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盛鱼

121、兔子

　　第二天，江知在人生的第十七年，第一次进了一个同时有他爸和他妈的‘家’。
　　可笑的是他们一家三口人房子却是四室，江宏超住一间，宋梅住一间，江知住一间，还有一间看装修风格就知道是留给宋遥安的。
　　江知很想刻薄地问一句：你们觉得这间房有用得到的一天吗？
　　房子在10层，窗户外面有坚固的防盗网，让江知觉得很压抑。
　　虽然昨天他向钟行表达了‘宁愿回B市也不想和宋梅江宏超三个人出现在同一屋檐下’，但钟行自动忽略他的前半句，说：“不想回去就还和哥哥住一起。”
　　今天是钟行送他过来的，还站在楼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江知站到窗边想拉开窗户叫他，忽然被人从身后大力地扯了一下。
　　江知心跳漏了一拍，一声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他被两人按在地板上，头和尾椎都不轻不重地磕到了，他的脸色涨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愤怒的：“妈！你们搞什么！”
　　江宏超冷笑一声，说：“把他手机收了。”
　　宋梅沉默地去摸江知的口袋，江知朝着江宏超猛踹，却被两人压住了腿不能动弹，他憋的脑门更红，毫不犹豫地咬向江宏超。
　　江宏超朝着他的嘴给了一巴掌，顺势把他按到地板上，咚的一声之后，江知的眼里泛上生理性眼泪。
　　看着儿子挣扎，宋梅有点崩溃，骂道：“江宏超你**你打他干什么！”
　　江宏超被骂也没什么反应：“他就是欠揍，被你们这种乡野亲戚养得不男不女，在外面搞同性恋，丢祖宗的脸。”
　　江知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梅，宋梅已经无暇顾及他的神情，因为江宏超口吐恶言而扑上来想要动手。
　　江宏超往后躲了一下，两人放松了对江知的桎梏，江知咬牙切齿地喊道：“妈，你连这个都跟他说！！”
　　江宏超连忙又按着他，脸上挨了宋梅一下，急道：“先把他关起来！别的回头再说！”
　　江知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飙升到二百，令他头晕目眩，“你怎么能跟他说！那我这十几年的假装和受到的白眼算什么？！”
　　宋梅有点悲痛地别过头，狠心道：“要不是你不听话，我怎么用得上做这些。”
　　江知压下身体不适的反应，忽然大喊：“钟行！！钟行！！！”
　　宋梅连忙捂他的嘴，慌乱间还不小心扯到了江知的头发，江宏超却冷声道：“让他叫，玻璃都是加厚的隔音防噪，我看钟行能不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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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知叹了口气躺在床上，他们这四间卧室两间向阳两间背阴，向阳的宋梅住一间，空一间。
　　江知睡在背阴的一间里，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良久又轻轻叹了口气。
　　房门无声地打开了，江知冷不丁被吓一跳，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跟宋梅争执，他现在都被囚禁起来了，还在乎什么敲不敲门的问题。
　　“你不用摆脸色给我看。”宋梅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明白跟我说，不然爸妈只能把你送给专业的医生治疗。”
　　江知觉得可笑，“你以为能关我多久？”
　　宋梅也笑了，笑容不达眼底，反问他：“你以为钟行会来救你？”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文德太远，以后就不去那上学了，他表示很理解。”
　　“我说把你送到离得近的A大附中住宿，他也同意了。”
　　宋梅坐到他床边，“说到这，你觉得他对你有多好？凭他钟少爷的家境不该把你送到英理？真喜欢你他就让你上文德这种学校？”
　　“男人费心思和不费心思是能看出区别的。”
　　江知冷笑。
　　“妈知道你不服气，你现在一心觉得他好呢。”宋梅说：“但是你爸妈再没本事，砸锅卖铁至少让你进A大附中——当然，是在你病好了之后。”
　　江知懒得跟她解释学校的事，只是面无表情地问：“我什么病？”
