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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走 ...

  •   白浅原保温杯里的巧克力喝完的时候,孙忠锴恰好落下一个情绪饱满的“过”字。
      天色微明,太阳被冻得颜色青白的夜空从地平线下拽起来,也带来了剧组收工的好消息。

      夜间这两场戏拍得很顺利,下一场戏在下午,转场拍内景,中间的休息时间相对充足。
      在孙忠锴喊收工的时候,白浅原就没再在片场待下去,导助小王把他送回剧组酒店,他去车里取了东西,上楼找到自己的房间。
      他站在门口,没开门,而是伸手在刚才收到的便当包里摸了摸,拿出一张房卡。
      白浅原垂眸扫了一眼,往右边走了几步,用这张房卡刷开了隔壁的房门。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窗帘自动打开,他把这个房间大概看了看,找到控制面板把窗帘合上,从被助理收拾整齐的东西里找到自己需要的物件,先把手里的花插进花瓶,随后转身进了浴室。
      从昨天到今天,他大概有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因此这个澡洗的时间不算长,出来后不过随意擦了擦头发,就掀开被子躺下,关上了主灯。
      被窝里空间狭小气息不易流通,白浅原躺了没一会儿就闻到了自己身上浴液的味道,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越来越馥郁的香气,却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睡意不算足,三十个小时始终处于兴奋状态的大脑在这个时候已经基本步入亢奋阶段,脑海中不断涌现正在制作中的项目、正在交涉中的合作、准备开始筹备的计划等等,相比之下,他的私人事务占比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这趟来D市,临时起意虽然是主要原因,但实际上他已经和孙忠锴有过交流,也早有想法来剧组找找灵感,无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而机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是有目的性来的,白浅原当然不会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吊儿郎当。

      他闭着眼睛,将脑海中的想法一一复盘,复盘到后半段,正感觉思维好像越来越跳跃,预想的画面也模糊起来,就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睡了?”有人在他身边低声说。
      白浅原骤然惊醒。

      地灯柔和的光渲染着室内的一派安宁平静,席榷站在床边,身形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白浅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定定看了几秒。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闭目养神,到后来至多不过是半梦半醒,却没想到他自认精神不错,却没费多少功夫就成功睡熟过去。

      “怎么,白导这是对自己房间不满意?”
      席榷语气中含着点戏谑。同样从昨天连轴转到今早,眼下他的嗓音难免低哑几分,带出些悠长的懒散味道,听得人直想往梦境里坠。

      于是白浅原又闭上眼。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呓语般道:“你把我吵醒,就是为了说句废话?”

      席榷轻轻笑了一声,调侃的意味很足,放在平时白浅原少不得要刺他两句,眼下却没动静,只是安稳地裹在被子里,闭上眼睛时安然的神情给人一种温柔的假象。
      “困了?”
      安然闭着眼的人过了片刻才稍微动了动,“嗯”了一声。
      “嗯。”席榷放低了声音,“睡吧。”

      他把目光从白浅原身上移开,转身去外间找东西,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动静小点。”
      席榷脚步一顿,侧过身。

      床上的人依旧闭着眼,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席榷深深地注视着他的脸,禁不住弯了弯唇角,故意拆台。
      “不走。”他说,“我去外面拿东西。”
      白浅原有那么一段时间像是真的睡着了。
      “爱走不走。”半晌,他冷漠地吐出四个字。

      大概是因为确实困了,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半点没有表现出本该有的冷淡,反而像是在棒读,一本正经得有些可爱。
      席榷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知道见好就收,没再开口,免得真的打扰到人休息。

      白浅原工作了一天,安排好手头上的事连夜开五个多小时车来D市,片刻没休息直接进了片场,直到朝阳升起才先一步离开,为的就是现在入睡时心里的那份安稳。
      这点席榷很清楚,白浅原也知道他清楚。

      而看着眼前安然睡着的人,席榷很难不回想起他二十岁那年,正在读高三的白浅原。

      白浅原十五岁刚刚升入高一的时候,席榷就已经离开M市,入学M城的M大,因为学业繁忙,同时需要替已经将事业重心转向L城的秋徵山处理一部分工作往来,加上他自己的工作,除去春节,他和白浅原几乎只有在白浅原生日那天才有见面的机会。
      每年九月十号之前,席榷不论在哪里,都会设法回到M市,就算是大一那年入学还不到半个月,他也提前一天赶了回来。
      要细数起来,白浅原十岁到现在的几乎每一个生日,席榷都在他身边,而这个“几乎”的原因,就是席榷二十岁那年的九月。

      那年八月,秋徵山的《绅士》在国内W市开机,席榷首次主演大荧幕,半封闭式拍摄,拍摄预期五个月。与此同时,他升入大三,面临的是为应对毕业和升学而需要完成的各种任务,几乎挤压掉他所有的空闲时间。
      学业好调整,但拍摄日程不好周转,因此那年八月底,席榷和白浅原通话的时候,就提前和他把情况说清楚了。
      白浅原听完,沉默了片刻,说“猜到了”,而后让他认真拍戏,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失望,却没有太多失落。

      那时席榷只当这是因为白浅原知道秋徵山的安排,所以早有预料,但过了一周,席榷接到白浅原打来的电话,才发现他少想了一层。
      白浅原对他说:“我去找你,机票已经订好了。”

      席榷那时正在片场休息,闻言下意识用目光找了找秋徵山的方位:“林老师知道吗?”
      “我没说。”白浅原道,“走之前会说的。”
      “学校那边怎么请假?”
      白浅原停了一下,说:“以前是你替我请。”
      席榷叹了口气:“小白……”
      他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白浅原却听懂了。
      他说:“你不想我去?”

