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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四神- 悲喜 ...

  •   话一出口,我又后悔了。郑天下的意思只是我用的是夕日山庄的剑法,并未说出我是谁,更何况我还特意变了装!只是,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哦,原来是昔日的夕日山庄曦少庄主啊。”郑天下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诡异,“幸得曾有个道士教过我怎么破除你的妖法呢。”道士……算乾坤?不可能吧。
      郑天下话音一落,台下嘘声一片。议论纷纷,却又忽地安静了下来。
      容不得我仔细思考,郑天下便换成了左手拿剑,咬破右手食指,一边在他的剑上迅速画着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图形,一边快步向我冲来。
      我凭着本能躲闪,速度却差了他一截。仅是一瞬间,他的剑已经刺透我的袖摆,在右臂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风霁的阵法竟然失效了!
      忽地想起了天晚的话——“郑天下曾是他家禁*。”我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如果杨柝那身土黄色的衣衫可以勉强算作是道袍的话,那么郑天下方才所说的“道士”就不是算乾坤,而是杨柝了!
      完了完了,没戏了。任谁我都不怕,就怕杨柝呀……
      来不及多想,郑天下的下一招便又向我袭来。左脸一阵剧痛,口中辛咸,竟让他在我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几次交锋下来受的伤,借着千触的力量将疼痛狠狠地扎入了心中。我亦来不及体味疼痛,只能在台上节节败退,东躲西逃。
      算了吧,何必与他较劲,认个输多轻松……不,不行!如果连个郑天下都打不过,我还拿什么跟杨柝争?
      我定了定神,举剑拼死抵住郑天下的攻击。齿间竟流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嗤笑,道:“我何绛曦,今儿个不打你个落花流水,就把名字倒着写!”
      “呵,我倒想看看你名字倒着写会是什么样子的。”郑天下自信地一笑,手中依旧与我对峙,脚却趁机踢了过来。
      我猛一转身避过攻击,扔下左手那把装饰剑,摸出在脖子上挂着的血瓶。我做人的打不过你,人家神魔混血的总能奈何你!于是我将血瓶打碎在了名为银烬的剑上,决心赌一把。反正这东西我不会用,能成功唤回逆天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事,如果这东西唤不回他,至少还能挫一挫杨柝的锐气。
      郑天下皱起眉,似有不解,手中却仍未停下,继续出招。
      我借着灵力的帮助,猛然退后九尺,一一默忆银华剑法的每一招。破晓、斩云、劈水、绝壑、断岩、流光、折泪、裂风、御火、灭星、残月、落日。除裂风而外,其余十一式我已在与清焰去蜀地的路上练熟。而此时此刻,我倒是忽地悟透了所谓的“裂风”。迎风而立,随风而动,逆风而切……称、誉早已远去,讥、毁现已听够,利、衰不入轮回,苦、乐终成浮云。与其为其所困,不如挥剑将它斩断,以明我心。原来裂风并非实际的招式,而只是一种觉悟……
      渐渐地,我已能追上郑天下的步子,开始反击——
      郑天下被我击得有些莫名其妙,失去了速度优势的他在招式上只能略胜我半分。我借着他弱下来的气势,冷笑道:“郑天下你小子别以为我是吃素的。”
      他神色稍稍一闪,我便趁机用腿连踢他三下,转身使出银华剑法的第一式——破晓。
      或许这十二式本无定序,只是各司其能吧。在看彻世事后,迎来的更应是破晓的第一缕曙光……
      名为银烬的剑在空中猛然画下一道血光,直直切断郑天下手中长剑,将他震出三丈远,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快步上前,以滴血的剑梢指着他的喉咙,轻蔑地笑:“我赢了。”也许是心软了,又或许是有话要问,此时的我竟忘了狠下杀手。直到事后我才知道,正是我这一瞬的仁慈,使他遭遇了更甚的残忍。
      郑天下斜眼看看他手中的断剑,喃喃道:“同样是‘傲骨’的扇骨所造,差别竟会这么大……”
      从他的语句中,我听出了些端倪,打算继续问下去,却被他的下一句话打断:“哈哈哈……鄙人甘拜下风啊,这天下第一之名,果然又回到了何家!哈哈哈……”
      台下议论纷纷,声如鼎沸。稍时,又静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有谁能上台来将我打败。
      心底忽觉一阵刺骨的寒意。我故作高傲地横剑睨向台下,冷道:“还有谁,想要跟我干一架的?”
