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岁月（修改版）》Leaticia

13、（十三）

　　王心怡是和我走的比较近的同学，比我小两岁。她父母五年前投资移民过来，在南岸买了栋别墅。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孩。长卷发，甜美的脸蛋，衣着发饰精致闪亮，好象过去的我。

　　我和她在上学期的一堂课上遇见，因为同是中国人，年龄相近，所以比较聊得来。只是，这个女孩子就象曾经的我一样，除了上课，基本上就是逛街打扮看电影，或是和男生约会。

　　这天，我们一起上完课，坐在露天咖啡座上。今天天气转暖，有将近二十度，街上的人纷纷脱去厚重的冬装，换上了轻纱薄裙，曼妙身段的女子在闹市的街上显现。雪也完全融去，趁着这阳光，众多豪华亮丽的敞蓬车一一出笼，在大街上招摇。

　　我轻啜一口咖啡，欣赏着路过的美女和靓车。

　　“Nora，最近有人追你吗？”心怡一脸兴趣地问我。

　　“没有啊。”我想了一下，“我最近一直在图书馆看书，要准备Marketing的报告呢。”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你很失望吗？”我回头看她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恩……也不能算失望啦，只是我以为，你最近会坠入爱河。星座书上写的。”她煞有其事地说。

　　“这种东西只有你才信了。”再喝一口咖啡，MOCCA的香醇在嘴里蔓延开来。我看到路边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美女正从一辆红色跑车里走出来，里面的男人突然伸出头，两人就这样临街热吻着，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这一幕让我看得脸红心跳。说来惭愧，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以前有同学经常见男生追我约我，总以为我身经百战，只有自己知道，我跟他们只是纯吃饭聊天，然后就没下文了。那时因为心里惦念着一个人，对着别人即使不拒绝也无法专心，而心里的那个人，却是喜欢别人的。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雷云送我回家，到门口的时候，他对我说：“一个人在外面住，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当时心下有些感动，这也算是他乡遇旧知了。

　　心怡见我一直望着那两人，问：“怎么？你没有和男朋友这样当街吻别过？以后找个机会试试！”

　　我笑了笑，心想自己肯定没胆量做这种事。

　　她盯着我的脸，突然说：“Nora，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很迷人呢，难怪那些男生……”

　　她的话还没讲完，一辆香槟色敞蓬跑车开到我们旁边停住，车上坐了两个年轻的东方男人，仔细一看，开车的居然是雷云，他带着墨镜。这时，坐在副座上的男人跳下车来，朝雷云说：“谢了！改天再一起聚啊。”说完匆匆忙忙地走了。

　　雷云也看到我们，有点惊讶的样子。

　　“哈罗！”反而是王心怡主动朝他招手。

　　他走下车来到我们面前，问：“你们两个认识？”

　　“嗯，同学。”我简单地说。

　　“真巧，是吧。”心怡笑嘻嘻地答。

　　我看得一头雾水。雷云对我说：“她是我表妹。”

　　“噢。”我应了声，心想确实太巧了。不过本地华人不算多，遇到个把熟人也不算希奇。

　　王心怡见我跟他认识，眼珠在我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我站起身来对他们说：“好了，我要先走了。”

　　“那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我可以搭校车。”

　　“送送你吧。心怡，我等会来接你？”

　　“不用了，我还有约会，你们去吧。”心怡朝我暧昧地笑。

　　临走前，她凑到我的耳边说：“如果对象是我表哥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

　　我的脸莫名地红起来，雷云正好过来为我打开车门，就低着头快速坐进车里。

　　车子沿着SAINT CATHERINE大街一路开去。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街上行人很多。我看着路人，路人也纷纷看向我，用一种艳羡的目光打量着这辆车和坐在车里的我。

　　再看看这车，名厂出品，外观和内置相当精致，估计价格不菲，就忍不住叹道：“这辆车好炫啊！”

　　只见他微扯嘴角，淡淡地说：“我原来那辆前天晚上被一个酒鬼撞了。”

　　“那你没事吧？”我问。

　　“没事，当时车停在路边。”

　　“哦。”

　　“我其实还是喜欢开原来那辆车，这辆几乎很少开。”

　　“为什么？”我记得他原来那辆只是普通的日本车，现下的年轻人谁不爱好车呢？

　　“这辆FERRARI是我外公送给我的，每次开出去都象招摇过市。我宁愿开我那辆COROLLA，还更省油。”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平静地开着车。自相遇以来，我觉得雷云有些变了，或者说，他跟我想象中有些不同。

　　我悄悄打量他。今天的他穿着米白色休闲衬衫，衬衣象是CK的风格，下面是灰白色的牛仔裤，又带着深色太阳眼镜，配着他小麦色的肤色，显得狂放又颓废。我知道有好多女生很喜欢这种风格的男人，心里有个声音问自己：难道你不喜欢吗？