　　宋梅睨着他，眼睛闪着泪光，一字一顿地说：“同性恋的病。”
　　江知心里钝痛，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宋梅说：“你以为你们这算什么？真爱？”
　　“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为什么他刚开始不让你回家，传票一到他立马变了态度？”
　　江知：“……”
　　“他让你和全家决裂，他安的什么心？这些你怎么不好好想想！”
　　这下江知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宋梅还在喋喋不休，江知打断道：“他如果真的想让我和你们决裂，就不会把我送回来。”
　　宋梅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还不是想让我撤诉？”
　　江知很疲惫地睁开眼：“你觉得他怕和你打官司？”
　　“你的监护权在我这，他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改变不了，但他可以拖。把诉讼的周期拉长，过了明年——我成年之后，就看我自己选择了。”
　　宋梅听得越来越恨铁不成钢：“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蠢蛋！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两人不欢而散。
　　晚饭的时候宋梅来叫他，他打不起精神，也不想去吃。
　　江宏超又骂骂咧咧地把锅推到宋兰夫妇身上，说他们教育得不行，给江知养出一身的坏毛病。
　　宋梅听他这么说自己的妹妹妹夫，自然又是一通吵嚷。
　　江知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烦不胜烦地蒙住脑袋。
　　没一会听着江宏超越骂越过分，宋兰夫妇养他十几年，这要是能忍，他十几年枉为人子。江知翻身起来，猛地拉开门走到客厅，寒着脸说：“你有种再说一遍。”
　　江宏超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脸色吓到，哼了一声没再吭，气氛凝滞了一会儿，宋梅咳了一声，缓和道：“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
　　江知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宋梅皱眉受了他的指责，拍拍桌子说：“吃饭。”
　　吃饭的时候又吵了一架。
　　起因是宋梅原本留给江知吃的鸡腿被江宏超夹起来吃了。
　　江宏超烦道：“吵什么？那不是还有一个？”
　　“江知他挑食，就爱吃个鸡腿，你问都不问直接吃了，你还是个人吗你？！”
　　江宏超恼地摔筷子：“我吃个鸡腿怎么了？整只鸡都是我买的！”
　　宋梅最烦他这种非要一笔一笔算清楚的自私样，她不甘示弱道：“锅还是我买的呢！鸡还是我炖的！你从菜市场买了鸡它就是这个味道吗？啊？”
　　江宏超：“水电燃气还是我交的呢！房子都是我的！”
　　宋梅被这句话点燃了：“房子是你妈了个*江宏超！老子把自己房子卖了给你添的钱，添他妈**肚子里去了？”
　　“你骂什么呢？！当着孩子面你骂什么？泼妇……”
　　“你还知道孩子？还知道江知是你孩子？你跟孩子抢鸡腿吃？”
　　“我他妈……”
　　“行了！”江知一摔筷子：“别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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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江知被推门的声音惊醒了，睁开眼和进他房间的宋梅对视上，“……妈！”
　　宋梅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能不能敲门啊！！！”
　　“不就是没敲门？你喊得好像谁把你妈杀了，得了，快起床。”
　　江宏超又在外面嘟囔江知的教育教养问题，江知懒得理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想继续睡，却被宋梅一把掀开了，“几点了还睡。”
　　宋梅急匆匆地吃完饭准备去上班，说：“吃完饭就把碗泡起来，等我回来再洗，我没时间等你们吃完了。”
　　江宏超悠哉地喝着汤，评价道：“但凡早起半小时也不会搞得这么狼狈。”
　　宋梅翻了个白眼，不理他，转而跟江知说：“知道了吗宝贝？”