      没有人回答。台下人以一种看妖魔的眼神看着我,似是心有不快却不敢明言。
      “既如此,‘天下第一’的名号我便取走了。”我面无表情地走下台,急步奔向菱家竹林。
      可笑,什么“天下第一”,不过是虚名……

      心不在焉地漫步竹林,渐渐已到了傍晚。
      残月上云梢,心底终于在簌簌的竹响中平静了下来。衣服毕竟有些单薄,身子竟觉得冷了。
      剑上血痕已干,却始终不见他的出现。
      竹林外阵阵喧嚣,大约是在评选新任的武林盟主。看看也无妨吧,能从郑天下那儿套出话则是更好。

      缓步走去菱家大厅,已经看到了结果。
      郑天下,以三十七票之差胜过残竹堂堂主张耀辞,获取新任武林盟主之位。
      郑天下见我来了,便拉着众人向我介绍,好像我跟他关系很好似的。众人对郑天下又生了三分敬佩,对我又生了三分蔑视。
      心底一阵不爽,刚想走出去静一静,却被郑天下一把拉住,举起铜觞说要敬我一杯。
      杯中隐隐闻得到些酒香,竟是青酒。但青酒的味道中似乎有着什么别的东西……脸上一阵辛辣的刺痛,凭着千触我恍然明白郑天下打算以这酒要了我的命。
      “何少侠,这次你夺了天下第一之名便不辞而别,也太不给鄙人面子了吧?而今,鄙人窃闻何少侠喜爱饮酒,敬上这一杯,何少侠可别推辞啊。”郑天下一口一个“何少侠”叫得好不亲切,我却只觉一阵无措。
      怎办?难不成直接扔他一句“这酒有毒,我不想喝”?如果只有他一人还好,可当着这么多对我心存敌意的人,万一干起来败阵的无疑会是我。要不就假装不小心把酒撒了,或者喝下去后运功逼出来……不成不成,撒了他会再倒,而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用灵力运功……
      “何少侠可别心不在焉的呀。”郑天下冲我温和地一笑,明明是友好的神情,却让我觉得几乎快要窒息。
      我颤颤地伸出手,死命地思索着,仍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指尖触到铜觞,冰凉而平淡。我也终于冷静了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身上灵力尚存,便一定有办法解毒的吧。
      郑天下看着我接过酒杯,平静的脸上微微生出了些疑虑。实在好笑,我明明是个只会乱来的人,却被如此厉害的人给高估了。
      举杯欲饮,手上却忽然一暖,铜觞被人夺去。
      “绛曦,你怎么又这样?”
      在梦里一遍遍熟悉的声音,在此忽地清晰了起来。清晰是清晰了,却觉有些陌生了。惊慌失措地转头,眼前俨然一人:银色泛金的长发未加任何修饰,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淡金的眸子有如极深亦极清的寒潭,只是那眉间已少了两颗鲜红的勾玉。
      银烬……逆天!我的嘴唇几次开合却总也说不出话来。
      笑看月缺鸦尽,俗语雅词断韵。拙笔不知书,语全无。冷暖酿成浊酒,君恐不识依旧。相对欲何言?非花前!
      他转过身冲着郑天下淡然一笑,道:“我这徒儿身有恶疾,饮不得酒。这一杯,由我代饮了何如?”
      郑天下定定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逆天,嘴角隐隐浮出一种狠厉:“无妨。”
      未待我反应过来,逆天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将铜觞倒过来转了一圈,只见得最后一滴酒颤悠悠落到地上,升起青烟一缕。
      在场武林人士呆滞地望了半晌,终于呼道:“好酒量!”
      郑天下先是一愣,眼中忽地浮出恐惧之色,唇吻翕辟,欲言又止,终于难看地一笑,道:“你……不是人。”
      我连忙冲着郑天下大吼:“喂!我师父哪点惹了你了,作甚要骂人呐!”
      逆天望着我摇摇头,又转向郑天下淡然道:“我这徒儿生性顽劣,如有得罪之处,还望阁下不要太过介怀了呢。”接着,指尖在铜觞上轻轻一划,将其交还与郑天下。
      郑天下接过铜觞,手上尚未有动作,却见铜觞立即裂成三块,其断面自然而突兀,丝毫不似利器所为,反倒像是受到极大的压力而断掉的。郑天下脸色越发难看,几乎难以掩饰。
      “若无他事,我等便告辞了。”逆天面无表情地说着只在这个时代的这个背景下才会存在的套话,丝毫不似已超脱尘外。
      众皆哑然,与我一般愣得说不出话来。
      逆天望向我的脸,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忽然停住,别过脸道:“绛曦,该走了。”
      我怔了一怔,心底似有波澜涌动,竟觉一阵暖意。别人叫我“颜儿”“络颜”“何少侠”“何小兄弟”“昔日的夕日山庄曦少庄主”“沉鱼落雁”,而“绛曦”这正儿八百的名却只有他一直这么叫。
      “嗯。”我不知不觉地笑了,站在他身畔,同他一起离开了菱家大厅。

      不知究竟该去何处的我不知不觉和逆天一起走到了菱家的竹林中。
      我有些不安地扯住他的衣袖,想了半天要说的话,开口却只叫得出一个名字:“逆天……”
      他平静的脸露出了讶异的神情,转而不大寻常地有三分阴冷:“为何连你也如此唤我?”
