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39、败露

　　江知觉得自己完全是靠意念支撑着自己吃完了整顿饭，回到班里他就开始继续补觉，比梅景闻掏卷子的速度都快。

　　梅景闻的学习成绩在十四中是个传奇，虽然五班同学没见过他的成绩单或是他做的卷子，但是不影响大家佩服这个传说中学神一样的人物。

　　几个男生稀稀拉拉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梅景闻倚着后排桌子打招呼，“秦昌？”

　　秦昌文晟陈看一窝蜂围上来，“怎么了闻哥？”

　　梅景闻指了指趴桌子上睡觉的同桌，“他昨晚回宿舍没睡？”

　　秦昌挠挠头，“不知道啊？文子，你睡得晚注意了没？”

　　文晟也有点茫然：“罐儿昨晚回宿舍了？”

　　梅景闻：“……”

　　秦昌：“昨儿我看见罐儿回宿舍拿了衣服毛巾，我问他去哪，他说串寝室玩会顺便在人家那洗澡，让我给他留个门。也不知道去串谁寝室了，我睡着的时候还没回来。”

　　文晟：“我12点才睡，也没见着他，我还以为他不回宿舍睡了。”

　　陈看吃着个棒棒糖，“肯定去闻哥寝室了呗。”

　　梅景闻点点头，“确实去我那了。”

　　“我就知道！”陈看笑嘻嘻地没个正形，“方子八成是看上闻哥了，吃饭睡觉都粘着，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都不管我的死活了。”

　　文晟：“你等罐儿醒着当他面再说一遍？他就不是不管你死活了，他得让你死。”

　　陈看哈哈笑，“怕什么，方子不是苦涩的单恋，显然跟闻哥双箭头。这不是闻哥还关心他呢。”

　　秦昌在后边捂住他的嘴，演道：“闻哥消消气消消气，这家伙天天就知道逛论坛嗑CP，我这就把这张嘴给缝上。”

　　秦昌和文晟一左一右把他拖走了。

　　“别走，”梅景闻笑着配合他们，“先让我把他打死，等我同桌醒了鞭尸。”

　　江知一直睡到上午放学都没醒。
　　陈看走之前老父亲般心痛，“闻哥，这头猪就交给你了。”

　　江知脸埋在胳膊里睡得烂熟，一截白皙的脖颈半掩在校服衣领下，梅景闻先叫了声褚方，江知毫无反应。
　　梅景闻想伸手推推他，本来推胳膊肩膀都合适，但是快要碰到他时，梅景闻看着那片白皙的脖颈，半掩在黑发间莹润的耳垂，鬼使神差地揉了把他的头发。

　　那力道说不上轻也不重，江知迷迷糊糊抬起头，梅景闻的手正要收回，就见那颗睡得有点毛茸茸的脑袋，跟随着自己的手慢慢凑近。

　　江知睡迷糊了，撑着胳膊仰着脸，跟梅景闻近在咫尺，江知觉得他再凑近一点或者梅景闻稍微低一点头，他们就能亲到。这不是个会令人自在的距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梅景闻并没有后退。

　　江知眨眨眼，感觉两人的睫毛都要纠缠到一起，呼吸是实实在在的缠绵着，梅景闻敛着眸沉沉地看着他，江知有点故意，“哥哥？”

　　梅景闻曲起食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额头，“吃饭。”

　　江知还记得早上的约定，他要给梅景闻买饭。走到餐厅之后，江知问他：“你想吃什么？”
　　梅景闻说：“去看看。”
　　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排在了他后面。

　　江知跟前面排队的同学离得比较远，中间可能是能过一辆火车的距离。跟后面的梅景闻挨得比较近，这让他觉得排队也没有那么难接受。

　　到江知的时候，他先问梅景闻：“你要吃什么？”
　　梅景闻：“先买你自己的。”

　　江知快速挑完，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旁边。
　　梅景闻跟窗口的阿姨报完自己要点的菜，把他和江知两人的饭都刷了。

　　江知：“？”

　　梅景闻示意他端着托盘跟上。
　　两人每次坐的位置差不多，江知不喜欢变动，总是下意识去找第一次坐过的那个靠窗的位置。江知：“这样我又欠你一顿。”

　　梅景闻嗯了声，“所以晚饭你买。”