      席榷确实不想让他来。几年相处下来,他对白浅原逐渐成型的性格十分了解,因此白浅原会准备自己过来,他并不意外。实在是因为处于拍摄期间,他并不能自由控制自己的时间,而秋徵山在工作中并不是会徇私的人,白浅原为了他一个人过来最后只能枯等,这是席榷不愿意看到的。
      但他同样也无法拒绝白浅原,对方只是想和他一起过生日,如果可以席榷也许应该替他把障碍全部扫清,然而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方面出发,白浅原留在M市才是最好的安排,只是他没有办法直接开口阻止,因此略做停顿,把秋徵山搬了出来。

      “秋导需要知道这件事。”席榷道,“我会先征求他的意见。”
      “拿老头子当借口。”白浅原道,“他拦不住我。”
      但林素拦得住。

      这句话他没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
      席榷一时没说话,电话那头说完也没了声音。片场换轨的动静太大,他走远了点,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刚站定,那头白浅原沉默许久,话头一转:“陈雪平说你有女朋友了。”
      席榷闻言一顿,片刻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这一停顿,在白浅原听来就像是迟疑,而在当下的情形中,迟疑无疑就是一种肯定。
      “听说交往有段时间了。”白浅原的语气不觉间冷淡下来,“你不想我去,是因为这个?”
      这话怎么答都不对,席榷道:“别听陈雪平胡说八道。”
      “我和你一年见不了几次,”白浅原说,“他是不是胡说八道,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两人平常不是不联系,只是联系不频繁,因为不仅席榷忙,白浅原在高三之前也不得空闲,加上两人的联系方式不是当下时兴的即时聊天软件,而是邮件或简短的通话,关于席榷的私人近况,他本人如果不说,远隔万里的白浅原也无从得知。

      席榷说:“抱歉。”
      白浅原并没有应他这句话。

      “我的时间过得太慢,但我不想等。”他说,“行程不会取消,随便你和老头子怎么说。”
      他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耳边的声音骤然消失,席榷收起手机,对不远处刚才提醒他准备上戏的助理点点头,动身回去。
      白浅原可以不想等,但他不得不等。

      离开M市后,因为物理距离的存在,他越发清楚地意识到,一直以来他都是将白浅原放在“弟弟”的位置上,将对方看做一个需要关怀、照顾的小孩。
      但时间慢慢过去,已经长大的少年不再愿意以过去的模式同他相处,这使得如今的席榷在回忆起那个时期时,依然能够体会到内心的复杂难言,以及夹杂在其中的一丝几乎找不到出口的迷茫。

      白浅原要来剧组的事,当年的席榷还是没有让秋徵山知道,只是把电话打给了林素。
      但林素并没能够成功拦下白浅原。
      他被林素劝着退了机票,取消行程,生日当天却装作正常上学踩着点出门,而后直奔火车站,上车前给席榷发了条短信,随后躺了十个小时,到达W市所属的地级市,又包了辆车颠簸三个小时,到达W市《绅士》剧组拍摄地。
      彼时已经是十号晚上将近十点,而白浅原到了剧组才知道,秋徵山带着主演A组去拍外景,回来估计要到凌晨。

      席榷最后回来的时候确实已经过了零点。
      他离开时没带上通讯工具,也根本没想到已经被林素劝住的人还是会一个人偷跑出来,因此在被秋徵山告知白浅原此时正在剧组中的时候,他难得显露出了几分错愕,随即先走一步独自往回赶。
      只可惜还是没赶上九月十日的最后一秒。

      他见到白浅原时,对方坐在他住处的阳台上,正看着天上的月亮。
      “前两天我问陈雪平编个假消息告诉我是什么意思,”白浅原站起来,“你猜他怎么说。”
      席榷没说话。

      陈雪平比他大两岁,是席榷正儿八经的发小,也是最早察觉白浅原心态不对的人。
      以陈雪平的性格,招呼不打一声跑去试探小朋友只为找乐子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
      而面对这样的试探,显然,认真的人已经是一败涂地。

      白浅原停了片刻,没等到席榷的回答,又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说这句话时,双目直白地望着席榷,目光中的情绪倾泻而出,几乎要将席榷淹没。
      但席榷沉默地与他对视许久,最终只是笑了笑。
      “十七了。”他说,“明年这个时候,就是成年人了。”

      ……

      闭眼站在花洒下的席榷,也随着回忆里的这句话,笑着轻叹一声。
      那天之后的白浅原眼中再没有显露过那样浓烈的情绪,但那些情绪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被它们的主人设定了交换条件,以作为胜利者的赠予,或是在特殊的日子里流露一二。

      席榷从浴室出来,没耽搁太久,在大床的另一边坐下。
      他等了一会儿,目光在不远处还未拆开的象牙白色礼盒上打了个转,感觉到身侧有一道热源摸索着挨近,带着馥郁而温暖的气息。
      那香味却不嘈杂,而是由檀香的柔和宁静压住了茉莉和玫瑰的张扬芬芳,让人的心不觉间就柔软下来。
      席榷不由垂眸,望见靠近他身旁的白浅原呼吸平缓,睡得安稳,闭上眼睛的样子依旧能够让人找到过往少年的留影。
      香如其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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