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家小孩儿的高中见闻录》远远客

10、裤腰带

　　烈日如火——这是太阳底下站着的一众迷彩小少年的统一认知。
　　今年天儿不错呦，比往年凉快呢——这是军训教官的统一想法。
　　今年军训太晚了，耽误上课了！会操居然还要加入班主任考核，太过分了！总而言之，今年军训不如去年好呀——这是高一年级所有班主任的一致口径。
　　军训很出成果呀！瞧瞧，站得多直！哎呀，跑得还不齐，还得练呀！果然决定军训是对的——这是校领导参观后，个人的心得体会。

　　操场仿佛一个硕大的平底锅。
　　此刻，锅内油温正好，一锅的“小咸鱼”正滋滋冒油。
　　咸鱼一号——东野明小同学，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黑油黑油的，已经煎糊了。焦糊的东野明在热辣辣的太阳底下，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左右，确认所有人都和他一眼黑油锃亮，并且愁眉苦脸之后，他非常小人得志地获得了安慰。他小小的良心，在35摄氏度的空气温度、38°的地表温度下，融化的一干二净，脑子里神奇地升起一个“众生平等”的念头，忽然就开心了起来。
　　“东野明！”教官大喝一声，“笑什么！”
　　东野明一个哆嗦，那点儿点儿小开心，立刻就烟消云散了，良心火速回归，心里默念“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幸灾乐祸。哎，不对呀，我也是受害者呀，我……”
　　“东野明！”一身军装的教官又是一声大喝，大脚开到，已经站在东野明跟前，“为什么不喊报告！”
　　“报告！”东野明这回嘴比脑子快，脑子还在“既然都是受害者，为啥救我一个人遭报应”的疑惑中，嘴已经本能听了教官的话。
　　“回答，笑什么！”教官黑着脸微微低头，猫头鹰盯老鼠一样盯着东野明。
　　这样的“死盯”，让东野明的脑子终于归位。他睁着一双懵懂的小眼睛，试图在硬汉教官那儿获得小小的同情，以此来博个减刑、缓刑，能无罪最好。
　　然而教官是见过大世面的，十分不把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伎俩放在眼里，于是就像没看见一样，仍旧死死盯着东野明。
　　东野明扛不住了，耷拉下眼皮，嘴张了又闭上——他的脑子还没组织好语言。
　　这也不能全怨东野明，在腹诽全班这种事情，换谁也不会说出口。
　　“东野明！”教官又是一声大喊。
　　“到！”
　　“出列！”
　　“是！”东野明拐着奇奇怪怪的姿势，别别扭扭的踢出一个不太有力但是角度很刁钻的正步，一脚险些踹在教官小腿上。
　　瞬间，正在偷看的全班瞪大了双眼。
　　东野明不仅敢于不回答教官问题，而且还敢偷袭！果然是有背景啊！
　　教官也没想到这一出，全凭着当兵多年的敏捷，一个退步，躲开了东野明的偷袭。然后，教官就疑惑了，他距离东野明小一米远呢，东野明是咋一个正步踢过来的？
　　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稳了的东野明满目惊慌，一边担心自己挨抽，一边大腿根儿疼——他刚才那个正步，一脚踢出去中心就歪了，差点劈叉，后脚几乎是跳着跟上来的！多亏了操场的塑胶路面，良好的防滑性能，阻止了他劈叉成为现实，然而，扯了腿这事儿，就不能避免了。
　　围观群众都被东野明高难度的偷袭倾倒，不远处休息的2班群众甚至给他吹了个九曲十八弯的口哨，以表扬他英勇无畏的作死精神。至于二班的教官，已经乐得蹲在地上吭哧了。
　　这样的一出兔起鹘落，让硬汉教官忘了东野明刚才的诡笑，信了二十几年唯物主义的教官，觉得东野明大概是个有点高的高手，力争吹哨，喊了声“休息15分钟”，便直奔看了全场的2班教官。
　　东野明就这样奇迹般躲过了，他自己不敢相信，自从上了高中，他一直走背字来着，今天居然欧神附体了！不对，也不能算是欧神，要是欧神也不能被抓包不是，那就是欧气十足了！
　　想到这，东野明很有些小开心，随着大流儿，找了块儿离教官远远的阴凉地，做到了马顺旁边。正对面的周秋岔开两条长腿坐着，一个人占了三人的地儿，挤得东野明的腿没地儿撂，于是东野明索性把腿伸到他两腿中间，吓得周秋骂了句脏话，挪着屁股往后蹭了五公分。
　　“水呢？”马顺躺地上哼哼唧唧地，活像个要死的糖人。
　　“那儿呢！”董源在东野明斜后方半米处，一坐下就把迷彩服脱了，露出里头黑色的工字背心，光着两条汗津津的膀子。他用迷彩服胡乱撸了把脸，被迷彩服剌得呲牙咧嘴，“西西，把水拿这来！”
　　王浩和贾亭西两人拎着一大件儿瓶装矿泉水过来，累得一头一脸都是汗，听见董源跟那儿瞎比比，谁也没搭理他，拎着水，歪歪趔趔得朝阴凉地尽头走——那有面写着“高一十班”的红旗，此刻正在烈日里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路过他们这一撮人的时候，贾亭西手心一滑，王浩没拽住，矿泉水外头的塑料纸也不怎么这么不结实，半兜子矿泉水叽里咕噜的掉下来，无一例外，全都砸在东野明的小腿上，疼的东野明“嗷”得一声，跟着就是一边吸气，一边问候了贾亭西的近亲属。
　　周秋的腿，早在东野明第一声狼嚎的时候，就极快的缩了回去，盘着腿嘿嘿乐，“让你把腿儿伸过来！天降正义啊！”
　　非酋再次上身的东野明，揉着迎面骨，仰头继续问候贾亭西的近亲属。
