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雪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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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沈却，先松开了程缘的手，当他迎着那片闪烁从容支着盲杖，由人指引快步离开的时候，随着两边散开而又合拢的人流，掩去的好像不只是他的身影，还有希望。
程缘匆匆跟在后面，却再没了拉起他手的勇气，为什么，此时，竟从他的身上读出了心灰意冷四个字？
“沈却，等等我。”程缘小声唤他，也许是乐声隔着，议论声阻着，他似乎并没有听到。
随着电梯直下到停车场，沈却站在一旁，等司机把车开过来，神色平静，犹似未察觉程缘的存在，待车停靠在面前时，出声却是，“小缘，你先回家吧。”
“我饿了。”脑海里还纠结着方才助理同她说的话，一点没吃？让他空着肚子回家，这人一定就由着胃难受一个晚上的，“陪我补吃一顿好不好？”
沈却皱眉，露出一丝不耐，但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弯腰进车里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按了下胃部，皱眉自然不是不情愿，只是不确定自己可以不动声色地坚持多久。
点单的时候，沈却永远说着随便，而程缘，也只是习惯性的点那几个菜。
不是什么独具特色的小店，没有什么需细心寻觅的浪漫，很豪华的酒店包厢，很昂贵的价目，很俗的菜名。
昂贵，便可少些人，换得一份少些议论，侧目的安静，这就是沈却一直来这里的原因。
“先把药片吃了。”程缘提醒着，却去翻找自己的包。
“没有带，没关系。”沈却靠坐着，虽然如今两人之间有了些间隙，但能让他安心松懈下来的人，始终还是她。
“就知道，来，张嘴。”程缘瞪着他埋怨，倒了杯水递到他的手里，就是知道，才如此不放心，始终记得在自己身边替他备些药片。
“小缘……迁就我很累吧，就像这些菜，金玉满堂？鲍汁凤爪？还是杏仁雪蛤球？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其实你都不喜欢的。”沈却吃了药，话音也变得微苦。
“因为里面的菜心切的很细，高汤勾芡的日本豆腐也算下饭，营养全面，吃起来也方便，只要你能多吃几口，也真堪比金玉了，至于那个鲍汁，你不是说沾着西兰花吃味道不错吗？这菜不好消化的，难得吃，自是想让你吃的好些……可是这又怎么了？用得着在意有多少货真价实吗？迁就怎么了，你明明知道我是愿意的……沈却，你究竟要我怎么样？”看着他皱眉，程缘顿觉灰心，她爱他，如今却成了他不快乐的主因。
“呵呵……”沈却听她抱怨，反倒欣慰，这丫头在他面前越发的小心翼翼，难得还会发发脾气，“看来那些奇怪的东西都是不该吃的，燕窝，雪蛤？吃着，我们总是要吵一番。”
“谁跟你吵？到时候……还是我心疼。”程缘语气又低了下来，“我知道你介意澍儿的事，可我总觉得，对这孩子好些，能让我心里好受些……我知道其实于事无补，可是……。”
“我从前心里总是不平衡……有些嫉妒陆以续，现在才知道，被当成替代品和看着别人成为自己的影子，是一样悲哀的。”沈却始终没有动筷，胃里钝痛加剧，“是我没有容人的气量。”
“沈却，你不明白。”程缘叹气，他们需要一个出口，可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他的检讨，他的低头认错。
沈却身体微倾，借着桌布掩饰动作，伸手扣在了胃上，用力下压。
是不明白啊，小缘，你喜欢吃什么？平时有哪些爱好？认识这么些年，我原来一点都不知道，即便你承认的那些，多半还是为了迁就我吧。
那次听到谢灼买了蛋糕给你吃，看似随意的跟了一句，“是你喜欢的那家的，看到就给你也挑了一块。”
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后来我到了店里，才知道芝士蛋糕的品种那么多，才知道对我而言，谈不上什么挑选，难道要说，“给我最贵的那块吗？”
也许我可以买下所有的蛋糕给你，但人生有许多时候，面临的，是独一无二的选择。
沈却只觉得嘴里苦涩，便寻着程缘指点的方位夹起甜品想压一下，可刚入口，里面的汁水渗出来，甜腻竟有些腥，令他忍不住起了恶心感。
“怎么了？”程缘知他吃的不合适就会难受，但自从出院后倒是没怎么见他吐过，所以见他捂着嘴脸色煞白的，很是忧心，“不想吃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中午吃多了……有些积食。”沈却只得不停揉着胃，让她知道不舒服，总好过再狼狈的吐了一身。
程缘的鼻尖一阵酸，知道他在说谎，但哪里忍心揭穿他，“累了，还是回家休息吧。”
回程的车上，程缘靠在沈却的肩头，缓缓替他揉着胃，这举动本是寻常，如今甜蜜温暖里却含着涩意。
沈却突然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按键，然后摸索着，贴在了程缘的耳畔。
“这些，你还留着？”程缘听着，脸上的红晕渐起，是去瑞士时，她给他的留言。
“我不知道，当初，是错在不该让你走，还是，不该由着你回来。”沈却抬手揉着程缘的头发，两人细细听着，车厢里很静，留言清晰，听至一段，沈却才道，“小缘，这是你欠我的。”
“沈却，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不爱你。
我没有和你一起去逛过街，帮你挑件衣服，告诉你穿着很好看。
也没有陪你看过新出的电影，同你说说剧情，告诉你哪个男演员都没有你长得帅。
