先困了呢。
      这个问题陈遇属实没能思考太久,意识里还想着薛彦烛光下近乎完美的侧颜,下一秒就陷在被褥中沉沉睡去。
      这一夜,以陈遇在薛彦的言传身教下累到直接睡着而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翌日清晨。
      陈遇醒来用凉水好好给自己清醒了下,又恢复成了个精神小伙。
      走到兰室的时候正要和屋内同门们打招呼,刚说了个“早…”,就被屋内压抑的气氛堵住了嘴。薛彦在前方正对着他们的位置正襟危坐,看见陈遇,摆摆手让他进到屋内。
      左顾右盼后,盘膝坐定。从薛彦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遂偏过头去,小声问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后方幽幽一叹,哀声回应:“刚才师兄说,为了检验看我们学习的成果,这三天的午饭和晚饭减半,之后三天只有粥,然后从下周开始辟谷,时限也是三天……而且不仅这样,这三天的时间里之前安排的课程一样也不少。”
      “在家里最讨厌的就是辟谷了,一天不吃就什么都不想干,何况还要学这么多的内容,我从听到这个消息时起就完全看不进去书了。”某左侧同门哭唧唧道。
      陈遇嘴角轻扯,感叹王又真的见多识广,果然辟谷是诛寂日常必修的课程之一,还是重中之重的课程,连新入来的弟子都不会放过,幸亏才刚吃过很多肉,不然未来这段时间还真是难熬啊。
      “说起来,虽然师兄很一丝不苟,纠正错误的时候也十分严格,就像私塾老师那样,但是我们这样小声说话他是完全不管。”
      “笨啊,读不通记不住的话考试砸锅的还不是我们!”
      “有道理,唉,明明每天干的是同样的事,可是完全看不出他有一点累或者倦怠的样子。”
      “倦怠?”说着那圆脸的同门用书稍稍挡住口鼻,只留一双丹凤眼露在外面,比划道,“我觉得他已经完全把这本书上的内容记下来了,你没注意到吗,他问我们问题的时候,在没有翻页的情况下就可以很准确的问到刚好属于那一页的内容,眼睛都不带看一下书的。相对于我们来说,这些书他可以已经看过数十遍了吧,不管是为了自己学习,还是说为了在带新弟子的时候方便教导。”
      薛彦一早发现有几个师弟在交头接耳,直到此时才放下手中书卷,抬眼展颜,视线精准的看向那圆脸同门,讲道。“张师弟,上元道人经何劫飞升,所传弟子姓甚名谁,有何功绩,你说来听听吧。”
      被点到名的张震一愣,把书摊平,搜心挠肺一通想,迟疑道:“上元道人经七道雷劫飞升,留岐、柏两名弟子,嗯……大弟子岐有搬山填海之能,二弟子柏是……分山定穴,观水摸金。”
      陈遇将书往后翻了好几页,才查到相关内容,张震所言与书上记载全然相同,不禁感叹同时起步,他竟已看到如此靠后了。
      薛彦也是颇为赞赏的点点头,笑道:“说的很好。虽目前可查文献无法断言,但不少人推测现在的般山派,就是上元道人弟子岐那一支的传人所创。音同字异,只因般山不复前人神通,不敢再承其名号,所以改做般若的般。”
      “师兄!可以多讲讲般山吗?我听说般山说白就是盗墓的,说根本不应该算作玄门里。”
      “如果不曾接触过般山门人,倒的确可能偏信谣传,以为他们只是盗墓下九路之流,实则不然。诛寂功法需调动三丹田之力,差一不可,所以你们现在在夯实原有内丹基础之上,还要学会协调运用三方能力。人各有所长,丹田之气亦然,调动起来也各有偏好强弱,以二补一,取长补短即可,但般山功法则不然。师尊曾有言,般山中人修炼,只调用上丹田,即魂灵之力,换句话说,每一名行走世间的般山弟子,其魂魄与心智的坚毅程度,或说专注在此之上的修行,都需要远胜常人。况且同是结丹运灵,岂可排除玄门之外。”
      此时一室寂静,所有人都专注于薛彦所述。
