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家小孩儿的高中见闻录》远远客

4、比英语更可怕的课程

　　周五下午第三节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语文老师“咣”的一声踹开了教室前门。一屋子的男学生、女学生、好学生、差学生，都缩了脖子鹌鹑一样窝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生怕成汤大人的刀下鬼。
　　当然这不妨碍小童鞋们悄咪咪的用四分之一个眼角观察事情发展的过程。所以当小鹌鹑们发现汤大人虽然举止粗暴，但是表情舒畅的时候，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松早了，汤大人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后边跟着语文课代表——这帮没良心的小东西这会儿才发现语文课代表不在班里。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无论是汤大人还是语文课代表，都不是空手来的。
　　卷子！厚厚的两摞卷子！需要两个人才能抱得动的厚厚的两摞卷子！
　　周秋慢慢扭转脑袋，把半脸的忧伤变成全脸的痛苦，给了他同桌东野明同学一个大大的特写。
　　无声的控诉：“才开学一周，就要考试吗？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东野明不想理他，无论是啥，大家谁都跑不了！他伸手掐住周秋的后脑勺，想给他扳正了，结果摸了一手发胶。他拇指食指交并，拈了拈，心中不得不感慨周秋果然是一个精致的猪猪男孩。
　　都板寸了还要涂发胶！
　　他把手隐藏在桌膛里，伸到周秋的跟前，向他过于精致的同桌展示作为精致男孩的同桌，自己付出的代价。
　　周秋推开他的手，继续控诉：“你懂什么，你这个硬头发的和尚头懂什么，我们这种细软发质多吗艰难，就是理个板寸，它都不站着，它趴着！不涂发胶涂什么？难道涂晨光固体胶吗？”
　　头皮凉飕飕的东野明觉得自己不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默默的把手在周秋的校服裤上蹭干净。
　　周秋没动。敢怒敢言的周秋同学，现在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动。
　　汤大人就站在他面前！
　　她老人家不远万里，跨过山和海，来到教室内面最靠墙的一列，走到这一列的中间，把她怀里炸药包一样的卷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周秋桌子上。她身后的课代表紧随其后，把自己的炸药包放在了周秋后桌上。
　　周秋：“？”
　　周秋后桌“？”
　　周秋哭卿卿的问语文老师：“我一个人做？”
　　东野明在心里给周秋比了个中指，这个傻叉！
　　汤大人比东野明有涵养，丝毫没有鄙视周秋同学的脑容量。她笑眯眯地说：“不可以呦，其他同学也是要写作文的，不过我也不能挫伤你的积极性，你可以多拿几张作文纸，记得都要写完呦！”
　　周秋同学一时间沉浸在“多拿几张”“都写完”的忧伤里不能自拔，东野明不能确定他精致的同学是不是抓住了重点，但是他能确定其他人都抓住了——他听见了无数同袍倒吸凉气的声音。
　　写作文！
　　我勒个乖乖隆地咚！
　　有些同学大概是觉得坐以待毙必然死亡，所以试图挽救一下，比如周秋后桌。
　　面对着自己跟前厚厚的格子稿纸，于泽海咽了口唾沫，力图把自己XXXXXL号的李逵身子缩成XS号的林黛玉，以此来反衬出稿纸的狰狞。
　　他颤巍巍的声调也很有灵魂：“老师，一节课写不完啊！”
　　闻此言，所有同学星星眼！
　　语文老师深以为然：“你说的对！”
