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81、樱桃

　　“出去。”
　　这是盛行看到江知出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喑哑低沉。
　　他一条腿曲着坐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外套被他脱了扔在一边，上边有星点血迹，或许是易感期他的嗅觉变得过于敏感，接受不了别人的血味。
　　只是江知有点好奇，对他们来说，这种没分化的血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隔离室用的特制玻璃，屋内宽敞明亮，江知站在门口，把门咔哒关上了。他听见盛行把手指捏的咔咔作响的声音。
　　他都不需要闻到盛行的信息素味道，只看盛行那个仿若淬了冰似的眼神，咬紧的牙关，还有抽动的额角，足以令他站在原地不敢往前。
　　江知清咳了一声，就看到盛行的额角跳了跳，手臂的线条绷紧，像在极力忍耐着他进入到发出的动静。
　　“听说你们易感期感官能力都极大提升，我靠近的时候你就能听到有人来，但直到看见我才说让我出去，所以是不想看到我？”
　　江知听到咔咔的拳头被捏紧的声音，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也太容易被惹怒了。
　　“但是没办法，学长，大家都不敢靠近，只有我不受影响。”江知说，“你把这个抑制剂注射了，我保证立马就出去，不碍你的眼。”
　　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之后就陷入死一样的宁静。
　　良久，盛行哑声道：“抑制剂放下，你出去。”
　　江知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我拿给你？”
　　盛行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江知察觉到威胁，立马顿足。
　　“谁给你的胆子，赤手空拳接近易感期的A。”
　　江知轻轻舒了口气，又往前走了一小步。无视他要把地板都捏烂一样的声音，又往前一小步。
　　“我保证，再敢往前一步，我把你撕碎。”
　　江知心跳如鼓，慢慢地又迈了一小步。
　　盛行连牙齿都忍得咯吱咯吱作响，心里烦躁又控制不住地想着，华皓雪没跟他交代么？易感期的A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越靠近他，江知越小心翼翼，他轻声说：“没关系，我问了医护人员，你现在有自己的神智。”
　　“我相信你，可以忍得住。只要把这个打了……”
　　江知已经单膝跪在他身前，轻轻道：“我不会注射，你自己可以吗？”
　　他头发还有被汗湿的迹象，目光有些阴鸷地盯着江知，江知毫不介意地伸手摸了摸，见他躲都不躲，又大着胆子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
　　盛行有一瞬间的滞住呼吸，半天，阴沉地开口：“我现在很清醒。”
　　江知收回手，无所谓地哦了声。
　　盛行体内的躁动叫嚣着，想把眼前这个人撕碎咬烂的冲动从未停止，他还不知死活地靠这么近。
　　盛行伸出手，他的指甲修剪得短到几乎没有，但还是硬生生在掌心攥出血淋淋的印子，江知条件反射地轻微抖了一下。
　　盛行动作顿了一下，两指把他手心的抑制剂拿起来，没有碰到他。
　　沉默地把抑制剂注射完，盛行随手把针管扔到一边，落到他那件衣服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把视线转回江知脸上，江知半跪在他面前，看他注射完了也没有要立即离开的意思。
　　江知现在有些狼狈，右肩估计脱臼了，脸上身上都挨了盛行的拳头，估计现在已经开始青紫，胳膊上还有一道不知道怎么划出来的伤口。
　　盛行低声问：“疼么？”
　　江知手指轻轻蜷了蜷，含糊道：“还行。”
　　“嗯。”良久，盛行说：“出去吧。”
　　江知有种五脏六腑都涨涨的错觉，像是被一根线扯到一起，时不时被牵紧一下。
　　江知进去不到十分钟，华皓雪惊讶地等着他：“他打了？”
　　江知点点头，“熊学长那边呢？”
　　华皓雪微微皱眉：“不太乐观。”
