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38、心思

　　晚自习一共三节。第一节是空白自习，学生自由安排。第二节和第三节分别是划分好的科目。
　　江知和陈看吃完回班的时候，全班就差他们两个。老徐板着脸站在门口，“你们俩去哪鬼混了？”

　　陈看：“报告！去吃饭了。”
　　老徐：“下次吃快点！进去吧。”

　　江知坐到座位上好一会无所事事，老徐就在门口盯着他也不好睡觉。教室的制冷设备就是是三个风扇，江知离风扇不近觉得有点热，梅景闻离风扇更远，江知估计他也得热。江知偷偷瞄了一眼，想看看他脸上有没有汗珠，结果一抬眼先撞上窗外老徐的目光。

　　江知连忙老实坐正。

　　过一会，他抽出个硬皮笔记本，胳膊支在两人中间轻轻扇着风。扇了两下，江知又悄悄往右挪了挪。
　　那只细白的胳膊在眼前晃呀晃，凉风一下下扇过来，梅景闻解题的动作顿了顿。他垂着眼，捏紧了手里的笔，过了两秒才继续写下去。

　　有老徐坐镇，晚自习还是很安静的。整个班里充斥着翻书声，写字的沙沙声，老旧的风扇转起来的吱吱声……还有充斥在梅景闻耳边的硬皮本扇风的声音。

　　这是江知第一次上晚自习，江知仔细想了下，今天一天多上了个早读，还有三节晚自习，还有午休，这一天比他原来上学感觉长了不少。

　　江知扇不了一节课，扇了一会就手酸，他就换到左手，但左手这边离梅景闻远，他怕扇不到他，于是换到左手时格外卖力，手里的笔记本晃得哗哗响。

　　梅景闻扭脸看他一眼。

　　江知以为自己吵到他了，动作一下停住。

　　梅景闻又扭回去重新做题了。

　　江知放下本子不敢再扇了。他东张西望，发现教室里的人好像都认真地在写什么，估计都是在做题吧。

　　江知撑着下巴看梅景闻做题。做的好像是数学。

　　那些数字和符号江知都看得懂，他把手按在凳子边缘，上半身往右边倾了倾，又倾了倾。

　　下一秒，那张数学卷子的一半被推到了自己桌上。

　　江知看梅景闻。

　　梅景闻没什么反应，左手放到桌子下面，把那张卷子的左半部分都展露在江知眼前，他自己专注地做着右半边。

　　江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卷子。最后迟疑地拿起笔，又掏出来一个草稿本。从第一题开始看起来。

　　20分钟过去了，江知做了一道题。
　　然后下课了。

　　江知做了一道题感觉快累死了，他趴在桌子上，脸贴着桌面。梅景闻把他的草稿本拿起来看了看。江知像被老师检查作业一样，一下紧张得坐起身。

　　梅景闻：“做对了。”

　　江知松了口气，又苦着脸：“可是我做了好久。”

　　“正常。”梅景闻把他的本子递给他，把数学卷子收起来，“这个卷子有难度，不适合你做。”

　　江知伸胳膊伸腿长了个身，“那你怎么还让我做啊。”

　　梅景闻笑了一下，“你一直看我以为你想做。”

　　江知：“……”

　　他脸红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无聊随便看看。”

　　第二节是物理自习。

　　梅景闻不太爱干涉别人的事情，给别人安排任务或者怎么样。但是旁边这位……

　　梅景闻：“你要是不知道干什么，可以整理下午的物理卷子，错题订正一下。”

　　“喔好。”江知眼珠转了转，不瞎的都能看出他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可是下午的时候你还没给我讲完。”

　　梅景闻嗯了声，“先把讲了的订了。”

　　江知说哦，他舔舔下唇，“不然，下了晚自习，你给我讲剩下的吧。”

　　梅景闻：“晚上我要刷一套卷子，没时间。”

　　江知也不是诚心想跟人家讨论学术问题的，有时间没时间的他不在意，他说：“那我去你宿舍学习吧！绝对不打扰你，一点动静也没有。”

　　梅景闻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正今天就必须去我寝室呗？”

　　江知有点心虚，想解释自己宿舍人多太乱或者没有氛围巴拉巴拉的，但是没等他开口，梅景闻就说：“可以。”

　　江知兴奋了两节课。

　　下晚自习的时候同寝室的男生在门口叫他：“罐儿，回宿舍啊。”

　　江知道：“你们先回！”

