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却尘缘》离人心上秋

29、紫薯

　　走出医院，一旁快餐店的室外电视屏幕里滚动播放着广告，欢快的语调把一行人周身充斥着的凝滞感冲刷掉不少，孩子的悲伤似乎很容易平复，哭花的小脸，挂着眼泪鼻涕，却不自觉的跟着曲调说起广告台词来……
　　“爸爸……不知道蛋挞好不好吃呢？”澍儿挂住谢灼的脖子用力搂着，抽泣着，“蓝莓的就是蓝色的吗？”
　　“澍儿想吃？”谢灼拍了拍孩子的背，脸上多了几分怜爱。
　　“就是……想看看。”听到澍儿这话，沈却的脚步微顿，抬手摁了下胃部，一边的程缘立刻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最讨厌，那些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的人，原来在这点上，自己做的最彻底。”沈却兀自嘲弄一番，在原地站了会儿，疼痛隐隐从昨夜持续至今，因为孩子无心的一声期盼，肆虐起来。咬牙忍了一会儿，终究慢慢弯下腰去。
　　“叔叔？你也想吃蛋挞，对吗？”澍儿感觉到脚步停了下来，听着沈却出声，只当他也是嘴馋了，连忙拉来支援。
　　“那就进去吧。”撑着膝盖站直，摸索到手臂上的那片温暖，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权作安慰。

　　“我去买些吃的。”谢灼说着，把孩子交给程缘照看，澍儿却不依，拉着程缘的衣摆撒娇，“妈妈也去，爸爸他最笨了，不知道好吃的。”
　　“沈却，你……”程缘不安地看着他，知他此时是难受极了，才提出坐一会儿的要求，竟有几分不愿离开。
　　“给我带杯水吧。”沈却笑得勉强，张开了手臂应着，“来，澍儿我看着。”
　　听着两人走远的脚步声，出奇的一致，沈却一只手牵着澍儿，另一只手抵在痛处，深吸着气。随意的同步才是可贵，平日里，他同小缘的步子也大致一样的，可那是她迁就他故意放慢了的，他一直都知道。
　　“叔叔，不舒服，你手太凉了。”澍儿挣扎着想要松手，却被抓的更为用力，有些被扯痛了，直呼，“坏叔叔，坏叔叔。”
　　沈却因为一时的痉挛没有掌握好手上的力度，听见孩子呼痛才微松了松，却不能放开，轻声说了句，“澍儿……对不起。”
　　“澍儿最讨厌坏叔叔了，可是……医生爸爸说，妈妈最喜欢宝贝的是叔叔。”澍儿摸索着，想攀爬上沈却的腿，但很是困难。
　　沈却提了下，把揽他坐在身上，澍儿缩着腿钻进他怀里，膝盖偏巧顶了下他的胃部，疼痛猛烈，令他吸气声变得粗重。
　　“叔叔？”澍儿摸索着沈却的脑袋，“湿湿的，你哭鼻子了？”
　　“没有。”沈却皱眉，立刻回应，双手环抱紧了，制止澍儿不停的扭动，“别瞎说。”
　　“叔叔，你是不是看不见澍儿，才不明白澍儿多可爱？那下次你和澍儿一起看眼睛……澍儿是小帅哥哟！”孩子偏头靠在沈却的肩上，喃喃说着，“爸爸说不能要叔叔的眼睛，因为那是妈妈的眼泪。”
　　“对不起……”沈却痛的一脸是汗，汗液似流入眼眶，酸至鼻尖，涩进了……心里。

　　“谢灼，你傻站着干什么？”程缘等着东西上齐，却瞧见先行一步的谢灼还杵在桌边，不免奇怪，偏身望去，沈却抱着澍儿，汗水淋漓，却带不去悲伤，水滴顺着微颤的睫毛，滑至失色紧抿的唇。
　　听他低声说着“对不起。”才记起，昨夜，他把她搂在怀里承诺，以后再不说这三个字，原来，对别人说，也会这么的痛。
　　“澍儿，抱抱，吃蛋挞好不好？”程缘伸手抱过澍儿，沈却松手，便将两手握成拳顶在了胃上，头埋得很低。
　　“孩子给我吧。”谢灼看着程缘几乎要急出眼泪来，接过孩子，轻推了一下她的肩。“沈却，是我们不接受，你不用想太多。”
　　“澍儿不要叔叔的眼睛，叔叔长得丑，澍儿是帅哥，不要难看的眼睛。”澍儿听见程缘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呜咽声，顿时也慌了，急忙解释着。“妈妈别哭，澍儿不要妈妈的眼泪。”
　　“澍儿，你答应过爸爸要改口的，不是吗？”谢灼看着程缘小心地把沈却扶靠在自己身上，慢慢替他揉着胃，温柔岂有过分的时候？才明白有些事情终究只是妄想。
　　随着孩子清脆的一声，“阿姨”。梦，该醒了的，或者一开始，只是他一个人的，痴梦一场。