　　贾亭西笑得那叫一个抱歉，“小明同学，sorry啊，这不是没估计好距离嘛！失误啊失误！”说着他从王浩的手里接过剩下的半兜子水，笑嘻嘻看着东野明身后。
　　周秋一听，呦呵，居然还有内情，于是看着更加开心。
　　就差被人报身份证号的董源，默默往东野明的后头靠了靠，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又往马顺那边挪了挪，马顺十二万分嫌弃，就地一滚，远离了是非圈，还不妨碍看热闹。
　　“西西啊，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怨家宜解不宜结对不？”董源好言相劝。
　　贾亭西呲牙。
　　“什么情况？”东野明小声问周秋，周秋满脸看热闹的兴奋，然而并不知道内情。于是他扭头看马顺。马顺翻白眼。
　　“早上集合的时候，董源腰带找不着了，然后就顺了贾亭西的。”马顺不搭理东野明，有人搭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安国同学，大老远跑过来给东野明解惑，“贾亭西起晚了，就剩他一个人了，没找着别的啥玩意儿使唤，他裤子又肥，于是，跑着跑着就……你懂的。”
　　东野明震惊晚了，又满头疑惑 ：“我咋不知道呢，这么大事儿？”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没出宿舍，就春光乍泄了。万幸中的不幸，”安国快要憋不住笑了，“你舅让人回宿舍搬水，十几口子人，正好看了个完整的直播。”
　　周秋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解完惑的安国也不憋了，引吭高歌：“鹅鹅鹅鹅鹅鹅。”
　　贾亭西高高举起了剩下的半兜子矿泉水。
　　在这一触即发之际，马顺的文人病又犯了，他滚了两圈，滚回到东野明身侧，以一个萌娃翘脚捧脸的优美姿态，顶着一张和萌娃没有丝毫关系——至少现在是完全没有了，十五年前大概有些——的汉子脸，张嘴就开始和稀泥：“朋友，远方的朋友，你此番前来，难道不是解决问题的吗？如果不是，你的到来，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是，那么还有什么问题是能阻拦住你无畏的决心！”说了半截儿，他可能发现自己稀泥没和好，这一言既出，大概是要引发血案的，于是赶紧找补，“朋友啊，远道而来的朋友，请用你博大的心怀饶恕这世间的不公吧，你仁慈的德行，上帝都看在眼里，他将……哕”
　　马顺叽叽歪歪的功夫，贾亭西一把夺过董源的迷彩服，趁着马栓越说越high，眯眼陶醉的时候，快如闪电般将袖子团吧团吧塞进马顺嘴里，眼瞅着马顺被迷彩服上的浓厚的男子汉味儿熏得直干呕，问道：“上帝太双标了，老子不信他。老子信孔老夫子，所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说着，抬手就冲着董源去了。
　　董源早在他抢迷彩服的时候就跳起来跑了，这小子反应挺快，就是铁憨铁憨的，总觉得你贾亭西敢打我，总不能也敢打教官吧，说不定教官看见贾亭西暴力自己，还能帮把手，于是笔直的朝着教官那儿蹿，一边蹿还一边嚎：“刘教官，贾亭西他要报复我！”
　　贾亭西气得脸都青了，甩开腿狂追，他是学校委培的体育生，一双大长腿那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工具，倒腾起来那是相当快。于是，在全年级的关注下，贾亭西同学没有辜负他职业选手预备役的名头，在与董源同学存在相当大——大约50米——的差距下，不断缩小与之的距离，并且成功追上，一个虎扑，顺利将之拿下。
　　来遛弯的物理老师，扶了扶眼镜，一面点头一面叹息，才张开嘴还没说话，就被一起来的另一位老师喝止住了：“老陈，你别说话！我感觉嘴里那句话能让我犯病！”一边说着，快要犯病的老师拖着老陈老师一溜烟离了操场。
　　董源没能等到教官的正义之手，他等来的是教官的正义大笑，看热闹的那种。
　　也不光教官笑，满操场都洋溢着欢乐，要不是太累了，大家伙儿不光笑，还能叫好，还能上来围观。
　　董源同学被围观不能算是日常，那得算是家常。于是习以为常的董源压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甚至有点享受。这货一边伸胳膊蹬腿对抗贾亭西的暴击，一边裂开大嘴滋啦滋啦乱叫，上一句还笑骂贾亭西，“孙子，你丫上阴招”，下一句矛头就转向群众，热烈回应群众的倒彩，“谁是怂包，你全家都是怂包！”，半道儿上还能跟教官求救，“教官，救命呀！人民的子弟兵快来拯救人民！”总而言之，董源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就没有一个地方闲着。
　　贾亭西已经快被气疯了，一大清早的“裤腰带之辱”，加上现在的丢人现眼，贾亭西已经不是恼羞成怒了，他有点真急眼了。手底下立刻就没有控制，右手一拳，带着风声，狠狠砸向董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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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了，不定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