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122、离开

　　江知最近的生活前所未有的玄妙——先是差点变成杀人犯，又被钟行大海捞针一样的找到了，再是出逃到A市生活，发现眼睛里有芯片，被爸妈知道自己和男人谈恋爱，一家三口貌合神离地住在一起……
　　江知站在一片狼籍的客厅，有点恍惚地挨训，边想着怎么江宏超可以坐着他却要站着？
　　宋梅又累又饿，把手包随意扔到东倒西歪的茶几上，“说说吧，这又是怎么了？”
　　江宏超半靠在沙发上，本来抱着臂脸拉老长，忽然弯腰从地下薅出来一张床单扔到宋梅面前，“来，你自己看。”
　　床单被随意地团成一团，宋梅弯腰捡起来，展开，看到上面很大的一个被烧过的洞：“……”
　　江宏超说：“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冷血动物一样，连他亲爹都想杀。”
　　宋梅想说什么，被江宏超抬手打断了：“别跟我扯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我有错在先，你儿子甚至做出杀人这种行径你还要替他狡辩？你们平时就是这么教育他的，所以他连最基本的三观都没有！”
　　江知冷笑一声，刚想反驳，就被宋梅抢先了：“对。”宋梅说：“我养得不好，我妹妹养得不好。可我们把他养大了，你呢？”
　　江宏超也猛地站起来：“要不是你把他送走，我能不养他？！”
　　“那遥安呢？”宋梅看起来没有江宏超那么激动，她只是很平静地问他：“遥安是谁想送走的？”
　　江宏超涨红了脸憋出来一句：“江知跟遥安又不一样，如果不是你瞒着他的真实性别，爸妈也不会不管的。”
　　宋梅冷笑一声，“真感人啊，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惦记着你爸妈那些迂腐到令人作呕的观念，别人帮你养大了孩子你不知道丢人更不知道感恩，有什么脸站在这评论！”
　　“我没努力吗？”江宏超脸上青筋暴起，有些吓人，他质问：“我没说过让你把遥安接回来吗？”
　　“把遥安接回来，前提条件是把江知送给过继给你那不能生没人养老的老姨？”宋梅没想到他还敢提这茬，当下咒骂道：“那江知回头见你是不是得叫声表哥叫我表嫂啊？你个死皮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一家不知廉耻的玩意儿！把我的江知送给那种老太婆给她养老，做你们的大梦去吧！！”
　　江宏超被她激得眼眶都红了，伸手就推了她一把，宋梅一下没站稳被他推倒了，脑袋磕到茶几上，她发出痛呼。
　　江知没来得及扶她，见到她受伤立马急眼了，从地上抄起茶壶就对着江宏超砸下去。
　　宋梅虚弱地叫他，让他把自己搀起来。江宏超摸着渗血的额角，咒骂道：“这小子已经被你们养废了，迟早有天变成杀人犯！”
　　他拿着钥匙手机，趁这个空档跑出了家门，大门嘭地一声关上，宋梅强撑着的一口气舒了出来，她虚弱地靠在沙发上，由着江知给她检查有没有伤口。
　　宋梅说：“你想去找钟行，想跟男人私奔，你就尽管去吧，左右我现在也拦不住你。”
　　“没有外伤。”江知说：“手机呢？打120吧，我看你脑子撞伤了。”
　　“你犯不着这么挤兑我。”宋梅说：“难道我说你还说错了？你没想找他？”
　　江知翻找着手机淡淡回她：“我是想找他，但我犯不着去私奔。他会来接我，你信吗？”
　　宋梅眼前阵阵发黑，从前从没想过自己这个冷淡的儿子会说出‘想’这种肉麻的话，以往她每次问江知有没有想妈妈，江知从没回应过。现在为了跑出去找钟行，还试图把家烧了。
　　宋梅感到疲惫，制止了他打120，说自己只是有点累有点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钟行就带着人来敲她家的门，宋梅从猫眼里看到几张生面孔，犹豫地打开了门，为首的男人朝她亮证件示意，“你好宋女士，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请问您丈夫江宏超先生在家吗？”
　　后面的钟行朝她温和地笑了笑：“知知在这应该睡不好，我来接他回家。”
　　江知听到声音趿拉着拖鞋走出来，宋梅僵硬了片刻，旋即坚定地说：“江宏超出去了不在家，要搜要抓你们随意。但你没权利带走江知。”