　　他们透过玻璃往里面看了看，熊赫眯着眼站着，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楼小满僵在门口，跟他说着什么。
　　“你跟主席怎么说的？”华皓雪问他，“这么顺利，我还挺意外的。”
　　“他挺配合的。”江知避重就轻地说：“应该克制得很辛苦，他手心里全是血，看熊学长这样应该也是。”
　　“嗯。”华皓雪有点悲痛，“理智和本能在身体里打架，他们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话音刚落，就见玻璃那边熊赫动了一下，在门边的楼小满立马机灵地闪身出来了。
　　江知和华皓雪立马过去，楼小满惭愧道：“学姐我……”
　　“没关系。”华皓雪说：“这是正常的，想接近易感期的A没那么容易。”
　　楼小满看向江知：“陈词，盛学长也是这样吗？”
　　江知微微摇头：“比熊赫学长好一点，已经打过抑制剂了。”
　　楼小满更内疚了，自责道：“我不该出来这么快的，我再进去试试。”
　　江知犹豫了下，说：“我跟你一起进去试试？”
　　“不行。”华皓雪拒绝：“不能太多人刺激他，会更容易让他失去理智。”
　　其实江知肩膀疼得厉害，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楼小满第二次进去，在心里反复催眠自己，不要怕不要怕，眼看着熊赫双目变得赤红，走向他，华皓雪从外面一把拉开门，江知伸手把他拽了出来。
　　做完这些，华皓雪脸都白了。
　　江知怔了怔：“学姐，你……”
　　华皓雪往后退了退，缓了一下才苦笑道：“B对A的本能恐惧，控制不住。”
　　江知抿唇，别说B了，他刚刚在盛行面前，被盛行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压迫到连他都随时想转身跑掉。
　　楼小满也白着脸，给熊赫注射镇定剂时，熊赫的拳头给他带来太大的心理阴影，甚至他差点被熊赫咬了一口，那声牙齿咬合的声响仿佛就在他耳边，所以面对熊赫，他也有恐惧。
　　“学姐，现在怎么办？”
　　华皓雪隔着玻璃和熊赫对视，看着她熟悉的朋友受信息素支配变成这样，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你们的伤怎么样？”
　　江知犹豫了下，还是说实话：“右手有点抬不起来。”
　　“我肚子有点疼。”楼小满掀起短袖，漏出开始发青的皮肉，“单纯呼吸都有点疼。”
　　“再辛苦你们一下。”华皓雪沉声道：“多叫几个人，把熊赫制住，麻醉，再注射，注意保护自己。”
　　江知和楼小满先进去，隔离室的门留了一个缝隙。
　　见到他们两人，熊赫果然变得更加紧绷，他俩不敢太冲动，楼小满背着手，和熊赫说着话慢慢靠近，只剩一步之遥时，两人才猛地扑上去。
　　架住熊赫的瞬间，楼小满先把手里的防咬器扣到他嘴上，江知费力地把手铐扣住他一只手，被熊赫愤怒地扯开。
　　他们也没指望能一下铐住他，医护人员迅速进来，拿了条毛巾捂了下熊赫的口鼻，熊赫就渐渐没了力气。
　　给熊赫注射完抑制剂，医护人员给江知和楼小满处理了身上的伤。
　　熊赫和盛行两人被救护车送去隔离点度过易感期。
　　华皓雪陪他们包扎，由衷道：“辛苦了，多亏了你们。”
　　江知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学姐，巫乐仪学长他怎么样了？”
　　华皓雪给他看手机上练明曦发来的消息，“小巫已经睡了，伤也没有大问题。”
　　江知放下心来，练明曦又发来一张图片，精致的男生陷在洁白的床铺里，脸上满是虚脱后的苍白，脖颈一圈青紫色的掐痕格外刺眼。
　　！！！
　　江知说：“这叫没什么大问题？我去医院看一下巫学长吧。”
　　华皓雪按住他，“放心吧，明曦在那呢，医生说没事就没事，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知还有点纠结。
　　顿了一下，华皓雪有点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半天，她开口：“……而且，主席一直不太想你们接触ao，让你们进去送抑制剂这事估计主席都不太乐意，但这没办法，要是让他知道我让你们靠近发情期的omega，他回来肯定找我。”
　　江知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脑海里闪过什么，他没能抓住，“为什么？”