　　他早就收拾好了晚上准备‘看’的卷子，就等着梅景闻走了。

　　回宿舍的路上人还挺多，结束了一天的疲惫学习，呼吸到了夜里的空气，大多数人是很亢奋的。
　　虽然江知觉得还是有些燥热。

　　他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有女生从他旁边借过，江知趁机往梅景闻那边让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肩。
　　江知说：“不好意思啊。”
　　说着不好意思却没有挪开的意思。

　　梅景闻跟他拉开距离，“没关系。”

　　江知有点郁闷，感觉自己像性骚扰帅哥的猥琐男。

　　不过现在的距离没有刚才那么远了，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看起来像挨在一起，江知心里酸酸涨涨的，又有点奇异的小满足。
　　还能再见到他，跟他说几句话，就已经很满足了，他想。

　　梅景闻的寝室显得很空旷，只有进门左手边的那张床和那张桌子有一丝生活气息，其余的都是空床板。
　　梅景闻的床是黑色的三件套，看起来就很好睡的样子。

　　梅景闻把书包放空床板上，跟他说随便坐。

　　梅景闻开了空调。

　　梅景闻……

　　梅景闻无奈地笑：“傻站着干嘛？”

　　江知也摘下了书包，跟他挨着放在空床板上。

　　梅景闻：“你先学着，我洗个澡。”

　　江知点点头，目光追随着他在衣柜里找了两件衣服，拿了浴巾，进了浴室。

　　江知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他坐了一会，把笔往桌上一扔，回自己宿舍去了。

　　过一会梅景闻洗完了，出来发现宿舍没人，他擦着头发打开微信。

　　桌上嗡嗡两声。

　　江知把手机放桌子上了。他还没给梅景闻设备注，手机屏亮起又熄灭，上面有一行字。

　　M：人呢？

　　梅景闻想，还真信任他。手机就这么随便扔这里。

　　过了会有人敲门。

　　江知换了拖鞋，抱了几件衣服拿着自己的毛巾站在302门外。

　　梅景闻洗过澡换了件黑色T恤，黑色短裤。头发擦了半干，颈间老成的搭了块灰色毛巾。一打开门，江知感觉铺面而来的清爽气息，还有空调的凉气，混着他沐浴露的味道。江知舔了舔发干的唇，“哥，我能在你这洗个澡么。”

　　江知难得挑了件白色T恤，因为他看到梅景闻进去前拿的是黑色。江知洗完澡感觉自己身上充斥着和梅景闻一样的气味，因为用了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这个认知让他有点腿软。

　　他随便擦了擦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蓝色毛巾跟梅景闻的挂在一起。

　　“哥。”江知笑了笑，“没有人等着用浴室的感觉挺爽。”

　　梅景闻也笑了下，无心地接了句：“一个人住确实自在。”

　　江知愣了下，心思百转，忍了半天没忍住，说：“两个人住应该也还行。”

　　梅景闻不知道他的心思，压根没往上面想，他赞同地点头：“也行，都比六人间舒服。”

　　江知傻小子似的又有点高兴。

　　宿舍很快就统一熄灯了。
　　梅景闻开了盏小台灯，暖光包裹住两张桌子。

　　江知坐在跟梅景闻相邻的位置，郑重其事地把卷子铺到桌面上。
　　寝室里非常安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江知的注意力被身边的男生牢牢吸引住。明明那人只是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写着题。

　　江知感觉自己心里有个闹钟，滴答滴答，向他昭示着时间流逝，随着他心跳的声音，滴答滴答。

　　梅景闻写完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江知有点犯困，两条腿大剌剌地敞开，歪着脑袋盯着桌上的卷子，时不时打个哈欠。

　　梅景闻看了一眼，那张卷子还是它原来干干净净的样子，连个名字都没写。

　　梅景闻：“……该睡觉了。”

　　“哦。”江知有些困倦地眨眨眼，“你写完了？”

　　梅景闻说写完了。

　　江知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那我走了。”

　　走前江知不受控地看那张唯一可以睡人的床。

　　梅景闻本来要送他出去，发现这小男生不走了，他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床，“…怎么了？”

　　江知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两步，“那、那我走了。”

　　梅景闻准备上个厕所就睡觉。浴室里，他的灰色毛巾旁边有条深蓝色的毛巾，挂得整整齐齐，格外显眼。

　　整个男生宿舍楼已经陷入了静谧，楼道里的声控灯时亮时暗，江知飞快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回了自己宿舍。

　　423的室友早已经睡了，江知一打开门就听见震耳的呼噜声，他轻手轻脚关上门，把静谧关在门外，自己爬上床在这热闹的寝室里孤单的失眠。

　　第二天，江知顶着两团浓重的黑眼圈，被老徐拦在了门外。
　　老徐：“昨晚上网吧通宵了？”