　　江知有点明白了。
　　估计梅景闻看出来自己既想跟他吃饭，但是又不想在人多的时候排队，梅景闻才用这么个办法‘逼’他排队。
　　或者……梅景闻也有点想和他一起吃饭？

　　餐厅不是很热，校园里是能把人晒焦的天气。校园里的身影都走得很快，跑毒似的。江知一手挡着太阳，脸还是被蒸得红扑扑的。江知既想快点走到宿舍吹空调，又不想那么快走到宿舍分道扬镳。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好矫情，下午又不是见不到了。

　　但是他不在身边太煎熬了。
　　总让他以为还在姚卓死去的那段日子里。江知半夜醒来还以为他就在身边，闭着眼睛往他怀里钻，却只能钻进一床冰凉的被子。
　　他拥着被子坐起来，心里的空洞感一整天消不掉。

　　走到302旁边的楼梯口，江知站在那摆手，梅景闻掏钥匙开门，随意地扬扬下巴，“下午见。”

　　其实下午见跟不见对梅景闻来说差不太多，对江知来说，梅景闻在旁边他可以安稳地睡一下午。就是在教室睡觉太热了，江知一下午要被热醒好几次。
　　江知感觉再这样下去，他的生物钟会变成白天睡觉晚上振奋。

　　下了晚自习，江知特别自觉地拿了几张卷子放进书包里。亦步亦趋地跟着梅景闻进了302。

　　梅景闻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也不学，在我这干坐一晚上图什么？”

　　江知没想到他直接这样问，干巴巴地应道：“学的。”

　　梅景闻笑了一声，“白天睡觉，晚上自学。”

　　江知听出他的揶揄，耳根红个通透。

　　梅景闻没再笑他，让他自己在宿舍玩。梅景闻去洗澡了。

　　梅景闻洗完出来，江知还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他挑了下眉，“怎么没回去拿衣服？”

　　江知干巴巴地问：“啊？”

　　梅景闻：“不在这洗澡了？等会就该熄灯了。”

　　江知飞快地跑回423拿了衣服，秦昌还喊他，“罐儿，又去哪啊？”

　　江知把声音关在门内，喊了声：“给我留门！”

　　302没有关门，梅景闻给他留了条缝。
　　江知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宿舍灯大亮着，梅景闻坐在桌前做题，他直奔浴室，他那块蓝色的毛巾挂在里面，本来是他为了今天还来洗澡而留的借口，只是没用上。

　　江知最会得寸进尺，这回直接把自己的衣服在人家这洗了。

　　梅景闻听着哗哗的水声，笔尖顿了一下。过了会，江知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准备轻手轻脚地坐到梅景闻旁边。

　　一回头发现梅景闻支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只是眸色深沉，像在想些什么。
　　江知心跳得飞快，腿有点软，他舔舔下唇，“哥，怎么了？”

　　梅景闻没说话，寝室灯倏地熄了，宿舍一下子变得黑暗。江知下意识地想要摸索着去他那边。

　　梅景闻说：“别动。”

　　江知就没再动了。过了两秒，那盏小台灯亮起来了，梅景闻说：“过来吧。”

　　之前的事两人没再提起，梅景闻专注地做着自己的卷子，好似从来没分过神。江知拿出自己的卷子，装模作样地摆在桌面上，就开始发呆。

　　一会抠抠桌面，一会摸摸台灯，一会又支着下巴看梅景闻写题，只是动作都轻轻的，怕影响到他学习。

　　梅景闻解题动作不停，在静谧中开口，“你想搬来我宿舍？”

　　江知猛地抬眼看他，梅景闻神态自然，连姿势都没变过，好像刚刚的话只是他的错觉。江知说：“想。”

　　梅景闻：“为什么？”

　　江知咽了咽口水，没想好怎么答。

　　梅景闻看了他一眼，又问：“为什么。”

　　江知觉得自己可能想了一秒，或是更短，他喉结动了动，说：“想跟你睡。”

　　梅景闻怔了一下，扭头，那小男生眸光流转，定定地看着自己。他把这句话放在嘴里琢磨了下，轻声反问：“跟我睡？”

　　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江知摸不准他会不会觉得唐突。他说：“唉，我们宿舍人太多了。晚上乱七八糟的压根睡不着。”

　　“哥。”他往梅景闻那边凑了凑，指着自己眼下，“你看我的黑眼圈，快比我的眼大了。”

　　他以为梅景闻会仰一下头，躲开他凑这么近。没想到梅景闻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放下手里的笔，曲起食指轻轻托住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黑眼圈。
　　江知吓得一动不敢动，垂下眼视线乱飘。

　　梅景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脸红什么？”
　　手指还托着他的脸。江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只是他说完感觉自己脸上更热了。

