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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约球 ...


  •   医院一楼大厅里很是嘈杂,外面还下着雨的缘故,有的进医院时甚至身上的雨衣还在滴着水,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把白净的地瓷砖踩出一片片泥印子。
      空气里混着消毒水与地板的腥味,医院一楼乱得简直像是菜市场。
      梅景闻淋了一路,全身都湿透了,虽然没到拧出水的程度,但也湿到衣服紧贴着身子。帽子也是湿的,但梅景闻连个打喷嚏的想法也没有。
      虽然他淋雨的目的就在于,希望感冒之后被拦在病房外面,顺理成章地不用进去伺候他那弟弟,还不会惹他弟弟激动。
      梅景闻进了电梯,把嘈杂的环境、难闻的气味都隔离在外。
      五楼这一层很是安静,跟一楼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消毒水的气味都很不明显,比起医院更像是酒店。
      他推开VIP病房的门,这是一个宽敞的套间,中间隔的是一道玻璃墙,梅景黎就半躺在病床上,隔着玻璃看他走进来,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外面还在下雨?”
      梅景闻嗯了一声。
      “怎么不打个伞?”
      “没带。”
      “怎么不买一把?”
      “出来的早,超市还没开门。”
      “那也该打个车。”
      梅景闻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不想再跟他掰扯这些,他问:“退烧了吗?”
      “没。”梅景黎靠着两个枕头,闲适地倚在床头,虽然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但他看起来游刃有余:“正好该量体温了,哥,你帮我量吧。”
      梅景闻用耳温枪给他量,37度8。
      又用测额温的、腋下夹的、测口腔温度的都给他量了一遍,量完就把体温计拿给他,让他亲眼确认。
      梅景闻淡淡地问:“肛温需要测吗。”
      梅景黎噎了一下,“不用。”
      梅景闻好像也没有噎他的意思,他说不用,梅景闻就淡淡地点了头。
      “你别生气。”梅景黎嘴角挂起一个弧度,“爸妈忙才要你来照顾我。”
      梅景闻抄着兜没说话,连帽子都没摘下来。
      空气几乎凝结的氛围里,门滴滴两声,护工进来了。
      “阿姨。”梅景黎笑着说:“你今天别来了,我哥照顾我。”
      护工唯唯诺诺地退出去了,她是说过的,她跟病床上这个看起来单薄可怜的男孩说:“我是梅先生请来照顾您的,听说你哥哥高三,这么耽搁学习也不好,不然就让他……”
      “阿姨。”男孩笑得一脸纯良,“我哥照顾我就行了,是吧哥。”
      护工阿姨听到那个站着的身形颀长高大的男生说:“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梅景黎敛了笑,坐在病床上,看了他几秒,才又挂上笑容:“我很难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万一有什么意外,爸妈会伤心的。”
      梅景闻背对着窗户站着,因为背光,脸都陷在阴影里,他说:“阿姨,你先回去吧。”
      护工阿姨感觉气氛很是僵硬,她忙不迭退出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敢提过。
      梅景黎双手交叉,闲适地放在腹部,“喂我喝药吧。”
      .
      “梅景黎?”陈看坐在跟江知隔了一个走道的位置上,手里拿了个冰棒吮来舔去, “
      咱学校谁不知道他?去年高考第一嘛。”
      江知看他吃都觉得肚子冰得疼,陈看胳膊上冰出一串鸡皮疙瘩,他还说冰棒就是这种下雨天吃才有种奇妙的感觉,“哦对了,他是闻哥的弟弟,听说还是双胞胎。”
      江知点了点头,“怪不得我听他感觉那么耳熟。”
      “也就你不关注。”陈看被冰得咂了咂嘴,“怎么突然想起打听他了?”
      江知敏感反问:“你怎么提起他这个语气。”
      “啊?”陈看茫然,“我什么语气?”
      “没有对梅景闻那么尊重。”
      ?
