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门》知遥

3、03

　　所谓极乐世界，在路尔的印象里，应该是传统神话传说里的阴曹地府才对。

　　“外国人也跟我们下一个地府吗？”

　　维卡愣了一瞬，随后淡淡笑了笑：“这是你们中国人的说法。”

　　没有过多的解释，银发的美貌青年拉过他，路尔瞥见他指缝间轻巧地划出根火柴，大拇指的指腹快速擦了一下，随即将它抛入了一旁躺尸的哥斯拉残骸，火柴头利落地带出一串浅黄的弧线。路尔猜测那大概是一根燃点很低的白磷火柴，火星遇到富含脂肪的皮下组织，立刻剧烈燃烧起来，发出欢快的嗤啦的声响，比任何高活性的酶见效都快。

　　一条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的弹幕从他脑子里飘过。

　　白磷有剧毒的吧？

　　慢着，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还有，他的翅膀去哪了？

　　看见火烧得烈烈的，维卡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也有很多人叫这里 Eden for the dead（亡灵的伊甸园），”他找了块平地坐下，在这寒冷的漆黑森林里，就着怪物尸体燃烧的火焰取起暖来，跳动的火光衬得他的侧脸格外朦胧，说的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根据去年的民意调查，百分之六十一的民众更偏爱地狱这个名字。”

　　“你知道，毕竟hell（地狱）拥有最简短的音节和最丰富的含义。”

　　路尔跟着他坐下，虽然他确定维卡刚刚肯定做过一番紧急的清洗，可是离得近了，他好像还是能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像是含了一大口生锈的钢在嘴里，涩，咸，腥。

　　“我下地狱了？”他伸出手来，十指都冰冷得不像话，倒真的很像失血的鬼魅。

　　“我想是的，如果刚刚我没有找到你的话。”

　　“那这里就是死人的世界，对吗？好吧，那么……嗯……”路尔不知该从何问起，他措了一下词：“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是谁？刚刚那又是什么东西？我们现在……”

　　“等等，路尔，“维卡打断了他一连串的发问：”我很愿意回答你的问题，不过还是等我们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再说。”

　　维卡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力量。

　　很像导师和路尔说“路尔啊，论文就下个星期六交吧”时的口吻。

　　除了乖乖点头，路尔还能做什么呢？

　　“没办法，在这点了火，我们必须得立刻出发，”维卡从腰间摸了摸，掏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绿布块和一双球鞋，路尔感觉他那个腰兜就是个哆啦A梦的百宝袋。

　　维卡把布块展开，才能看出来那是件迷彩t和一个大裤衩，上面还粘着些血迹：“抱歉，没有别的了，穿着这个吧？”

　　哦……

　　对啊，他一直没穿衣服！

　　天哪，他刚刚也太狂野了吧，光着身子上树烤火，真就原始人呗……

　　路尔觉着自己的脸热得像是也着了火，抓了衣服和鞋就往身上套，比刚刚逃命的速度还快。

　　“行了，我们要去哪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嘟囔道。

　　“去跟我的队友会和，“维卡又从腰兜里掏出一个地质罗盘：”附近还很危险，路尔不要乱走，紧紧地跟着我可以吗？”

　　路尔想起刚才自己不听话，搁树上到处爬的行为，羞愧地点点头。

　　维卡应该是来过这片森林很多回，跟着他穿梭在荆棘灌木间的路尔观察了一阵子，得出了这个结论。这个地方植被非常茂密，几乎没有可以被称之为路的空地，夜间能见度也低，维卡鲁迅上身一般带着他七拐八扭，从各式各样刁钻的洞里穿了过去，路上还不忘挂上许多铁网陷阱，一边开路一边布网，动作熟练身法诡异，幸好路尔的柔韧性非常好，勉勉强强能在他的帮助下跟着不丢。

　　“看得见吗？”维卡一脚踩断路尔身边长满刺的几株楤木：“光会惊动那些怪物，不能用手电筒。”

　　“没事的，”路尔知道应该是自己的眯眯眼被他看见了：“我近视，习惯了。”

　　“那我们快一点吧，”维卡抓过路尔的胳膊，提了三倍速。

　　路尔：……

　　人形跑车夹着他奔袭了一路，呼啸的夜风把路尔的脑袋吹得异常清醒，他盯着维卡的地质罗盘看了很久，磁针上了蓝白两色，但没有绑用来平衡磁力的铜丝，说明这应该是低纬度的某个地方，磁针偏了30度，大体上他们是朝着来时的东北方向在前进。