　　又想起刚才王心怡的建议，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要问吗？要争取一下吗？

　　一个人低头思索良久，却还是打消了这念头。我不敢问，也没有勇气做任何主动的事。对着别人也许可以，对着他反而胆怯。我想，我与他之间，除了当初的那张卡片外，注定是没有任何故事的。

　　“你在干嘛？”他好奇地望着我，眼里闪着笑意。

　　“啊？”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伸手拍着脸，象是要打醒自己，忙尴尬地说：“没什么。”

　　他笑了，趁着红灯的片刻，问我：“是不是读书太累了？”

　　我愣了下，才答：“还好。对了，你今天没课吗？”

　　“今天没课，我一周只上两天课，其余的时间都在工作。”

　　“哦。”我应了声，发现车已经快到家门口。

　　再次从他车里走下来，我不由地对他说道：“谢谢你，总是麻烦你。”

　　他象是不相信我会说这话似地，略带惊讶地看着我。

　　我莞尔，过去的我确实不会说这种话。

　　“这没什么。”他坦然地说，“我们从小就认识，何况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应该多照顾你一些。”

　　我望着他，春天的风阵阵拂面，吹乱了我的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雷云就是这样的人。他明知道我曾经的心意，如今再遇到，既没有故意回避，也没有因此而占我的便宜，反而待我如朋友，坦荡而真诚。

　　那次之后，很久都没再见到他。大家各忙各的，在课堂里遇到王心怡，偶尔听到她提起雷云，说他总是很忙，又陆续听她讲起很多她们家的事。原来雷云的外公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军官，早年在战争中和全家失散，后来逃到香港，辗转又到了加拿大定居。他刚开始经营了一家小餐馆，后来生意越做越红火，也越做越大，几十年间在当地建立起了自己的餐饮王国，现在商场里到处可见的“家福”连锁餐厅便是蓝家的。

　　在雷云的母亲蓝若昕嫁给了雷云父亲以后，雷家慢慢开始从事房地产，这十年间发展很快。而蓝阿姨来了加拿大后，最初在温哥华做房产经纪，后来雷云的父亲主动注资，得以让她开了房产公司，如今规模也正在扩大。蓝家本身已经很有钱，如今和雷家联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两家的亲戚都很多，可惜第二代中成材的不多。说这话时心怡耸耸肩，说这是她外公的原话。

　　“但表哥是个例外，”她说，“他从小就很聪明，外公最喜欢他，还说以后蓝家的生意肯定要交给他的。而我大姨父，就是表哥的爸爸，他在国内的房地产公司以后也是要表哥接手的，我都不知道表哥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又不是超人！”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他自己怎么说呢？”我问。

　　“他能怎么说呀，他最孝顺了，他们怎么说就怎么做。目前好象是在准备去哈佛读MBA吧。”

　　她似乎很替雷云抱不平，说他以后一定会活得很辛苦。对此，我也不知能说什么。

　　很快到了四月，各门课都快要结束，有些作业纷纷要交。有一门课要建立一个客户关系管理的数据库，我和心怡两个人一组完成。可是她除了开始提了些想法，后来从找资料到写具体结构到电脑上操作，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她抱歉地双手合一，对我说，她什么都不会做，所以每次我们讨论作业，她只是请我吃饭喝咖啡，然后讨好地请求我，之后就挥挥手和男孩约会去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擅长，尤其数据库的软件好象比较复杂，做了半天，有个地方始终有点问题。

　　我问心怡怎么办，她说：“很多同学都是找了计算机系的人帮忙做的，要不我们也这样吧。”

　　“找谁呢？”

　　她得意地说：“你忘了？我还有个万能的表哥呢。这种事对他来讲小CASE啦。”

　　“可是你不是说他很忙吗？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他一定肯帮忙的。”

　　她兴冲冲地打电话给雷云，说了一堆讨好的话。雷云象是预料到她必是有事相求，竟真的答应下来。她挂了电话，就拉我直奔他的公寓。

　　他住的是高层公寓。房子在三楼，里面陈设相当简单，家具也不多，显得房间很宽敞。有一间方正的客厅，一间卧室，一间厨房连着餐厅，还有一间书房。我注意到，其他房间都很干净，看得出有人定期打扫，只有书房里堆满了东西，尤其是书桌上。整个房间里，还弥漫着咖啡的味道。

　　到他那里时，他正在写程序，穿着闲适的T恤和牛仔裤。

　　王心怡从一进门便拉着雷云的手，直嚷道：“表哥，你一定要帮我啊！要不然我们就死定了。”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他看了看我，又看看她，妥协地说：“好了好了，快把东西拿给我看吧。”