　　从江知出现在视野里，钟行就只盯着他，看他头发睡的乱糟糟，领口随意散乱着，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出来。
　　江知打了招呼说：“张队好。”然后说江宏超不在家，宋梅磕到了需要休息，请他们动静小一点，赶紧去找该找的人。
　　张警官也没看人家八卦的习惯，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人走了，剩下江知三人，一时变得很安静。
　　宋梅冷笑一声，“还认识警察了，可以啊，怎么不叫人把你妈也抓起来？”
　　江知说：“你是在怪我让他们去抓江宏超了吗？妈，他这样对你，你还要执迷不悟，还不肯及时止损？”
　　宋梅脸色难看，硬邦邦地说：“关门。”
　　钟行自觉地从门外进来，宋梅说：“钟先生，我可以告你非法入侵。”
　　江知伸手拉了他一下，说：“我同意了，不是非法。”
　　“这是我的房子！”
　　“嗯，你的房子。”江知平静道：“所以我也搬出去。”
　　宋梅被气得一窒，脑子一热就想说行啊你永远别回来，但当着钟行的面她知道不能够，于是青着脸说：“你想得美！”
　　“我是想搬出去和他住，但现在改主意了，你跟江宏超这样单独呆在一起我怎么放心。”
　　客厅里宋梅一早就起来收拾了，但仍然能看出发生过打斗的痕迹，毕竟有些东西碎了无法立马复原，比如电视机。
　　钟行大概看了一圈，低声问江知：“怎么了这是？”
　　江知眼也不眨地说：“江宏超家暴。”
　　宋梅额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对儿子的说法想要吐槽什么，江知又说：“可能在江宏超看来是我家暴。”
　　钟行拉着他看，他说了没受伤也不行，非得亲眼确认了。
　　江知任由他摸摸胳膊腿，说：“金粉路那套房让我们住一段时间吧。”
　　宋梅表情裂了一下，“江知，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你妈活四十多年没花过男人一分钱，你居然还主动问男人要东西？”
　　钟行本来不想搭腔，但她的话实在难听，他怕江知听了伤心，还是决定要说几句。谁承想江知轻飘飘地说：“是我的男人又不是别的男人。”
　　眼见宋梅脸都绿了，钟行是又无奈又好笑，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别和妈妈置气。
　　江知抿了抿唇，放缓了声音跟宋梅说：“我知道这件事你不好接受，或者我们先找个酒店住，都闹成这样了你还住在这里么。”
　　“有什么不行？这房子有我的一半！凭什么我走？”
　　“不是怕他回来对你动手么？”江知循循劝导，“只是暂时搬出去，等到……再回来。”
　　中间几个字他含糊带过，宋梅冷哼一声，“等到你爸进去了是吗？”
　　江知不否认。
　　“你觉得把他弄进去了，就没人能关得住你了？你们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搞这些妖魔鬼怪？”
　　“没人要把他弄进去，如果进去，是他自己作的孽。”江知站得直，俯视坐在沙发上的宋梅，“还有，我们不是搞什么妖魔鬼怪。”
　　话没掰扯清楚，但宋梅该去上班了，她站起身整整衣服，说：“我不管你搞什么，也不管江宏超进不进去，但我下班如果你不在家，我有办法把你抓回来。”
　　钟行一直安静地站在江知身旁，此时温声说：“本来不想威胁您的，但我不会让您再有带走他的机会——无论用什么方法。”
　　宋梅脸色大变，无法维持镇定，“江知，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外人威胁你妈是吗？对你爸动手的劲哪去了？！”
　　江知不辩解，只说：“妈，你该上班了。”
　　宋梅走后，江知就被抱紧了，他放松地把脸颊埋进钟行肩膀，说：“就算她又报警，你……”
　　“我也不会真的找她麻烦，放心。”
　　江知安心抱住他的腰，闷闷地说：“我妈要被我气死了。”
　　宋梅出门前连说三声‘好’，一副怒极反笑的样子。
　　钟行的力道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从后腰到脊背，大手按着后心，轻轻吻他的头发和额头。
　　钟行说：“对不起。”
　　“嗯？”
　　“不该放你过来。”钟行黝黑深邃的双眼盯住他，“该像你说的，抓紧你，不松手。”
