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端》angelo

6、6-高中聚会（一）

　　谢晓晖的导师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天命，在她赶到京城后的第四天晚上过世了。老人家走得还算平静安详，虽然一辈子没成家也没孩子，但是床前挤满了他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得意门生们一起送他走完了这人生最后一程，也算是另一种天伦了。
　　导师过身后，谢晓晖和众人一起操办了丧礼。丧礼办得隆重而简朴，遵照老人家的遗愿没有奏哀乐没有念悼词，所有的学生围成圈站在老人的灵柩前合唱了一首李叔同的《送别》。
　　那一刻、那首歌、那些昔年的同窗和校友或泣不成声或含泪而歌的面孔都深深地烙在谢晓晖的脑海里，余生难忘。
　　当晚回到酒店后，她靠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喝了半宿的闷酒，感到很悲伤。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是因为最尊敬的导师的离世，还是因为自己这一辈人的韶华已逝，又或许是因为不知怎么就从心底冒出来的凄凉感，总之，她就是很想静静地把自己灌醉。
　　手机在响个不停，屏幕上显示的是“梁端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这部手机是专门用来和梁端联系的，之所以特意为他另设一个号码一个微信号一部手机，就是因为怕他有紧急的事找她而她的手机却占线。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再来的话真的会出人命。
　　可是现在她却没不想和他视频，因为她此刻的心情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能理解的，而她也只想独自一个人去和那种凄凉悲伤纠缠撕扯。偶尔让自己消沉一下也是一种心理压力的释放，只是要有底线，不然就容易拔不出来，学过心理学的她深谙此道。
　　于是她拒绝了他的通话要求，不过怕他得不到自己的回应会急疯，还是回了一条简短的文字给他：心情不好，喝高了，不想聊。
　　梁端的回信来得很快：在哪儿喝？
　　年轻就是好啊，处处有优势，就连打字的速度比谢晓晖这种老阿姨快多了，常常没等她答完上一句，他的下一个话题就已经来了。
　　谢晓晖：酒店房间。
　　梁端：一个人？
　　谢晓晖：嗯。
　　梁端：干嘛不和你的老同学一起喝？这种时候不适合一个人喝闷酒。
　　谢晓晖：……爹！
　　梁端：……
　　梁端：喝多少了？
　　谢晓晖：半瓶。
　　梁端：红酒？
　　谢晓晖：二锅头，一斤装的。
　　梁端：你也不怕酒精中毒？！
　　梁端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对方已拒绝。
　　谢晓晖：我不喝了，去睡了。
　　梁端：乖。
　　谢晓晖：……
　　梁端：晚安。
　　放下手机后谢晓晖的确没再怎么喝了，只是把杯子里剩的那点干了。虽然想放任自己消沉一把，可梁端的微信让她直接触底了，可以说，其实梁端就是她的底线，总能在有意无意间让她触底反弹，不至于一直沉沦下去。明明是小屁孩一个，却时不常地反过来让她感到一种被关怀的温暖。
　　有儿子真好。