　　这么乱的地形，也亏维卡能找得着路。

　　幸而路上没有再遇上那种哥斯拉，就是有点晕有点晃。

　　谢天谢地，半个小时后，在路尔要吐之前，他们终于到了一片视野较为开阔的地方，地上灌木有被烧过的痕迹，树也倒塌了七八棵，齐齐摞在一起，显然是被人为开辟出来的。

　　“抱紧我，”维卡冷不丁揽住路尔的腰，他吓了一跳，知道对方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乖乖照做了。

　　就在他抱住维卡的那个瞬间，一双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从他背后展开。

　　轻飘飘地，路尔离开了地面，第二次不坐飞机，也能感受那种挣脱地心引力的超重感。

　　这是维卡他们小队临时建立的一个小小根据地，远远的能看见有帐篷和营地灯，还能看见几个人围着火堆在烤火，是的，这个地方的气温太奇怪了，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接近三十度，现在居然冷得像深秋。

　　“captian（队长），”一个和维卡同样装扮的女兵看见他们，立刻站起身来，剩下还有几人，其中三个男的应该是维卡小队的队员，另外两个光溜溜的男人，想也不用想，是和他一样的“鬼魂”。

　　等一下，那个身影，那个缩在角落的人，好熟悉，不是吧……

　　“woc，小路！！！呜呜呜呜呜。”

　　路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扑上来的王不语抹了一身眼泪，搞得他身边的维卡一头雾水，不过维卡应该也是有事要和他的队员说，嘱咐路尔不要乱跑待会儿来找他就去了旁边，路尔拍了拍王不语的肩，虽然心知那样严重的车祸他肯定也逃不掉，还是有点沮丧。

　　“不语也死掉了啊？”

　　“害，脖子都断了，当场毙命好吗？”王不语哭够了，拉着路尔坐下，一脸坦然地和他讨论起了自己的死状：“那血飙的，可疼死我了。”

　　“你怎么样啊，身上还疼不疼，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卧槽，那大货车司机什么人啊，肯定疲劳驾驶了，他翻车了结果他没事，把咱俩坑惨了，我还想着今年脱单呢，我还没交毕设，还没吃到超好吃的剪子面，就这么莫名其妙gg了，我靠我还没活够呜呜呜呜呜哇。”

　　“我还好，你等下再哭，先跟跟我说说你怎么来这儿的。”

　　“我被他们绑来的，”王不语小声嘀咕，瞟了一眼远处的一个亚裔男人，路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人差不多和维卡一样高了，身上挂的彩也和他一样多。

　　“就是就是，今天傍晚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能睁开眼睛了，一醒来就看见自己莫名其妙挂在一个铁杆子上，光溜溜的，我还以为我上天堂了呢，然后我等了好久，也没有天使姐姐来接我，呃，后来天黑了，我越琢磨越不对，我又不信基督上哪门子天堂。我感觉应该下来看看，但是又恐高，后来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就找到我了，他爬树超快跟猴子一样，找到我也不告诉我他是谁要干嘛，不和我说话，捆了我就往这儿来，我跟他商量想穿件衣服也不理我，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深山老林的食人族，就求他别把我活活煮了，给我个痛快，他居然嫌我脏说不吃我，还嘲笑我矮说没几两肉，要不是莫名其妙来到异世我至于搞成这样嘛，我平常也可爱干净了，md我好冷啊，话说小路你这衣服哪里搞的……”

　　越说越离谱了，路尔赶紧制止了他愤愤不平的发言：“这些等会儿再说，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好像是什么外务官，执行官，我英语不好，除了那个凶猴子其他人又都不说中文，没搞清楚。”

　　“那这里的情况你了解吗？了解多少？”

　　王不语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行吧，”路尔托住下巴，沉吟了半晌：“这些就不指望你了，但是有一个情况你肯定搞清楚了吧。”

　　“啥？”

　　“哪有吃的？”

　　“靠，你就这么小看你不语哥，”王不语笑骂了他一句，然后鬼鬼祟祟地拉着他去到火堆旁，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掏出来几袋压缩饼干：“囔，吃吧。”

　　旁边的人神色异常地看了路尔一眼，挪到一边去了。

　　“小路你咋来的啊，快跟我说说，那个人都不会讲中文，我一个人呆在这儿快自闭了。”

　　路尔拆开压缩饼干的包装，咬了一口，意料之中的难吃，王不语递了个水壶给他，绿绿的，应该是军用品。

　　“我也是一醒来，就被刚刚那个银发的军人找到了，还遭遇了很可怕的怪物，是他救了我，这衣服也是他给我的。”

　　“目前来看，他们应该可以信任。”

　　“啊？你命真好，呜呜呜呜呜我也想穿裤子，光着在这遛鸟的日子我不想过，好没安全感啊……”

　　路尔捂紧屁屁：“要不我把衣服脱给你吧，你先围上？”

　　两个人可怜兮兮地交换了一下战略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