　　江知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这会感觉又羞又窘，眼神飘忽道：“我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
　　他给钟行安抚，乖乖被他吻了一下又一下，而后抵着他的嘴巴说：“好了……哥，该走了。”
　　回去的路上江知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终于有时间问：“哥，张队他们怎么会出警的啊？”
　　“还是芯片的事。”钟行说：“技术人员对当年的监控逐帧分析，通过算法模拟，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保安。”
　　钟行微妙地顿了一下继续说：“抓到之后他很快就招了。”
　　“找了那么多年没结果，这么巧这次找到了？”江知停下来按摩的动作，睨着钟行重复道：“而且，很快就招了？”
　　钟行自然地说：“嗯。”
　　“把我当傻子啊？”
　　钟行忍不住笑了笑，江知心里门儿清了，也不再刨根问底，只嘟囔了一句“别被江宏超反咬一口。”
　　钟行嗯了声，“张队他们只说配合调查，不会给他抓住把柄。”

　　一路和风细雨，回到家之后钟行把车钥匙扔到玄关的柜子上忽然发作。
　　“来，知知。”
　　语气很是温和，江知却有些头皮发麻，贴着门板想跑。
　　兴师问罪虽迟但到，江知试图软了语气叫他：“哥……”
　　钟行先一步走去客厅，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过来。”
　　江知撇嘴，还是走过去了。
　　“知道我要说什么？”
　　“知道。”江知老老实实说：“不该放火。”
　　钟行坐在沙发上，看到江知为了卖惨装的跟鹌鹑一样站着，心里好笑，但他面上严肃，必须要好好跟江知说清楚。
　　江知拧眉道：“那你呢？你爬十楼就很安全？起码我知道楼道里有灭火器，也不会让火烧的太大，趁江宏超灭火我才能偷偷跑出去，顺便恶心他一把。但你呢？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你就很有把握？”
　　“……”
　　钟行一时无言，安静片刻他无奈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江知越说越来劲：“任务世界和现实又不是完全等同，你这具身体又没做过特种兵，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钟行坐不住了，赶紧起来拉住他，哄道：“这不是没事么，联系不上你我担心呢。”
　　江知抱着他，这两件事算是就这么过了，好一会江知站得都有些累了，忽然从他怀里仰起脸说：“哥，借我点钱吧。”
　　“借？”
　　钟行顿了一下，想要上手掐他的脸，他立马改口：“不是不是，给我点钱！”
　　钟行才勉强满意，说：“之前给你的那张卡你随便取，床头柜抽屉里有现金，上次也跟你说过，直接拿了花就好，不用问我。”
　　“哇哦。”江知夸张道：“谢谢老板。”
　　钟行对着他没脾气，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随口问道：“要钱做什么？”
　　“赔我妈电视。”江知讪讪道：“其实我有钱，但是用我妈给我的钱赔她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钟行笑了好半天，说：“相信我，拿我的钱赔她会更生气。”
　　“那怎么办。”江知嘟囔说：“她是过多了苦日子的，电视砸坏了她肯定心疼坏了。哥你是不是觉得她对我说话难听？但我砸坏电视她一句都没有说我，明明很心疼。”
　　钟行静静听着，知道他心里难受了，“我们给她重新买一个，不要提谁的钱。”
　　“坏电视她肯定也不舍得扔。”
　　“当废品卖了，换点钱，好不好？”
　　江知点点头，沉迷地看了钟行一会，钟行摸摸他的后脑勺，他之前说磕到了的地方。
　　“还疼吗？”
　　其实不疼了，但江知说：“有点。”
　　钟行的动作更轻了，哄着他要带他去医院。江知闷闷道：“晚上吃点猪脑补补就好了。”
　　钟行又是一阵笑，江知是不吃猪脑的，说这话既内涵自己又转弯抹角地告诉钟行他的脑袋其实什么事也没有。
　　钟行就当他是撒娇了，笑着说：“不舒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