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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绿豆 ...

  •   收到已替澍儿找到合适的角膜的消息后,谢灼匆匆赶去,幸运来临的如此突然,让他都体会不到幸福的真实性。
      “这么顺利,还多亏您费心了。”澍儿的主治医生曾是他大学的导师,想是多少有些优先考虑的。
      “其实……不是,是对方主动提出要给孩子做移植的。”说着,医生笑得有些勉强,再一年也该退休了的,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是填写遗体捐献者的家属?难道与我们相熟?”谢灼皱眉,似能听出老师的话里暗指有人刻意帮助澍儿,但这种事,岂可能刻意为之?
      “是本人。”对方仔细打量着谢灼眼里的困惑,似在寻找答案,“对方也是盲人,平心而论,条件再好不过,年轻,也没有身患不治之症……我已经替他做过检查,角膜完好。”
      “那是摘除双侧眼球还是单侧的?什么病因?”谢灼本该高兴的,可望向自己的导师,为何只读出些悲哀来,丝毫没有喜悦祝贺的意味。
      “谢灼,捐献者的相关资料我该是对你保密的,可今天找你来详谈,就是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摘除眼球的必要,你想想,可是认识的人?”
      回忆起几天前的事,与那人的交谈,医生长长舒了口气,有过挣扎,也向对方承诺过要守口如瓶,但禁不住自己的几夜辗转反侧,似不弄清真相,良心难安。
      ………

      来人挂得是特需门诊,身边有人陪着,穿着不凡,礼貌地笑容,透着疏离傲气,丝毫没有因某些残缺而自卑凄然的感觉。
      本来,这人的生活,该是比旁人都优越些吧,这样,有些遗憾,何需不平呢?
      第一眼,他就是这么想的。
      “请替我做一下眼部检查。”对方坐下,开口说明。
      “给我看一下以往的病例。”公式化的询问。
      “我不是来看病的,只是想知道这眼睛,还有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对方没有动作,说着,笑意更深。
      当向这人说明检查的结果,告知没有复明的希望,对方只是重复了一遍,“我不是来看病的。”
      听着令他皱眉,不是看病,这么花费昂贵的诊费来检查一次,算是寻他自己开心还是来消遣旁人呢?
      “你这里有个病人叫谢澍吧,我要把角膜给他做移植。”对方似能觉出他的不耐,终究点明了来意。
      “如果是想做捐献的话,可以填写相关申请。”他没有料到这人会提到此事。
      “那样的话,就是随机选择接受治疗的人,我并没有那样高的思想境界,我只是要谢澍看见。”对方微皱了眉,笑意中透出讥讽的意味,“何况……我要你写一份需要摘除眼球的诊断,才算符合捐献要求不是吗?”
      “你认识那孩子吗?其实做出这样的牺牲并不理智,你根本没有摘除的必要。”也不知为何,此时看着这人的笑,竟会忍不住别开目光,有种酸涩,让人不忍窥探。
      “我不是为了那个孩子,何况,对一个瞎子来说,这也不算多大的牺牲。”对方不以为意,“道理很简单,做了移植,两个瞎子,变成一个,这绝对是盈利且有意义的,不算损您医德。”
      “你是商人?对你又有何利可图?”医生好奇,“再冷血,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
      “那对我,只是没用的东西罢了……有人,不想他步我的后尘。”对方的脸色未变,声音本就沉,情绪力图控制平稳,但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已轻不可闻,但还是有悲伤晕染开来。
      他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答应,这人所表现出的牺牲和善良都怪异到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步,可当他拒绝旁人搀扶,独自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只觉得刚才那些光环都消失了,唯余下空落的背影,真真让他有了几分于心不忍,得到岂就可以弥补失去?

      下午血液化验指标出来了,血色素很低,打电话给那人,询问可有其他疾病,说明如果不调养好,术后的恢复情况会不好,对他的身体也是伤害。
      对方只是平淡地回应,“这么说您是答应了?没什么,到时候,事先给我输些血就可以。”
      “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下次来的时候,请让家属陪同,术前要谈话的。”医生突然觉得自己的应允是在犯罪,不免犹疑,“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比较好。”
      “到时候,通知我,还有……我的资料,请绝对保密。”挂断之后,听着对方的强调,他才意识到,这人必然同谢灼他们是有所关联的人。
      ………

      “那人是不是叫沈却?”谢灼苦笑,原来他真的偏激决绝至此啊。
      当导师一阵愣然之后,拿出了病例给他看,而白纸黑字上写着那熟悉的名字,谢灼突然想到了他初见沈却的时候,那人昏沉沉躺在病床上,只重复唤着,“小缘。”
      后来,只在意程缘对他的一往情深,一味付出,他替她不值,几乎忘了,在这个人的心里,何尝不存着那份执念痴傻?
      这人回避厌烦澍儿,怕是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吧,可笑?是笑他那故作坚强下极度的自卑吧。
      当然知道,就失去双眼而言,真不算很大的牺牲,可那之后,人云亦云,他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屏障可还保护的了那心底深处的卑微?
      他是为了程缘,想留她在自己身边,不让其分心吗?可那份傲气摆着,到时候,这样的人,又哪里能容忍自己以那副模样,留在她的身边呢?