      陈看:“您他妈就是杠精吧。”
      “闻哥跟我同班同学、学习又好、打球又帅、性格又飒,我当然瑞斯拜。”
      陈看一脸莫名其妙:“他弟弟在学校低调得很,我没接触过,总不能叫人家黎哥吧?我有这么自来熟?”
      江知一脸漠然:“你第一次见梅景闻就叫他闻哥。”
      “啊哈哈……”陈看做作地捂脸:“闻哥气场强大,我叫声哥应该的,应该的。”
      完了还给自己找案例支撑:“前两天想治你那个吴冀泽你记得吧?”
      江知嗯了声。
      “那时候你揍他那么狠他还敢挑衅你,还那么多人面前。偏偏闻哥一个眼神把他腿都吓软了,你想想。”
      江知实在不敢苟同。
      陈看又说:“不过我还听说过一件事,闻哥跟吴冀泽的。”
      他那只绿色的冰棒开始融化了,哪流的都是汁,江知有点忍无可忍:“你他妈快吃完再说。”
      “但我不知道真假。”陈看嘴里哧溜哧溜,总算三两下吃完了,只剩个棍儿,和他沾满绿色冰棒汁的嘴巴。
      “纸,纸。”
      江知忍无可忍地抽出几张纸扔给他。
      “闻哥的弟弟有心脏病你知道吧?先天的,手不能举肩不能扛,跑步打球啥的就更不用想了……”
      “等会等会。”江知皱着眉,“这事你确定?”
      陈看翻了个白眼:“全市都知道OK?”
      “我咋感觉你不像是出去集训断了网。”陈看嘀嘀咕咕地:“像失忆了你这。”
      江知心下一跳,“少扯,接着说。”
      陈看:“梅景黎就没闻哥受欢迎呗,也不爱跟人交流,好像他挺孤僻的。他们兄弟俩好像都不怎么交流。”
      “有次闻哥跟他们高三那班打球呢,他弟弟不是那啥嘛,不能剧烈运动,就在边儿上看来着。吴冀泽这傻逼正好跟他们一起上体育课,说……”
      “说什么?”
      “害,差不多以前说你那套吧,娘炮啊啥的…好像说梅景黎的更难听。我估计就是因为那时候这傻逼刚在你这挨了枪子儿,有火没地儿发,见谁咬谁……”
      江知伸脚虚虚地踹他:“说重点。”
      “梅景黎就没鸟他,你知道…哦你不知道,大家都知道梅景黎就那样,谁也不放在眼里,就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他不说话吴冀泽这傻逼更起劲了,说人家……”
      陈看压低了声音:“说他活该得心脏病,白长了张嘴不会说话,心思阴沉,学习成绩也跟在闻哥屁股后面,一辈子只配活在闻哥的阴影里。”
      “还说连闻哥都不稀罕给他个正眼,说不定闻哥也觉得他只配像那天一样,一辈子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看他哥哥在场上受欢迎,轻易挥霍他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他不是那样的人。”江知一脸阴沉地打断他:“这吴冀泽是个什么品种的傻逼?”
      陈看:“要不连你都没忍住揍他了呢。”
      “然后呢。”
      “然后闻哥他弟弟当场心脏病发作了,我的妈,我在论坛看目击者说的那个情景就后怕,还好闻哥离得不远,喂他弟弟吃了药,做了那什么复苏,后来叫了120,抢救了。”
      “再后面吴冀泽有三个月都没来学校,好像是闻哥收拾他了。但也不确定,毕竟没有证据。”
      “你要问那怎么知道是闻哥收拾他了是吧?”
      江知:“……”
      “因为吴冀泽回来之后就特别害怕闻哥,见了面大老远都绕道走。有一次特夸张,他一朋友提了句闻哥名字,吓得他就疯了似地撇清关系。”
      “虽然谁都没证据,但心里都清楚是闻哥做的。”
      “方子。”陈看故作深沉:“你真该跟闻哥好好学学,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也算给傻逼留点可怜的自尊心。像上次这么多人面前,你把吴冀泽打得像流浪狗一样,他不记你仇才怪呢。”
      江知嗤了一声。
      陈看又神神秘秘地:“不过我觉得,要不是闻哥家里情况特殊,他也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便宜了那小子。”
      江知拧眉,什么情况?
