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沧桑家庭史》翻山过海来看你

2、第二章 罗鸿娟的抉择

　　罗鸿娟托着腮，坐在课桌边发呆，她的心里已成一团乱麻。今年21周岁的她即将大学毕业，根据国家政策，品学兼优的她可以优先选择分配单位。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难以做出自己的决定。
　　她出生在沂蒙山区，家里本来就不是很富裕，又加上弟妹多，日子就比较拮据，但是也还过得去。可是因为罗鸿娟学习成绩出色，她父母喜欢爱读书的孩子，所以下决心咬着牙也要供她读完大学。村里没有第二个父母会在子女众多的情况下还要让长女去读书，少了一个赚工分的劳动力，多了一个花钱的地方，家里就不再是过得去，而是捉襟见肘了。她还记得为了给她凑路费和学费，父亲把家里的木门、门上的门楼都拆了，还把养了五年专门下崽的老母猪卖了，然后把钱都给了她。
　　她到了大学以后，却发现国家对大学生的待遇很优厚，父亲给的钱根本花不了，但是她还是选择自己把钱留下，以防有额外的花销。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的，等我毕业分配的时候，回家孝顺父母亲就好。可就在她毕业分配的时候，她却踟蹰了。因为除了父母亲，她还想到了家里的五个弟妹。
　　大弟罗鸿文上个月刚刚结婚，据说两口子结婚当晚就赶上了大雨，俩人什么事也没干，就在屋里挪床了，因为新盖好的房子太粗糙，房顶漏雨了。床挪到这里这里漏，挪到那里那里漏，最后小夫妻带着铺盖去谷仓过得夜。好在罗鸿文的妻子孙淑梅是个温柔敦厚的人，根本不在意。又加上罗鸿文对她说了很多认真又动听的话，而且虽然在谷仓里，罗鸿文在夫妻事情上也很卖力，孙淑梅感到格外开心，怎么样的日子都愿意跟着罗鸿文一起面对。罗鸿娟并不觉得弟妹有多值得母亲那般夸赞，在她心里，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哪里有资格抱怨呢？可是，如果她回了家乡工作，是不是要从自己的收入里拿出一部分贴补给罗鸿文家用？
　　大妹罗鸿云今年读初中了，她比罗鸿娟小六岁，比罗鸿文小三岁，今年正好15岁。但是听家里的意思，家里实在是需要人去赚工分，所以罗鸿云的学不一定能上下去。在现在这种半工半读的状态下，动不动就大停课，罗鸿云的学习居然很好，自己如果回去了，父母会不会让自己负担她的学费？谁知道过两年，还会不会有工农兵学员免费读书的机会？更何况罗鸿云不仅学习好，而且相貌姣好、做事大方，人人都说她好，想到这里，罗鸿娟心里有点发酸。
　　二弟罗鸿书今年十二岁，别看他叫罗鸿书，但是他从小就对读书深恶痛绝，七岁、八岁的时候就天天逃学，跑出去逮家雀儿、捉青蛙，上山下河，各种淘气。最后把他父亲罗迎祥逼得没办法，直接把他送到大队去干活了。可就是这样，他也不认真，各种旷工，根本赚不到几个工分。想想他拿着烤好的麻雀让自己吃时候的样子，罗鸿娟心里一阵厌恶，眼睛里都流淌着鄙视。这种不争气的弟弟，以后一定是个大麻烦。
　　二弟罗鸿恩今年九岁，性格内向，脑子特别聪明。但是他并不喜欢这个大姐罗鸿娟，对家里其他人也是淡淡的，天天抱着一本缺页少字的《新华字典》看。罗鸿娟对他既不喜欢也不厌恶，只是觉得照这样下去，他迟早也要去读大学的，那他的学费……罗鸿娟摇头叹息。
　　小妹罗鸿容只有六岁，而且性格极其憨直，每天懵懵懂懂的跑来跑去。听说开秋看到自己的好伙伴去学堂，她居然搬着个凳子就去听了。虽然没有很聪明的样子，但是居然也不厌烦。想到这里，罗鸿娟的头都疼了。
　　正因如此，罗鸿娟看着眼前“鲁中铁路管理局”和“哈西铁路管理局”两个选择，才相当的迟疑。她的心里，其实是想去哈西铁路管理局的，但是又觉得对不住父母这些年的培养。如果去鲁中铁路管理局，罗鸿娟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负担太重了，她承受不起。她这些年专心读书，父母从来没有拿家里的事情打扰她，她非常享受那种清净，现在要她像个大姐一样去面对弟妹的未来，她觉得她做不到。
　　罗鸿娟犹豫了半天，想起她正在福建读大学的高中同学杜志才给她写的情书。他在信里半开玩笑地表露心迹：亲爱的女士，每当我思念你至深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拿出两张纸条，一个写着我们未来会分离，一个写着你将会成为我的妻子。每当我读到那充满希望的字眼，我便会欢呼雀跃。而当我摸到那满载绝望的纸条，我就会泪流满面。不管怎么样，希望和绝望都会使我更加思念你。
　　杜志才是她的高中同学，似乎从同班时起就对她很有好感。但是这个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家庭情况比罗鸿娟家好不了多少，又加上高中管理严格，所以他从来不曾向罗鸿娟表露心迹。但是俩人读大学的时候天各一方，罗鸿娟在西北，杜志才在东南，在这漫长的距离里，杜志才再也忍受不了对罗鸿娟的思念之情，于是一封封充满爱意的信像雪片一样飞来。
　　罗鸿娟一开始对他嗤之以鼻，但是大学三年过去了，即使她从不回应，杜志才的爱情也不曾衰减，相反却更加浓烈。何况，她再也没有遇到对她产生爱意的男同学。到了快毕业的时候，罗鸿娟开始回应杜志才，杜志才大有抱得美人归之势。
　　罗鸿娟拈了两枚纸团，分别写上两家单位的名字，然后放到笔筒里摇晃了很久。她慢慢拿出一个纸团，深吸一口气，打开看了一眼就因为激动站了起来。这就是老天给她的安排吗？不！就在她打开纸团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做出了决定。她罗鸿娟从来只信自己，老天的安排也没用。罗鸿娟下定决心，冲出了教室。在她的课桌上，那枚写着“鲁中铁路管理局”的纸条静静躺着，一阵风吹来，它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