      谢灼很矛盾,不知是该去质问沈却,还是告诉程缘?
      回到家,抱着澍儿,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揉着孩子柔嫩的脸蛋,又看向那迷茫无神的眼睛,湿润似漏进了心底,沉沉泛着痛。“澍儿很想看见吗?有多想?”
      “这么多。”澍儿伸开双臂虚空划了个圈,“澍儿想看狗狗,想看爸爸,想看电视……。”
      谢灼任由那肥嫩的小手挂在他的颈项上,澍儿的发丝在耳畔摩挲着,听着孩子句句期盼,他岂能无视?
      心中有个幽暗地声音在回荡,或者,干脆装作不知道,就让一切顺其自然下去。

      程缘知道澍儿能复明的消息时,喜上眉梢地开玩笑,“澍儿可一直以为我很漂亮呢,到时候他能看见了,我要打扮的漂亮些才是。”
      “你本来就长得还行。”谢灼看着她笑,跟着扬起嘴角,才知道有些快乐来得太过勉强。
      “本来是还行的,可偏偏我身边的人,都漂亮得太没天理了。”说着,程缘笑意满满,每次夸夸那人漂亮,就气得他皱眉抿嘴的。
      “你当初……是一见钟情了?”谢灼问,其实始终不能理解,她怎就会对沈却如此的用情。
      “只是……有想拉住他手的冲动。”程缘抱着澍儿逗弄,牵起他的小手来回晃悠着。
      “如果他的样貌不够出众,会引起你的注意吗?”谢灼坚持不懈地寻求答案,但心底却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你长得也很出众,但我当初可没有在意。”程缘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执念她和沈却的事,以往这人是向来回避着的,“我在意澍儿……也许真就因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那些我来不及参与的遗憾。”
      “孩子不懂,若是听得明白,他会伤心的。”谢灼看着澍儿,不免有些不平衡,不知是怎样的心理作祟,他拿出了份杂志递给了程缘。
      是游乐场开张那天拍的,无非八卦,两张照片平摆着,一张是程缘和谢灼跳舞时候的,一张就是记者拍下的她和沈却的合影。
      “不至于吧,原来我还是个有八卦效应的人?”程缘看着笑了,凑近细看了看,又皱紧了眉,“这份杂志能给我吗?我要联系这家杂志社。”
      “你想告他们?”谢灼难以置信地嗤笑她,那样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
      “我想问他们要底片,这印刷的不够好,难得,沈却他肯和我一起拍照的呢。”程缘合上小心收到了包里,这么些年,合影的要求,她提都不敢提。
      谢灼的心微抽了一下,那个人,是想给她留下念想吗?就不怕以后真再见此照,会令她伤心欲绝?
      “你果然很不理智。”谢灼摇头间,一旁的澍儿拉拉这个,拧拧那个,迷茫地发现自己被他们冷落了,不安地扭动着。
      “乖,做完检查就带你去吃好吃的了。”程缘哄着,连这要人哄的性子也很有某人的特质,真不明白这一大一小的,怎么就处不好?
      “要吃豆豆冰。”澍儿开心地笑了,“很多很多的。”
      “不可以,会吃坏肚子的。”程缘知道他是想吃绿豆刨冰了,上次去店里,谢灼竟真喂孩子干掉了大半盘,吓得她不轻。“吃坏了肠胃……长大了,会很痛苦的。”
      “程缘,澍儿不是沈却。”谢灼似已忍无可忍,眼前这人望着澍儿,但他回望过去,那满心满眼的,依然只是那人,申明着,“他是我的孩子。”
      “对不起。”程缘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平板地道歉,皱眉又想,原来阴晴不定的脾性,她也不是都能容忍的。
      “你说过会让澍儿幸福对吗?”谢灼踩了刹车,侧头定定地看着程缘,“如果让他复明,要有所牺牲,你会答应吗?”
      “什么?”程缘不明白,想到的是钱,但立刻否决,谢灼并不缺钱,而予她,那也不算什么牺牲。
      谢灼深吸气,内心有种极度的不甘心,令他忍不住将真相说出口,他想赌,想证明,在她的心里,世上最重要的,不是那个人,只要不是他就好,“沈却要摘除双眼给澍儿做移植,捐献人就是他。”
      程缘听了,只觉得一阵冷厉直窜入心,令她冷的发颤,“不是不能从活人身上取的吗?”
      “他是盲人,情况特殊,只要在诊断上做些手脚……就行得通,是他自己提议的。”谢灼解释,他以为程缘会哭,但她的眼里并无任何水色波动,惊人的平静。
      “你这样,和从死人身上取,有何差别?”冷冷地泛起笑意,程缘手握成拳,揉皱了裙摆,痛来得撕心裂肺,比当初在瑞士机场里苦等慌乱时来得更痛,“这样,和逼死他有什么区别?”
      “是他自己去找澍儿的医生的。”如此凌厉冷绝的目光,谢灼第一次望见。
      “对……不是你,是我,我逼他的,明知道他偏激别扭的,明知道他是傻瓜。”程缘低头,想着那人,闭目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里有着刺目的酸涩,液体溢出眼眶。
      “你介意他毁容吗?”谢灼直言,有些真实,不过是“是”与“不是”而已。
      “是,当然。”程缘抬头,突然笑了,伸手抹了抹,泪水渐干,不该在旁人面前哭的。“你不是提醒我澍儿不是沈却吗?可是看出我也爱到偏激的地步了?我想要沈却幸福,已经到了分不清对象,用不对方法的地步了。”
      “所以……你从来不过问澍儿的身世。”谢灼抱过孩子,看着澍儿因为两人的争吵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竟有几分气恼,“只是影子的话,过去都不重要吗?”
      “对不起。”
      程缘的道歉,语气决绝,仅让谢灼知道,自己这场赌注完全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我有想过要瞒你的。”
      “所幸你没有,不然我会恨你的……原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此时此刻,程缘想到了沈却妈妈当初收养的为难,沈却曾经报复的矛盾,终于,不得不直视自己付出当中的盲目,不纯粹,一句“我不是好人,是我的错”该有着多少的无奈?
      用心,付出,一切美好的初衷终会变质吗?因缘际会间,难免私心,这可是罪?如果是,可是爱的太过了?偏就是省不去的劫难。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也牺牲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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