      “怕落人口实呗!”陈看一个冲浪高手对他没通网的样子无力吐槽:“你想想闻哥什么家庭,市长家啊!要是被人恶意歪曲事实,说市长儿子校园暴力,到时候不仅闻哥被网暴,估计他爹的政途不保了就。”
      “听说市长一家挺宝贝梅景黎的,就上次吴冀泽那事也能看出来,闻哥不像传闻那样不理他弟弟,不然怎么会背地里搞吴冀泽,让他仨月都上不了学。我估计要不是顾忌着梅市长的官帽,他们梅家不会那么轻易罢休。”
      陈看说:“我估计闻哥这几天高频率请假,可能就是为了他弟弟。”
      江知:“……”还挺会分析。
      但他还是觉得梅景闻对他弟弟的态度很微妙。
      他弟弟态度也很离谱,那么大人了,比江知还大两岁,下着大暴雨大半夜地打电话让梅景闻翻墙出去陪他。
      ………
      毛毛雨淅淅沥沥但是不间断,几乎下了一天。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梅景闻回来了。他的衣服在医院里烘干了,回来一路又淋得潮乎乎的,梅景闻站在主席台的檐下,掏出手机,打开五班的班群。
      【M】:[图片]
      梅景闻还没来得及发什么,下面一连串消息刷了屏。
      【心如止水】:闻哥在操场?
      【白小白】:闻哥回学校了?
      ……
      【景容·张】:闻哥你搁操场干嘛呢?下着雨不淋吗,我们体育生都来室内训练了。
      【祖安can can】:约球?
      梅景闻动动手把消息发出去。
      【M】:放学打球吗?
      【心如止水】:1
      【祖安can can】:1
      【不灭】:1
      【景容·张】:1
      【无知的过境诗人】:1
      【贪得无厌】:1
      ……
      【祖安can can】:@有病找处方 1吗
      江知没在看手机,他在认真听课。前面蒋梦佳突然把后背贴到他桌子上,一只手悄悄伸上来,放他桌上一张纸条。
      【看手机。】
      江知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在桌面上翻看聊天记录。翻到最上面看到梅景闻发的篮球场的照片,最下面是陈看问他去不去。
      他想去,但是他不会打。
      不会打本来不要紧,但关键是原来的褚方很他妈会打。
      江知抿唇敲字,2。
      【景容·张】:闻哥,外头还下着雨没?
      【M】:1
      【心如止水】:那去球类训练馆打?
      【无知的过境诗人】:1
      【景容·张】:1
      【不灭】:1
      ……
      梅景闻顿了顿。
      【M】:我在操场玩会,下次再约。
      以张景容为首,刷了一屏的感叹号。
      然后……
      江知低着头窥了半天屏,沉默地把输入框呆了半天的那个2删掉。
      【有病找处方】:@M 哥,我1
      0.01秒的怔愣过后,梅景闻差点被一连串不停歇的震动震得没拿稳手机。
      【黑蔷】:???
      【祖安can can】:?
      …
      …
      …
      【心如止水】:???????????
      -
      放学铃打了之后,江知飞速从后门出去,一步两阶的下了楼梯,直奔操场。
      雨几乎没在下了,湿而凉的空气打在皮肤上,很清新也有点微冷。
      梅景闻一个人在球场玩了有半节课,身上的衣服更湿了,他投了个球,那球滚着滚着,滚到了一个人脚边。
      江知觉得很奇妙,他拿起来那个球,就不由自主地拍打了几下,像他本身就擅长这项运动一样,他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
      就像他见到闫秀双母女下意识厌恶又想躲开一样。
      但是江知不喜欢这种感觉,不仅让他觉得身体脱离了自己控制,他心里也清楚这不是他自己掌握的技能,这是褚方,不是他。他要一点点地学,慢慢变成自己的东西。
      梅景闻摊开手,两只手心都变得黑乎乎的,篮球上沾的土混着雨水,都被沾到了他手上,等江知走到他面前,他问:“怎么不去训练馆打。”
      江知不知道怎么委婉地说只想跟他打,也不会瞎编理由,他反问:“你怎么不去训练馆打。”
      “室外空气好。”梅景闻随口说。
      “我想让你教我。”
      江知说完之后,梅景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会?”