　　梅景闻又笑了一声，虎牙半隐半露在唇下，“你们班的人都说你是小魔王。”

　　江知觉得他这样太有压迫感了，有点呼吸不通畅，下意识要偏头离开那根手指。只是稍微一动，那只手整个包上来，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侧。

　　梅景闻轻声说：“他们知道这个小魔王整天要粘着哥哥才能睡觉吗？”

　　江知不挣扎了，整张脸倏地红透，那红沿着耳根脖颈没入黑色T恤里，江知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梅景闻放开了手。江知还呆呆地维持着被托起的姿势，仰着脸看他。梅景闻倚着身后床头的木板，淡淡地问：“我跟那个周志长得像？”

　　江知脑子宕机了，“不…不像。”

　　“还是……”梅景闻若有所思地捏了下自己的左耳垂，“都有这个？”

　　梅景闻就见过周志一面，江知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这些的。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像。”

　　“行。”梅景闻说，“做题吧。”

　　江知：“！”
　　这还能做得下去题吗？

　　梅景闻：“不做就回自己宿舍。”

　　江知只好拿起笔，装模作样地看，只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时不时地瞟向梅景闻，不知道他算怎么个意思。

　　梅景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安静又快速地解着题。到了12点，梅景闻说：“到点了。”

　　江知还没想到要怎么开口。

　　梅景闻：“回宿舍好好睡。”

　　江知欲言又止，梅景闻也不问他，站起身准备送他走。江知看了看他的床，有些懊恼地咬着下唇。
　　然后下一秒他听见头顶传来的笑声，只是梅景闻脸上没什么笑意，他的脸被勾起来被迫仰头，梅景闻：“看什么？”

　　跟昨晚截然不同的语气。脸侧的手指触感明显，用了点力气托着他，江知执拗地拧着脖子垂下眼，他觉得有点委屈。
　　不认识他、不记得他也就算了。还要这样羞辱他。

　　梅景闻怔了下，“你哭什么。”

　　江知没哭，只是眼眶有点红，看着像是快要哭了。

　　梅景闻按着他坐下，自己半弯着腰跟他对视，“我欺负你了？”
　　梅景闻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把他的脑袋，“别哭。”
　　江知手抠着凳子沿，拧着脸不看他，他怕自己真的没出息地哭了。

　　梅景闻：“不说话就回去睡觉。”

　　江知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收拾卷子拿自己的书包，准备走。梅景闻有点头疼，挡住他的路，跟他讲道理，“我就问了几句，了解了解情况，你委屈什么？”

　　江知抓着书包带子，红着眼看他，哑声问：“那你了解情况了吗？”

　　梅景闻又不想哄他了，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说：“他们都说你喜欢那个周志。”

　　江知盯了他片刻，梅景闻觉得是那种掺杂着怨与隐忍的眼神，他说：“我不喜欢他。”

　　.

　　第二天早读江知又迟到了。
　　老徐本来在门口站着逮迟到的学生，看见他走过来甚至还慌忙让开了路让他进去，生怕让得晚了这小魔王又来一句‘我想和梅景闻同学一个宿舍’。
　　然而江知只是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就迈着沉重的步伐进班了。

　　江知没精打采的样子吸引了不少目光。梅景闻看到他红肿的双眼，翻书的动作顿了下。
　　江知落座之后就趴下睡觉，蒋梦佳时不时地往后瞟，不多时门外传来嘻笑怒骂声，江知知道是陈看迟到了。

　　早读结束后，陈看过来他们这，夸张地指着江知的眼，问他怎么变成核桃了。

　　梅景闻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心想这回这小孩估计不会再粘着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了。没一会秦昌薅着陈看走了。

　　江知还坐着等他吃饭，他看起来有点恹恹地，唇色看起来淡得不正常。梅景闻看着他，“昨晚哭了？”

　　江知有些烦燥地抓了抓头发，没吭声。

　　梅景闻说：“昨晚我不该那么问你。对不起。”
　　他说的是怀疑江知喜欢周志的事。
　　江知张了张嘴，“不怪你，别人传的。”

　　梅景闻点点头，盯着他红肿的眼睛，显得睫毛都没那么翘了，他问：“那你哭什么？眼睛不疼？”

　　江知看了看他，本来以为是质问，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眼里又漫上水雾，梅景闻喉结滚动，迟疑地伸手按了下他的眼角，“怎么又哭了？”

　　江知闷闷地回，“没哭，眼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