      “我……呃,你很讨厌这个名字?”我感觉像是做了坏事,心生焦急。
      “名字……我何时说过那是我的名字?”他缓慢地一眨双眼,神情语气依旧淡然,却淡得叫人思绪乱成一团。
      “那,我还是叫你银烬的好?”我小心地问着。
      他沉默了半晌,终是未发一言。
      时已入夜,秋风也越发寒冷。却觉心中一阵悸动,侧身挡在他面前。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迫使我一把将他抱住,道:“银烬也好,逆天也罢,或神,或魔,你终究只是你啊……”
      怀中忽觉他颤了一下,仍是沉默着,却未将我推开。
      “可以告诉我,你活过如此之久,到底在找寻何物吗?”从梦中或现实中得知的种种,我看不到完整的他,只觉得眼前的他似乎有些虚无飘渺,让人极其不安。
      他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道:“我寻遍人间,看到的终究不过是‘行我所欲’与‘忍我所欲’的争执。我看过人间各式各样的‘欲’,或是金钱,或是权力,或是爱情……可我只是旁观者,对此无欲无求。”
      “你说谎。”我松开手,转而抚向他的脸颊,“若是无欲无求,你又为何介怀于一个名字?又为何教华荼阙行医救人?又为何多次救我?”
      他闭上眼,小声道:“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善良。事实上,我很残忍。”
      “残忍又如何?”我心口一阵隐痛,“你又不是神,何必要至善!既存在于人间,就必是善恶参半,有善有恶便是人!”
      他怔了一怔,眼中却有些闪烁:“你,当我是人?”
      “我不管你以前有过怎样的经历,亦不管别人如何看你,我只知,你会面对也会逃避,你会救人也会毁人,你会诚言也会说谎……你又何尝不是人!”还未等到他作出回应,我已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唇。或者说,这根本算不上是吻,仅仅是浅尝辄止的相触。
      我镇定地凝视他的双眸,等待着他说我幼稚或是无知。幼稚也好,无知也好,只要他与我还是一样的他与我,又何妨!
      这一次,不知是我第多少次猜错了。他先是惊了一瞬,转而绕开我的目光,望向明月,有些酸楚地笑了:“呵……恶消善长,善生恶化,善至生恶,恶极生善,故善恶不可独存其一,三界内外无可免者,神仙人鬼妖魔皆是善恶兼存,所别仅为欲之行忍……本以为我已悟透三界、遁出三界,却不知我即使不再存于三界,亦逃不出善恶轮回!”
      “善恶什么的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我爱的是你,不论善恶。”我执起他微凉的手,忽然笑了。也许我已彻底堕落,甚至不辨善恶了。
      他怔怔地看了我很久,忽然有些疏离地问:“此话当真?”
      我万没有料到,如此淡定的他竟也会问出这样可爱的问题,渐觉暖上心头,道:“虽然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证明,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保证,但无论你信我不信我,我绝不欺骗你半分。”
      “世间变幻无常,人心潜移默化,今日如此,明日又该是何状貌?你叫我如何能相信!”他冷冷地笑了,冰冷,却不冷漠。
      我后退一步,张开双手道:“这世间凡我所能及而不违我心的事物,你想要任何所有皆可。作为我爱着你的证明也好,行你所欲也无妨。”
      “我并不认为只要是绝对无私的付出便可以称之为爱。”他的脸色又沉了三分。
      “可我也并没有说我的付出是绝对无私的。”
      “既如此,你又想要何物?”他有些淡然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着我浮浅的回答。
      我并不为他的淡然而惊讶,只是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我想要的东西不多也不少……我要你一个相同的承诺,和我平等相与的承诺。这便是我何绛曦里里外外全部的欲望。”
      “你是这世上第一个敢这么要求我的人。”他有些酸楚却更是豁然地笑了,眼里滑下晶莹的水珠,“你直白得叫我手足无措了。”
      我伸手拂去他眼角的泪,也随着他一同笑:“无措了?放我身上呗。”
      他真实地一笑,闭眼,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怀抱明明有些冰凉,却能给人以温暖。就如置身冬日的湖中,越靠近湖面的冰层,就越靠近阳光。
      秋风吹夜不觉寒,只因有他在身畔。相拥而眠忘拂晓,情思欲诉再不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四神- 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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