      江知迟疑了下。
      “想好再说。”
      江知想起上次几个外班男生邀请他打球,蒋梦佳也说有球局他不凑不太正常,证明褚方会打球实在不是秘密。
      “好吧。”江知叹了口气:“看看说你打球很厉害,我想扮猪吃老虎,先摸摸你的底来着——这想法太不man了是吧?”
      梅景闻笑:“是,正常人听说有人打球厉害,不该说跟他切磋切磋么?而且,”梅景闻顿了下,又笑道:“听陈看说你打球也不赖。”
      江知木着脸,庆幸自己没一条路作到死,咬定自己不会打。
      幸而肌肉记忆还是有的,江知热了热身,投了个篮:“来吧。”
      江知觉得自己对篮球好像还没达到热爱的程度,最起码在他曲着腿弓着身子防梅景闻的时候,梅景闻运着球,深邃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江知有一瞬间的怔愣。
      梅景闻看准机会,越过他,快速投篮。
      江知慢了半拍去防他,不偏不倚撞到他怀里。差点被两人的撞击力撞倒。
      梅景闻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见江知一只脚踩着梅景闻的半边球鞋,挪开上面多了个显眼的脚印。梅景闻沾满了灰渣和泥水的手,牢牢按在江知的后背,那块洁白的校服短袖上,印了个大手印,泥制的。
      ……
      江知:“…对不起啊。”
      “……我也是。”梅景闻松开他,“扯平。”
      “你的鞋……”江知低头看了看他的球鞋,顺带着看自己的校服T恤,“我这衣服又不值钱,而且一洗干净了。”
      “怎么不值钱?500块呢。”
      “500……”江知吸了口气,“你这鞋5000?买得到不?”
      “行了。”梅景闻想拍拍他的脑袋,又想起自己手上的惨状,动作止住了:“第一天上球场?踩一下碰一下不都正常?”
      虽然球鞋被踩了,但梅景闻的心情变好了点,可能因为这小孩儿的表情太好玩了点。明明他自己球鞋一摞摞的,不像差钱的样子,家里还是挖矿的,怎么踩他双鞋一脸天要塌了的样子。
      江知洗过手,靠在水池边,拿着自己的手机敲敲打打。
      【有病找处方】:葛老师,商稿您帮我留意着吧,只是我在学校用不了电脑。
      【葛老师】:你不走读?那估计悬。凑巧了还行。
      梅景闻洗完手,顺便冲了冲篮球,一转身就见他拧着眉,专注地看着手机。
      【葛老师】:我帮你看着吧,看有没有不太急的,你周六末回家赶一赶,但不建议这样哈,你的水平我知道,还是以学习为主,周六末估计你假期作业成堆吧?
      【葛老师】:早知道我不跟你说了,你怎么又改主意了?又不缺这几个钱。
      【葛老师】:你虽然画的好,也很多人认可,但毕竟没什么名气,现在接商稿也拿不到太高的价,有点得不偿失。
      梅景闻敲了下他脑袋,“愁什么呢?”
      江知边打着字回复葛老师,边回答他,“没事。”
      【有病找处方】:知道了,谢谢老师。商稿别接了。
      他确实没时间,周六末那两天他作业都写不完。
      脸颊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指抵住,梅景闻抬起他的脸,语气凉凉地:“还在纠结鞋的事?你这小孩儿……”
      “不是。”江知晃了晃脑袋,下巴点在梅景闻的食指关节上,看他把手收了回去,江知说:“只是鞋的事给了我一点启示。”
      “?”
      我要挣钱泡你。
      江知蹦到台阶下面,仰着脸看他,忽然愉悦地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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