　　班级里星光闪烁，堪比星光大道。
　　“所以，下节课的体育老师有事情请假了！”
　　乌云蔽日！星光黯淡！目瞪口呆！哀鸿遍野！
　　“不，不，不，老师，我们可以写完的！”体委孙高远嗖的站起来。
　　“真的呀！”语文老师笑容灿烂。
　　语文课代表在汤大人身后惊恐的摇头。
　　“假的，”学习委员心有灵犀，一点就通，赶紧找补，“老师别听他的，他脑残不是一两天！”
　　想要抢救体育课却被怼的体委万分委屈，环顾四周，没有获得任何安慰，只收到了语文课代表抹脖子的警告，以及虽不明白局势，但是觉得听卧底（课代表）的总没错的同学投出的威胁目光若干。
　　这是为什么呀？他满面疑惑的看着马顺（语文课代表）。
　　马顺在汤大人的背后对着大家伙又默默比了一个“V”。
　　学习委员如丧考妣。
　　孙高远不明白，歪着头卖萌。其他同学也不明白，大家一起歪头。
　　马顺捂着脸，默默给班里的同学们点了五十四根蜡。
　　语文老师拍了拍周秋桌子上的纸，“发吧，一人两张。于泽海，你那一摞，一人四张。”她走回到讲台上，拿起板擦敲了敲讲台，“咱们今天练习写作文，先写提纲，二十分钟啊。然后同桌交换，互相修改。换回来之后就开始写。现在四点十五，五点半交，中间课间不下课了，上厕所的同学自己去上厕所，要保持安静。交的时候，把提纲和作文一起交上来。好了，发稿纸的同学快一点儿。孙高远，你坐下！”
　　看所有同学都有了稿纸，语文老师确认：“大家都有稿纸了吗？”
　　“有了”有气无力，要死不活。
　　“很好，大家的精神状态太适合写作文了！”汤大人开心地掏出了U盘，利落地捅进了多媒体接口。
　　“？”大家很懵，哪里适合了，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大家看纸，一张条格纸写提纲，两张方格纸写作文。题目看多媒体。”她点开了一个PPT，“一共两个题目，第一个题目课上写，第二个题目是明天语文晚自习的作业。哎！”
　　大家伙还没来及尖叫、痛苦、□□，语文老师突然长叹一口气。同学们更懵了。
　　什么意思，留完作业后的叹息是几个意思？难道嫌弃留少了！想到这一点的同学用目光交流自己的惊恐。
　　“刚才你们说一节课就可以写完，我以为你们可以两节课把两个题目都写了呢？哎，太可惜了，只能写一个！哎！”汤大人兴高采烈的连连叹息。
　　原来不是“V”，是“二”！
　　大家终于明白了学习委员为何那样忧伤。
　　万幸，两天两篇，总好过两节课两篇。
　　头排的团支书很严谨，在汤大人的伤春悲秋中保持了一定的清醒，小声提醒汤大人：“老师，不是‘你们说’，只有‘你说’，我们没有说。”
　　东野明同学在心中给团支书比了个大大赞，不愧是搞政治的，好一招祸水东引！
　　果然，有大批同学眼神如电地朝后头看，参观差点把“万幸”变成“不幸”的同学，一时间刀光剑影，差点给体委削成火锅肉卷。
　　体委的同桌，身高198cm的篮球运动员霍伟健同学，觉得体委的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己心动不如行动，于是一个如来神掌给体委爆了个头。
　　大家纷纷表示太解气了，得偿所愿之后，认命地扭头回去看黑板去了。
　　汤大人对这一切阴谋阳谋假装没看见。她老人家用自己手里剩下的稿纸卷了个直径五公分左右的空心纸卷，敲了敲第二排数学课代表的头。
　　“刘欣怡，不许把多余的稿纸眯起来，我知道你想拿它打草稿，我上回看见你在邹老师那问问题的时候拿《雨巷》的空白练习卷子打草稿了。”语文老师刻意放慢了语速，笑嘻嘻的说着，森白的牙齿晶晶亮啊晶晶亮。
　　刘欣怡小姑娘讪笑着双手奉上了她偷偷扣下的稿纸，试图给自己洗白：“老师你看错了，那是政治卷子，真的，真的。”
　　语文老师不说话，继续看着她笑。
　　小姑娘赶紧闭嘴，低头开始写提纲。
　　“马顺啊，给我把多余的稿纸收上来，下个礼拜还要用呢！”
　　下个礼拜还来？老师你歇会不好么？
　　同学们觉得汤大人的勤奋如同万剑，穿他们的心而过。