　　“没。”江知眼睛睁着像没睁似的，恍恍惚惚地，听自己说话像做梦似的：“好好学习了。”

　　老徐抱着胳膊，往门框上一靠：“哦？学什么了你都说说。”

　　江知：“……”

　　江知眼睛有点干涩，但还是滴溜溜转着，“昨晚遇见了一道难题，跟它杠了一夜还是死活不会做，准备今天回班里好好请教一下我同桌。”

　　老徐一听这话站直了身子，环抱着的胳膊也放下来了，“什么题？你问我。别随便打搅同学。”

　　“物理题。”江知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跟老徐说了两句话他可困了，急着回班补觉，“你不会。”

　　老徐哼了声，“你说说。”

　　江知想了半天想到一道题，“一小球从30m的斜坡滚下，它的重量为……”

　　“就这？”老徐听完题，又恢复了之前放松的姿势，抱着胳膊问他：“这种简单的题用得着问你同桌？”
　　那话里话外的得意之色，差不多把‘我会’俩字撅到天上去了，“这难道不是有脑子就会的东西吗？”

　　江知面无表情。

　　老徐也是幼稚得可以，难得看到他吃瘪，老徐在由嘲笑上升到人身攻击和为了他学习的热情不被浇熄之间，纠结了半天选择了后者。

　　江知不想听他要灌的鸡汤，无非就是要坚持要努力遇到困难也不要气馁巴拉巴拉。
　　最后以努力学习也要劳逸结合为结尾，结束了这碗鸡汤的灌溉。

　　江知眼睛一亮：“老徐，我想换宿舍。”

　　老徐说：“宿舍我给你打听着呢，有合适的就让你搬。”

　　江知摇摇头，“我要住302。”

　　“你看啊，像这种简单的题，我问一下也不会耽搁梅景闻很长时间，但是如果没有像他这样的同学提点我，我就是想一夜想破脑袋也想不透。”

　　“然后搞得我学习的积极性没有了，晚上睡不好，我第二天的学习效率也没有了。”

　　“第二天回班里我还是要耽搁梅景闻的学习时间请教他，你看，多不划算呀。”

　　老徐：“……我就多余安慰你。”

　　班里同学只看到他被老徐堵在外面站了许久，最后气压低沉地走进来了。

　　梅景闻放下手里的书看他，这小孩实在太down了。
　　蒋梦佳压低了身子偷偷扭头，“老徐训你了？”

　　江知摇了摇头。
　　蒋梦佳：“那你们在外面站这么久说啥了？”

　　江知本来不想回答她这个，但感觉右边梅景闻也在看着他，好像在等他回答。他转头，对上梅景闻的目光，对视了一秒他就垂下眼。只是还保持着面向梅景闻的姿势，眼神落在他的校服衣领上，“我想换宿舍。”

　　“啊？”蒋梦佳诧异，“跟室友闹矛盾了？你跟文子秦昌他们不是挺好的么？”

　　梅景闻也知道他人缘挺好的，昨晚他室友还叫他一起回宿舍来着。难道是昨晚回宿舍以后发生了什么？

　　江知含糊说了句跟他们没关系，就趴桌子上补觉了。

　　早读快结束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醒了，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只是走路的时候飘飘忽忽像踩在云里。
　　梅景闻排着队买饭，他站在不远处的空地。快排到梅景闻的时候，他突然朝江知招招手。

　　江知愣了一下，左右看看这边就他一个人。才抬脚走过去。

　　梅景闻轻轻推了他一把，“去看看想吃什么。”

　　江知想摸一摸后背，被梅景闻接触过的地方像是一阵电流窜过。但他想着不能表现的这么痴汉，“我等会再来买。”

　　梅景闻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江知觉得可能自己还是表现得有点傻了。

　　梅景闻说：“快去。”

　　江知迟疑地看他一眼，到窗口前看了看，又回到梅景闻面前汇报，“茄子，红烧肉。”

　　梅景闻点点头，“去找个座位。”

　　没一会梅景闻一手端着一个托盘，买了两人的饭。他递给江知一个装着茄子红烧肉的，江知愣愣地接过来，“你干嘛给我买啊。”

　　梅景闻说：“等你买完我就吃完回班了。”

　　江知想到昨天晚饭，当时还想着不会以后都不能坐一起吃饭了吧，现在又可以一起吃，江知有些高兴地坐下：“那我给你转钱。”

　　“想得美。”梅景闻坐他对面：“我是M团跑腿？”

　　“啊？”江知有点不知所措，“那……”
　　梅景闻说：“中午你买。”

　　江知夹菜的动作顿住，“……好吧。”
　　还是好冷漠一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