　　“怕你们接触信息素，被诱导分化吧。”华皓雪说：“他不想做信息素的奴隶，所以才更希望你们能一直做不会分化的普通人吧。”
　　江知呆呆地站着。
　　“你们没发现么？每次执勤主席他都不会给你们安排A或者O一组。”
　　“怪不得！！！”楼小满激动道：“上次我说跟焦阳哥一组，主席还看了我一眼。”
　　何止。
　　上次外出采购，盛行他们那辆是两O一A，让他换过去的那辆车，都是B。
　　吉卜译来找华皓雪询问情况，见到江知激动道：“卧槽卧槽卧槽！！”
　　江知茫然地看着他。
　　“你被盛行咬了？？”
　　江知啊了一声，“没有啊。”
　　“不是吧。”吉卜译嫌弃地后退一步，“你身上全是盛行的信息素味。”
　　江知不自觉地抱住胳膊，“就是给他送了抑制剂，在一个房间呆了几分钟。”
　　楼小满也好奇道：“我跟熊赫学长呆了更久啊，我身上是不是也都是他的信息素？”
　　“你这个正常。”吉卜译说：“小陈词身上浓得夸张了。”
　　楼小满道：“但陈词也跟熊赫学长接触了啊。”
　　吉卜译仔细嗅了嗅：“你这么说是有一点，但主要还是盛行的味，他的信息素官方解释是——埋在初雪里的樱桃，闻起来又酸又甜又冻人。”
　　吉卜译一言难尽地看着江知，“我还以为你被他咬了，你们呆在一起都干嘛了？抱了？不会那个了吧？”
　　江知呆滞。
　　楼小满也吓了一跳，“哪个？”
　　吉卜译：“亲了？”
　　“怎么可能！”江知僵硬地解释：“都没碰到……不是，我……”
　　江知想起来什么，但他实在说不出口他摸了盛行的头发和耳朵这样的话。
　　最后，他含糊道：“总之，就只是说了几句话。”
　　吉卜译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这几句话你盛学长得是用信息素抱着你说的。”
　　“狗撒尿占地盘知道吧？你身上像打了他的标记，每一寸都写着——盛行的人。”
　　江知收到的惊喜有点过多，心跳雀跃得像要起飞，吉卜译又安慰他：“安心啦，开玩笑的，别不自在，应该是易感期作祟，你盛学长这个人占有欲是有点强。”
　　江知一下面无表情起来，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还被泼了盆冷水，已经完全冷静了。
　　回班上课的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里，江知很轻易地能分辨出哪些是AO哪些是B。
　　AO会因为他身上浓郁的信息素而看他，B不会。
　　不过吉卜译说，信息素的味道没一会就会散去，所以江知也不用特意处理。
　　当然，他原话是这么说的：“这种没有标记的一般留不了多久就会散掉，啧啧啧，这么好一会了还这么浓，嘿嘿……”
　　江知：“……”
　　他完全兴奋不起来！！
　　因为离校庆还有几天的时间，操场上的防护措施装好之后并没有检查，有几个笼子没有装好，暴乱间差点歪了。
　　他们剩下的学生会成员重新修整，补充上用掉的东西，整体消杀。
　　江知听到过华皓雪接一个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很简短，华皓雪说：“放心吧主席，有我和明曦、卜译在，文艺部那边让幼渔盯着，请了校团委的查部长帮忙。”
　　“嗯，名单都留着，受影响的请过心理疏导了。”
　　等她挂了电话，江知忍不住道：“盛学长？他能打电话？”
　　“嗯，快到校庆了，他不放心。”说着，华皓雪忽然盯着他，“忘了还有你俩。”
　　“？”
　　华皓雪把他和楼小满叫到一起，“那天的事你们需要心理疏导吗？可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以后看见他们就害怕。”
　　楼小满弱弱地举手：“可以吗学姐。”
　　“当然。”华皓雪难得露出一点懊恼，“是我疏忽了，只想着被他们信息素干扰的，忘了你们。”
　　她又问江知：“陈词，你呢？”
　　江知摇摇头，“不用。”
　　华皓雪道：“不舒服一定要说啊，不要隐瞒。”
　　“我都被打怕了，不去的话肯定以后见到熊学长就得绕着走，还有那天单独对着熊赫学长，我腿都僵了，动都不敢动，晚上回去我就做噩梦了。”楼小满皱着张脸，“陈词，你没事吗？”
　　“我还好。”江知说。
　　“行。”华皓雪没勉强，说：“有问题随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