　　我打开笔电，将数据库打开了给他看，同时跟他说了我们的设计和我所遇到的问题。他仔细查看了一遍，又很快打开了几个窗口，检查里面的数据，有些地方填数字进去，速度快得我都看不清。

　　“你这个数据库当时设计的时候有点问题，现在要改恐怕要添写程序进去。”几分钟后，他下了结论。

　　“那可以改好吗？我恐怕没有时间再全部重新做了。”我有点担心地说。

　　“应该可以。”

　　“太好了！我就知道，表哥一定行的！”王心怡高兴地叫了起来，同时搭着雷云的肩。

　　他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说：“这个数据库没你的份吧，你每天倒底在忙什么？”

　　“怎么没我的份！最初的idea是我提供的呀。”说完，趁雷云还在检查数据，她将我拉到一边，低声说：“我跟人有约要先走了，你在这里没问题吧？”

　　“什么？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轻叫起来。

　　“有什么关系，你们原来不是同学么，又不是不认识。再说了，我表哥这个人绝对是正人君子，你可以放心！”

　　“我不是说这个……”

　　“没关系的啦，你就当在自己家好了，他忙起来什么都不会注意到的。”她拍拍我的肩，又诡笑着说：“当然如果你想吃了他，我也没意见。我表哥这种优质帅哥不多见的，而你也是个大美女，哎呀我怎么没发现，你们还真是挺配的……”

　　“Eliza！”我唤她的英文名字，制止她再说下去，“我等下还要去超市买东西呢，如果过了五点超市都关门了。”现在已经三点半了。

　　“如果那样，干脆叫他请你吃饭！”她朝我兴奋地眨了下眼，挥挥手真的走了。

　　我垂下肩，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雷云倒一点都不意外王心怡的离开，他说：“你怎么会跟她一组，她这个人读书散漫得很。”

　　我苦笑，心想我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么。

　　“对了，你要咖啡吗？”过了会儿，他自电脑屏幕前抬头问我。

　　“不，谢谢。你忙吧，不用管我。”

　　他还是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给我，然后将那个数据库拷到他的电脑里，继续忙碌。

　　我和他面对面坐在桌前，每人身前一台笔电。他低头忙着，我的视线只够看到他浓密的黑发。我手里拿着矿泉水，发怔了会儿，最终还是收回目光，打开了之前下载的组织行为学的课堂笔记，仔细读了起来。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很安静，直到我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响了起来。

　　是宁远，他打电话来问下周要交的经济学的作业，我正好在电脑里有存稿，就和他讨论起来。讲了几分钟，发现笔记本的电池快用完了，就对他说：“你等等，我接一下电源。” 同时将手机按了免提放在桌上。

　　雷云听见了，示意他帮我接。我见电源就在旁边，就对他摆了摆手。

　　正在整理电脑的电源线，听见宁远在电话里问道：“对了，上次的聚餐你怎么没去啊？”

　　“我最近有点忙。”

　　“嘿嘿，不会是交了男朋友吧？”他在那头笑道。

　　“不是，是真的忙，赶作业呢。”

　　“哦，那我就放心了，还差点以为自己没机会了呢。”

　　我愣了愣，发现雷云也听到了，他手中的动作停了下，嘴角似乎扬起来。

　　趁我沉默的片刻，宁远又说道：“怎么了？听到了别不说话啊！”

　　我快速拿起手机，对他说：“对不起，我在忙点别的，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雷云抬起头，颇有兴致地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

　　被人追求很多次，这种话我可以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但没想到被他听见。

　　宁远似乎也不好意思再讲一遍，我借口说正忙着做作业，结束了这通电话。

　　这时，雷云也弄完了，他给我看他处理过的数据库，果然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太谢谢你了！”我再三说道。

　　“这没什么。”

　　我看着他，想着要不要请他吃饭表示感谢，可以念头一转还是没说出口。也许应该问问王心怡，怎么谢他比较好。

　　临走了，他突然叫住我：“林诺。”

　　我回头。

　　他打量我片刻，才问：“为什么不交个男朋友？”

　　我的心一震，笑着答：“我又要读书又要打工，没那个时间。”

　　“其实一个人在国外，有男朋友的话可以照顾你。”

　　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假装不经意地问：“怎么，你想帮我介绍吗？”

　　他象是有些意外，侧过头想了想，笑着说道：“好啊，我可以帮你留意。”

　　我望着他，心里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就碎了，表面却仍然平静地笑了笑，说：“还是等我忙完这阵吧。”

　　离开了他家，走到外面，心是惆怅的。

　　原来有些事情真的是奢望，真的永远都不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