      他徐徐吐出口气,斟酌道:“若只能见其表象,则易流于谣言纷传,若不究内里,则不可知其深远。此两项都为修行之人的大忌,你我都应以此为戒。”
      说罢,仿佛将整堂课的气氛都压的太严肃了些,薛彦莞尔一笑,又道:“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交到般山的朋友是很好的,他们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术法,寻常难见,也常有别门散修与之混淆,更不易辨认出来,对于眼力和判断力的需求,都是挺高的。”
      说至此处,陈遇啊了声。
      般山的人虽然不好碰到,但是会古怪术法的人自己岂不是已经遇见了。
      腰板挺直坐在蒲团上,听着薛彦清冷嗓音不急不缓的讲着般山派的那些小术法,脑补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眼见众人也一扫疲态,各个眼冒精光,一双双眼睛紧紧看在人身上,陈遇也稍稍放心的追随而视,不掩眸中炙热。
      不知何时,自己也能如他一般,
      胸纳百川,满腹经纶,典籍可张口就来侃侃而谈,野史趣闻更是妙语连珠引人回味。
      好想能成为像师兄一样的人。
      陈遇低下头,捻开新的一页,正好错过蜘蛛在蛛网上等待猎物时,投射来的关切目光。
      结束课业之后,同门们探讨着先前薛彦讲过的小法术离开兰室,前去用餐,陈遇和他们抱团走在一处,可是临进饭厅之时又觉得胃里还被塞的满满当当。
      这个时候吃饭总觉得很暴殄天物,尝不出它们的美味,就找了个由头先行出来。刚才吃饭的时候,薛彦师兄不在,是在房间休息吗。
      想着陈遇已走到矮峰一角,绵延起伏的低矮丘陵之上,孤零零立着间小房子,正是薛彦告诉他的住所。
      虽然人说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来问,但是怎么看这个时间也应该留给他好好休息,陈遇想着,看一眼他在不在就离开,可等到站在房门前,透过撑起的窗扇往里看去,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会去哪里呢。
      “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会一直守在这里,所以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当时他和大家说过这句话,那么人现在应该也在这里没有离开吧。
      转身折返,路过后山时,陈遇往山石密林中看去,阵阵清风从林子深处吹来,带着股淡淡清甜香味,树叶不断簌簌作响,简直就像是在呼唤一样。
      袍角捏在手中,捡着好落脚的地方迈入,躲避着随时可能剐蹭到身上的冠枝浮土,陈遇矮身钻入山中,一边寻着那好闻的味道,直到离那味道越走越近,突然他眼神一亮,奔着入目的小树莓径直跑去。
      还不等触摸到叶冠间的红润小果,只听阵水声流淌,伴随着声略带诧异的询问,陈遇朝声音扭头一瞅——正好瞅见薛彦师兄披头散发不着片缕的泡在池子里,两人短暂大眼瞪小眼后,陈遇立刻捂住脸连退两步,忙道:“薛、薛师兄!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没关系,你不用太在意,手放下来吧。”
      闻言陈遇五指微微敞开条小缝,看薛彦并无怒色,才缓慢把手放下,做贼心虚似的往池子里瞥了眼。
      看见人一贯整齐束髻的长发此刻就披散在肩后,随着水流缓缓漂浮,半露水面的胸膛结实紧致,被水汽蒸的白中透红,水珠顺着喉结滚动而重新滴回水面。他又红着脸挪开眼神,在薛彦的轻笑声中讷讷道:“薛师兄,这里就是你之前提到的温泉吗?”
      “是啊,看起来还可以吧,怕你们晚上如果看见我在的话会拘谨,就挑中午没人的时间过来了,你吃过饭了?”