　　第一次听闻，是急诊来的病人，躺在检查床上，早已痛的意识不清，只反复提着一个名字，“小缘。”他偏就也记在了心里。
　　以至于第一次见面，她说自己就是程缘，他便萌生出强烈的好奇，抑制不了，竟然忽视了她的介绍，“我是沈却的女朋友。”
　　他看着她独自站在空落暗沉的走廊里，痴望着窗里的人，看着她不断迁就着那人，泪流满面，不去在意，超市里，她替那人买糖，一脸满足，知道那人不能吃，一脸感伤。
　　他想激她，引起她的注意，却忘了自己话题的中心，永远也是围绕着那个人。
　　他逼迫她，揭露她的用心，怨她对澍儿的好是移情作用，偏就忘了，自己曾经也一时冲动，为那人打抱不平过，何尝不是因为从那人身上，看到了澍儿处境的悲哀？而他，还不如她来得长情。
　　他不该牵绊她的，他的骄傲也不允许，所以先一步，在他们之前拒绝。不甘心过，是因为他认为他远比沈却懂得如何爱她，可他原来也不会，他把她逼到绝境，逼她说“自己也不是好人”，又何尝不是伤她？他对她的感情，何尝不是动机不纯？
　　如果感情真可以纯粹，那不过是第一句听她说，“你好，我是沈却的女朋友。”而今天，在医生以为她是以澍儿干妈妈的身份过来时，她凄哀却又坚定地牵住那人的手说，“对不起，我是沈却的女朋友。”

　　眼看着沈却不舒服，程缘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陪他坐着待痛过去，才抬头看了看专心给澍儿喂食的谢灼，那人在彼端沉静地笑着，令她皱眉，是不是所有医生，都是如此冷眼旁观病人痛苦着的？
　　他寻着笔，在纸巾上写了一串的数字和地址递过来，“这是我认识的一些专家，你陪他去看看吧，慢慢调养着才会好。”
　　离开的时候，他摆着澍儿的手，说再见，转身，已是决绝的姿态。

　　坐在车里，沈却闻着蛋挞的香气，忍不住想尝一下，吃在嘴里却是皱眉，“甜的蛋羹吗？”
　　“怎么说的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程缘笑着看他唇边沾着些蓝莓酱，模样有趣，“新口味，不喜欢吗？”
　　“你每次都让我上当。”沈却放下蛋挞，只是拿在手里把玩，“这是我第一次吃这快餐店的东西，以前吃不起……后来妈妈说是垃圾食品不让吃，看来还有一番道理。”
　　“你……富庶的可比我彻底多了，太无趣了。”程缘拿掉他手里的东西，今天痛成这样，吃这些的确不好，却又忍不住抱怨“那也不是每次啊。”
　　怎么不是，第一次见她，鬼使神差的喝了她手里的饮料，她一定不知道，那次喝的冰可乐，令他胃疼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不记住这丫头也难。
　　“下次，等紫薯口味的蛋挞出来，我们再吃好了，那个比较不甜，也香糯些。”程缘拉着沈却的手，“沈却，我只是想把你之前二十多年的缺憾都补上。”

　　期间，有短信传来，是谢灼的，“我要带着澍儿去国外了，小缘，再见了。”
　　程缘看着放下了手机，良久才拿起回复，“注定是要错过，那就忘记了吧。”
　　终是错过，谢灼曾皱眉说的笑话很冷，“有一个人，他喜欢的第一个人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请你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而对第二个人动心，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是别人的女朋友。”
　　忘记吧，她知道弥补不了什么，就不要让自己成为别人心上忘却不了的牵挂。

作者有话说

　　稍微该了点措辞，看过的不用反复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