　　宿醉和消沉让谢晓晖头疼了一天，直到傍晚才缓过劲儿来。晚饭是和几个在京城的高中老同学一起吃的，这次聚会其实早就约好了，只不过因为谢晓晖导师的病情和离世而一拖再拖，直至今天。
　　其中一个高中同学还是谢晓晖的客户，半个月前代表他大学的海外同学会找她设计会员胸针和戒指。谢晓晖从海城出发前要严峻送来的图稿就是为了带来给他看的，前两天已经抽空给他了，今天借着同学聚会的机会顺便问问他的回音。
　　对这种老同学聚会，谢晓晖的兴致其实并不高。都分开这么多年了，各自在天南地北学习生活，各行各业工作，短短三年的高中情分现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些回忆了。何况就算是当年大家同在一个班里不还得分个亲疏远近吗，现如今哪儿还有多少共同话题可聊的？不过上次聚会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大家能聚一回也不容易，所以她还是来了。
　　谢晓晖错了，因为还没进门她就听见包厢里人声嘈杂，十分热闹，显然大家正在就一个共同话题热烈地讨论着。
　　她到得有些晚，进门后看到冷菜已经上桌了，但因为人没到齐所以没人动筷子。
　　“晓晖来了！”
　　“谢晓晖你怎么才来啊，就等你了。”
　　“晓晖晓晖，这边，给你留着位子呢。”
　　七嘴八舌地一番招呼让谢晓晖冰冷了两天的心暖了起来。
　　“怎么又让我坐你俩旁边啊？”谢晓晖笑着入了座，左右看看身边的两个男同学，吐槽道：“待会儿群里一发照片，你们老婆又来跟我撕逼怎么办？”
　　这话她可不是乱说的，是真实事件，就发生在上次的同学聚会之后。也不知道身边这俩货是怎么想的，都把自己的老婆拉进了同学群，结果聚会照片传到群里后他们的老婆不约而同地从照片上看出某种莫名其妙的奸情来，齐齐把矛头指向了谢晓晖，好一通明枪暗箭冷嘲热讽的。谢晓晖就算再超然再大度也被气得直接退群了，再拉再退，到后来是班长另开了一个群拉她进去，她才算是重新和高中组织挂上了钩。
　　“放心放心，那个群咱都不玩儿了，照片全都传现在的这个群里。”班长朗声道。
　　谢晓晖翻了个白眼道：“干嘛？搞得我见不得光似的，招谁惹谁了我？”
　　众人都有些尴尬，想帮着谢晓晖批斗批斗那两个男同学的老婆吧，显然不合适，不站边吧，又替谢晓晖觉得憋屈。
　　“行了行了，”还是谢晓晖自己站出来岔开了话题：“你们刚才聊什么呢，那么慷慨激昂的，走廊里就听见你们几个的声音了。”
　　一提起这个，气氛立刻燃了。
　　“晓晖，你猜猜咱们这个桌上有几个人二胎了？”找谢晓晖定制饰品的那个同学笑呵呵地问。
　　“二胎？还不止一个？”谢晓晖微微吃惊，目光环顾着四周，被她看到的人或微笑不语或故作矜持，没人主动承认。
　　观察了一阵后，谢晓晖指了指三个女同学道：“不是你们，保养得太好，比上次见还美，不像近期内生过孩子的。”她们跟她同年，再生的话绝对是高龄产妇，而且上次聚会的时候没听说她们怀孕，要是在这两年内生的话，应该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
　　“福尔摩斯·晓晖上线。”其中一个名叫林清的女同学拍手道：“我们都多大年纪了，再生的话可就成笑话了。再说也没精力带啊，爹妈都老了，帮不上手了。老公嘛，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你懂的，没事的时候都爱劈个腿什么的，要是这时候老婆再怀上了，可不就像给他们开了通行证一样么？”
　　“这话有点意思。”谢晓晖看着桌上那些表情尴尬的男同学们哈哈大笑，然后继续破案：“肯定不是高明远，他早就二胎过了，小女儿都快初中毕业了吧？”
　　名叫高明远的男同学微笑点头。
　　“也不是麦克，”谢晓晖偏头看着那个找她做定制的同学道：“刚才就是他让我猜谁二胎的，而且咱俩前几天才见过，如果他二胎了肯定早就跟我说了。”
　　“英明。”麦克竖了竖大拇指。
　　“应该也不是班长，没听说他再婚的消息。”谢晓晖看向班长问：“以你的做人原则也不可能在外头随便生吧？”
　　班长耸耸肩道：“也说不定呢？都人到中年了，还不允许我释放一下天性？”
　　“呸！”几个女同学齐齐啐他，其中一个道：“你可别再释放天性了吧，都释放半辈子了。哎你们听说没，班长的后宫治理技能都快突破天际了，他的那些小情儿相互都成朋友了，还组了个群，各种交流分享，气氛那叫一个和谐。”
　　这么劲爆的猛料让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用敬佩的目光看向班长。这货算得上是霸道总裁型男人，三商都很高，而且无论身材还是样貌始终维持在高标准线上，特别能招桃花，就是渣了点。
　　“哎，班长，”谢晓晖忽然有了个主意，“你找我给你设计一款手表吧，专供你送你的小情儿们当礼物，来一个发一个，也能让她们多一个交流分享的话题。”
　　班长被她这神来一笔弄愣了，问：“什么手表？”
　　“绿茶系列。”
　　“哈哈哈哈……”
　　“谢晓晖，你过分了啊！”班长难得的脸红了。

　　热菜上来后酒喝过好几轮了，趁着没喝高之前谢晓晖把二胎案给破了。
　　“你们三个都二胎了吧？”她看着经过二轮排除后剩下的三个男同学，其中就包括坐在她左右的那两个不靠谱的家伙。
　　“怎么看出来的？”坐她左边的那个问。他叫张敬中，想当年在高中的时候跟坐在谢晓晖右边的那个一齐狠追过谢晓晖一阵子，这也是为什么他俩的老婆会这么在意谢晓晖的原因。
　　“因为你是这屋子里最不开心的一个。”
　　张敬中怔住了，随即苦笑。是啊，他怎么开心得起来？他是在座的这些人当中混得最不如意的一个，现在家中又添了丁，生活压力就更大了。
　　“那你是怎么看出我来的？”右边那个见气氛有点低迷，急忙接过了话头。他叫支永平，是在座的人之中条件比较好的，没有张敬中那么多的烦恼和压力。
　　“因为你去年才娶了个比你小十多岁的应届生，我还给你发了红包呢，忘啦？”
　　“没忘没忘。”支永平尬笑一声道：“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再发个红包给你大侄女了。在这儿我顺便说一声啊，下周六给小女办百日宴，各位老同学要是能拨冗赏光，支某荣幸之至。”
　　“艹！”包厢内一片喝骂声。
　　“我呢我呢，”最后剩下的那个男同学问谢晓晖：“你是怎么看出我来的？”
　　谢晓晖嘿嘿一笑，指了指麦克道：“喏，这个人前两天告诉我的。”
　　“……那你干嘛不一上来就说啊？还留到最后。”
　　“增加一点气氛嘛！”谢晓晖冲他挤了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