      薛彦抬肘搭在身后石壁处,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倚着,缓缓道。
      “不太饿所以就没有吃,薛师兄你直接过来这里的吗。”
      “嗯,是的。”左右都是两个男人,陈遇侧过身,避开正面对着薛彦,挪步子往温泉那处靠近,刚想问是不是每天讲课也会觉得很累,就听薛彦笑着说道。
      “一起来泡吧。温泉底部生长的药材对身体很好,会随着蒸汽水温慢慢浸到身体中的。这段时间你一直很努力,难得可以放松下。”
      听完此话,陈遇石化当场,僵硬的转过身,艰难重复:“一起……泡……澡?”
      “嗯,你在家乡的时候没有和朋友们一起泡过吗,”薛彦苍白的面容此刻也被温泉熏得泛红,汗湿的黑发有些紧贴鬓旁,有些成缕垂下,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透过发丝,闪现出种摄人心神的美。可那明亮转瞬又黯了黯,在陈遇眼中,薛彦嘴角的微笑多了点苦涩意味,“不想也没关系……”
      “我想!!”
      然后陈遇就满脸通红的在薛彦笑眯眯的注视下把衣服脱光,用手略作遮挡着泡到了温泉里。
      进去的一刹那,灵魂都要爽到出窍了,轻叹了声整个人就往池底瘫,情不自禁道:“这里面好舒服…”
      “坐稳,小心别滑进去。”
      “嗯!”回应着抬手把头发在头顶盘好,借由温泉水遮挡,陈遇往薛彦那里又靠近了些。“薛师兄,你来诸寂多久了?”
      “大约是十一岁那年来的吧,到今天已经十四年了,时间过的还真是快。”思索片刻,薛彦轻声说道。
      “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吗,哈哈,比我大了整整十岁啊。不过面上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一直给人这种很安心的感觉,看脸的话会觉得师兄你和我们都差不多的年纪。”
      “十五岁?我十五岁的时候,远没有现在的你们优秀,相比之下甚至可以说很糟糕了。”
      “薛师兄你别开玩笑了。”
      薛彦伸手捏住片被水流冲来的金叶,拈在指尖,摇头道:“我是认真的,毕竟相对于从小就开始修习的你们来说,我应该算十四岁入门,十五岁时,我连内丹都没有凝出来。”
      十四岁才开始的话,的确比同龄人晚了很多。
      闲聊数句,时间如白沙漏指,匆匆掠过这十数年光景。
      回忆在脑海里涌动,气息在胸口丹田内奔腾,金叶从指尖重新掉回池子里,打着转又继续飘走。
      薛彦站起身,拎过肩后墨发攥了把水,笑道:“勤能补拙,不管是修仙还是习武,只要肯付出,就一定会有所收获。有时有师弟们产生退缩之心,我就是这么和他们讲的,毕竟,眼前就有个活例子。”
      “唔,嗯!师兄,虽然你起步可能晚了一些,但是这正证明了,你是很厉害的人,哪怕比很多人都学得晚,但是修行的成果却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闻言哈哈脆笑两声,薛彦抬手往陈遇发顶的团子髻上抚了把。“好了,你慢慢泡,我先回去了。”
      说着,薛彦跨到岸上,背对着泡得晕乎乎的陈遇,将衣服层层穿好,湿漉漉的身子裹进衣服中很黏腻,就像沾了半干的热汗和血泪。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满。
      他手背上已绷出了几条青筋,指骨也因用力而泛白,脸上面无表情,好像刚从寒潭深涧中被捞出。尽管如此,再开口时,无一丝破绽,还是那拂柳风般温柔闲适的调子,不停在陈遇心中撞出百万回响。
      “虽然舒服,也不可泡太久,会晕的。”
      温暖,温柔,总是会让人放松警惕,连伤害也似喂过麻药,浑然不觉,而等待察觉的时候,往往已经陷入到无法挣脱的境地。于人于物,都是这样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学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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