我都不记得到时候，要替你修修指甲，那么漂亮的手指，平白让阿姨占去了便宜……
我很抱歉，所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给我做这些事的机会……不管发生什么事。”
“还是发生了某些事，你就反悔了？”似乎还是不死心，总放不下，想要争取什么的心，沈却决定，再放纵自己一回，“今天，把这些都做了，行吗？”
“可是你不舒服啊。”程缘抬起头，看着沈却的脸。自从澍儿出现后，沈却再没在话语中透出过那种任性的意味，如今，这温柔恬淡得，令她害怕。
“最近，是累坏了，今天，你就陪我放松一下。”沈却眯着眼，睫毛投下阴影，衬着如墨的眼眸，幽幽水色，似玉微掩着，哪怕没有焦点，也足够扣人心弦，看者，如何还能拒绝。
店里人很少，但即便如此，以往不管程缘怎样纠缠，连哄带骗，沈却也断然不会踏足，今天反倒提出让程缘替他挑选，被她拖到试衣间里，也安静的由着她给自己试穿，一件又一件，程缘看着试衣镜前那人一成不变的神情，扣着扣子的指尖微颤。
“累不累？让服务员帮忙好了，你坐在一旁看就好。”沈却渐她动作明显慢下来，想是这丫头也忙了一天，肯定是累了。
“不累，你呢？胃还是很难受吗？不要硬撑，难受我们就回去？”程缘理了理衣角，用心打量，“我们选好了再出去，只准我一个人看，才不让旁人占了便宜。”
“好看吗？”沈却微笑，看似并没有羞涩，只是耳根悄悄红了，自然没有逃过程缘的眼睛。
“衣服很好，每件穿着都不错，就是人不好看……脸色这么差。”说着顺手摸着他的脸颊，还是决定选些淡色的，不然暗沉的，更显消瘦，看着她心里不好受。
两人在更衣间里停留了半个多小时，虽有空调，也微起了薄汗，出门大包小包的，程缘简直不敢相信，她这回，是和沈却出来。
已经很晚了，沈却执意要执行第二个计划，看电影。
程缘怕他尴尬，也为了方便同他解说，特意挑了个不起眼的小电影院，岂知生意竟不景气到没有一部新片上映的地步。拿着手里的电影票，程缘默然，也许是六月的缘故，居然放的是儿童影片，小鬼当家的续篇？情节怕也大同小异，更令她皱眉的是，这解说起来，颇有难度。
本是要放弃的，沈却竟开始摸索着寻找零钱，无奈，只能跟着他进去。
没有什么人，放映厅很小，连座椅都陈旧的微可以闻到些木头腐朽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灰尘微扬，画面都显得昏暗，不远处有几个孩子坐着，踢腿玩着鞋，鞋子不时啪啪落地。
沈却一身正装，容在其中，格格不入。
自是坐不满，他们改坐到角落里，程缘慢慢地给他讲，他开始还应两声，渐闭目靠着，似是睡着了，见他没有回音，程缘也停了下来。
“怎么偷懒了？”沈却突然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让我靠一会儿。”
“难受？我们回去吧。”即便两人最亲密的时候，沈却也很少在公众场合有这样的举动，或者说，掰手指数着，也记得清两人出来的次数，所以他这样，程缘只能想到他是不舒服了。
“你继续说，我有在听，就是这样……舒服些。”旁人看不到，放纵自己亲密些没关系，由着自己这个瞎子靠近她，不会令她遭人侧目。
“你想睡就睡会儿。”程缘微坐直了些，想他能靠的舒服些，便又自顾自说起来，肩头的分量渐沉，她几乎确定他几经睡沉了，所以到了尾声，也不忍心推醒他。
这个故事，根本不适合小孩子看，讲一个孩子有心理问题，伪善地陷害了很多人，最后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想下手，悬崖边，另一个孩子为了救人同他厮打起来，两人快滚落悬崖之际，孩子的母亲一手抓住了一个，最终……生死抉择，她放开了自己孩子的手。
影片最后，幸存下来孩子的独白是，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会选择救谁呢？这个问题他问不出口，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小缘，要是你……就放开我的手吧。”沈却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我始终是，比较坏的那个。”
“那是情节需要罢了，现实里，不会有那样戏剧性的选择。”程缘听他说自己坏，是那么的孩子气，原来这人可爱到连看儿童片都能联想到自己的地步，不觉出言哄着，话语却变得出人意料的决绝，“你不坏……而且，哪怕是要一同掉落下去，我也不放开你的手。”
最后一步，沈却倒真是别扭起来，程缘跟着他到家，非要看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休息才肯安心，他照办了，却听到那丫头低低的笑，然后贼兮兮地靠近。
“说好了，要替你修指甲的，现在洗过就香喷喷的了，沈却乖啊，快把手脚都伸出来。”程缘知他今天反常，却也对这难得的亲密倍感珍惜，心情跟着愉悦不少。
沈却真的局促，不觉把手脚都缩到了被子里，把自己包个严实，然后努力摆出训下属的神情语气吼，“程缘，别胡闹。”
扭不过她，终究还是由着她摆弄，程缘小心替他修剪本就不长的指甲，视线渐模糊，她剪的很慢，怕弄伤了他，忍不住问，“沈却，我这样爱你，不行吗？”
沈却闭着眼，有话到了嘴边，终只能假装自己睡了，你这样爱我的话，我怎么还能让你去做选择呢？是否会太残忍？那么，小缘，就让我替你选择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雪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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