　　江知不明显地蹙了下眉，说：“我来洗就行。”
　　“你还会洗碗啊？”
　　见宋梅好像很惊讶的样子，江知憋了一口气，很想说他天天洗碗，怎么不会？
　　宋梅说：“不想洗就叫你爸爸洗，我先走了啊。”
　　江知垂着头喝汤，难得主动问江宏超：“你不用上班？”
　　江宏超说：“我上班，你好跑出去找那小子？”
　　江知气得想摔碗，他们家好像就是这样，从来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总是用一个问句去回答另一个问句，激得他火气冲天。
　　江知说：“那你最好眼也别眨地盯着。”
　　江宏超脸色也拉下来，质问他道：“这就是你姨教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长辈？”江知别的都还好，别人一抹黑他小姨小姨父就是不行，江宏超偏偏在他的雷区横跳，“我呸，你也算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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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梅中午两个小时的时间，因为不放心，她拒绝同事邀约选择回家吃饭，一打开门她就呆住了，脑瓜子嗡嗡的。
　　最显眼的是电视被砸烂了一个角，客厅里到处散落着椅子、书画、摆件碎片，甚至还有烟灰缸、遥控器。
　　不用问也能看出来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恶战。
　　她赶紧把地上的大概收拾一下，喊着江知的名字却没人应声。
　　宋梅走到江知的房间，他正蜷在床上睡觉，也不知道睡着了没。
　　宋梅轻手轻脚走过去，掰过他的肩膀：“宝贝，受伤了没有？”
　　江知说：“没有。”
　　声音也很清醒，一听就没睡着。
　　宋梅松了口气，说：“怎么了这是，跟你爸爸吵架了？”
　　“别跟我提他。”
　　宋梅有点头大，跑去江宏超屋里，他脑袋上被烟灰缸砸出来一个包，冷冷地看着宋梅，眼神里传递出‘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
　　宋梅的怒火瞬间息了，“……你们爷俩怎么回事？”
　　“个不孝子！打他老子！！”
　　宋梅翻了个白眼，“你不犯浑他不会动手。”
　　江宏超恼怒不已：“你看我下狠手了吗？！我就说几句，他给我砸这么大一包！”
　　俩人都没法沟通，宋梅也一肚子火气等着发泄，但眼下还是忍了，去客厅收拾东西，还唠叨着江宏超不知道把客厅弄好。
　　宋梅下午不想去上班了，她不在家看着这爷俩不知道又搞出什么，但她最近请假太多，老板说什么也不肯批假，最后她连饭都没吃，认命地嘱咐着两人下午谁也别理谁，有什么事情等她晚上回来再说。
　　江知闷葫芦一个窝在被窝里，江宏超嘟嘟囔囔地贬低宋梅的工作，宋梅又铁青着脸走了。
　　下午江知去厨房觅食，江宏超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他。
　　江知随便吃了点就准备回房间了，走到江宏超卧室他顿了下，心里想了句‘哥，你应该赔得起吧。’随后不知道扔进去一个什么东西。
　　他走到隔壁自己房间忽然顿住了，连忙闪身进去，关门跑到窗边拉开窗户，小声地叫了声：“钟行！！”
　　他脸色不好看，着急地隔着防盗窗看他，“你疯了，这是十楼！”
　　钟行站在一条窄窄的延台上，双手扒着防盗窗，只说：“别做傻事，等我找你。”
　　“……”
　　江知的脸色有点一言难尽，“……把江宏超房间烧了，准备等烟雾报警器响了趁机逃跑——这算吗？”
　　钟行：“……”
　　江知拔腿就跑回去，尽量轻手轻脚地，同时祈祷江宏超别发现他，他飞快地把刚刚扔进去的燃烧的香薰拿起来灭掉——其实已经差不多灭了，还留下弱弱的火星已经把江宏超的被子燎出了一个大洞。
　　钟行闭了闭眼，暂时没说什么，又强调了一遍，“什么也不要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来接你。”
　　江知心虚地鼻尖冒汗，“知道了。”
　　他紧张地想探头看，“哥哥你怎么下去啊？”
　　钟行的袖口领口都是解开的，卷发随意地拢起，为了爬楼方便，“放心。”
　　他曾经穿越过特种兵的身份，平时也有保持锻炼，爬楼对他来说有风险但是还可以挑战。

　　晚上宋梅回来，家里又像进了强盗似的被砸得稀巴烂，连她的盆栽都被摔碎了好几盆，她累了一天忍无可忍：“……江宏超、江知！！！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