　　东野明小同学虽在漩涡中，然而并不随波逐流，他全然没有参与同学们失败的自救过程。主要是知道自己参与了也没用，毕竟他姐姐说过，蝼蚁虽然能溃千里堤，然而没有数量就没有质量。很显然，就数量而言，多他一个人不多，少他一个人也不少；就质量而言，怂货套路君将就着算也就是个合格品。
　　所以，东野明早早的就开始看作文题目了。然而看得早并没有什么卵用，先飞的笨鸟一出窝儿就撞了墙。他仰着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阅读下列材料，按照要求写作文：
　　1、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
　　2、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
　　3、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
　　4、受光于庭户见一堂，受光于天下照四方（魏源）
　　5、必须敢于正视，这才可望，敢想，敢说，敢做，敢当（鲁迅）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无数名句化育后世。读了上面六句，你又怎样的感触和思考？请以其中两三句为基础确定立意，并合理引用，写一篇文章。要求自选角度，明确文体，自拟标题；不要套作，不得抄袭；不少于800字”

　　第一句那是相当眼熟加耳熟，但是过于熟悉使得东野明同学没有任何感想。
　　第二句东野明只看懂了“故乡明”仨字，显然杜甫想家了，可是自己对于杜甫想家能有什么想法？也想家？想生死决战么？他嘴角抽抽，毕竟他和他姐、他妈还有一丢丢家庭纠纷没有解决呢。
　　至于第三句，那是什么鬼？不过好在他还知道李清照，好歹初中学过“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第四句，呃，他是啥也不知道了。
　　看到第五句，不是诗歌呦！东野明同学心中升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然而作者是鲁迅，那火苗“噗”的一声就灭了。
　　“敢于正视，敢说，敢作，刚当？”东野明嘀嘀咕咕，“正视啥呦？还要选两到三句，这几句有啥关系啊？正视想家的欲望吗？”
　　他脑子全是好几年前他姐姐追的一个电视剧的主题曲——“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
　　太洗脑了！东野明默默的做了个经典国骂三字经的口型，摁住了一蹦一蹦欢快跳动的太阳穴。

　　同样仰着脸看题目的周秋用胳膊肘捅了捅东野明。
　　“干嘛？”东野明凉飕飕的问。
　　“哥”周秋从牙缝里挤出轻飘飘的问候，“头几句都是人话？”
　　“都死了，是鬼话！”他身后的于泽海音儿比周秋还飘。
　　“那怨不得我一句没看懂。”周秋恍然大悟。
　　东野明在心里点了点头，觉得他俩说的可对了。
　　“侮辱先贤哲人伟人，重点是里头还有鲁迅爷爷，我看你俩是不想活了。”马顺把多余的稿纸交还到讲台上，他坐在东野明的前面，周秋的斜前方，回座位的时候正好听到“鬼话”俩字，幽森森的怼人。
　　“我说头几句，”周秋赶紧解释，“鲁迅爷爷那句我读懂了！”
　　马顺：“那我把这句话送跟你啊！”
　　周秋：“啊，送给我？”
　　马顺点点头，“当座右铭，主要是第一句。”
　　周秋：“敢于正视？”他外头想了想，突然醍醐灌顶，从桌膛子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认真的照了照，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飞了一吻，朝着扭头看他的马顺飞了一个媚眼。
　　“懂，爷就是这么帅！”
　　语文课代表觉得自己猪油蒙了心了，才和周秋说话。扭回去坐正了。
　　东野明、于泽海：“问同桌/前桌是个夯货，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东野明、于泽海兄弟没有等到答案，他们等到了汤大人。
　　语文老师静悄悄出现在周秋的后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周秋手里黑色皮质小圆镜子，给了看似愣神，实则在渴望答案的东野明、于泽海一人一纸卷敲头，接下来从纸卷里抽出三张纸，分给三人一人一张。
　　和蔼可亲的告诉他仨：“800字呦，只能多不能少，标点、空格、涂抹的错字都不算呦！”
　　东野明：“ …(⊙_⊙;)…”
　　于泽海：“ …(⊙_⊙;)…”
　　周秋：“ …(⊙_⊙;)…”
　　其他同学：“o_O”
　　张芊：“放心，只有他仨有这种优待。”
　　其他同学：“(/≥▽≤)/~┴┴”
　　东野明：“ //(ㄒoㄒ)//”
　　于泽海：“//(ㄒoㄒ)// ”
　　周秋：“ ∑( ° △°|||)︴”

---

作者有话要说：　　想当年的语文连排课写作文，是我多少年的噩梦，我宁愿听英语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