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却尘缘》离人心上秋

12、南瓜

　　沈却昏沉沉地被绵延带去了医院，急诊室里很吵令人心烦意乱。
　　待胃部不适减轻后，沈却更有些按耐不住了，“我好了，把针拔了吧。”
　　“挂完，就小半瓶了。”绵延无奈，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
　　沈却顺着输液皮条摸索到开关，开至最大，闭目不语。
　　不多时，绵延动作小心地把滴速再调整回来，吐了吐舌头，汗颜自己终究是欺负瞎子。可是看他手臂上的静脉已经红了一片，又不能任他胡来。药水含钾，这人也不像是不觉疼的，额上明明沁着汗，却还是那一脸的默然，绵延摇头，不觉抬手看了看时间。
　　挂了三大瓶水，绵延枯坐着无事，不时抬眼望向入口处，期盼那熟悉的身影能够早些出现。这是不是验证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她不是没有陪人挂水的经历，以前陪以续的次数自是不少，因为他的心脏不好，所用的时间自然更久，可即便两个人不说话靠坐着，也从来不会觉得时间太长。
　　“你在想陆以续？”沈却突然出了声，疑问句的肯定语气，最是他说话的特色。
　　之前的五年，他时不时会这么冷冷地触痛绵延，而此次她却未有黯然，只是应了声，“你心里不也想着小缘？”
　　绵延当然知他的心思，这人也是痴傻，方才痛至站立都有些困难，给他打针时竟还有精力强调让人把针扎在手臂上。绵延不解，明明手背会比较不痛，他只应了声，“打手背上，她会看见。”
　　沈却笑，一脸汗水晕开了那份戏虐，不小心渗出几丝苦意来。他的介入，让陆以续和陈绵延疏离了五年，但他们并没有因此错失彼此的心意。而他自己呢，他同小缘，又错过了多少？他不是那种会忏悔悲切的人，但心痛，是本能，与秉性无关。
　　终于盼来了急切等待的那个人，绵延冲他甜美一笑，招手示意对方过来，继而又拿手指在唇前比了比。
　　“我让司机买了些吃的，你吃一些吗？”绵延询问沈却，看他的气色终究是忧心。
　　“今天挂了水，不会有问题。”沈却拒绝着，一脸倦色更浓，摸索手表上的指针，微皱了眉，疑惑，“还没有完吗？”
　　“挂水又不能当饭吃，是南瓜粥哦，我和小缘小时候最喜欢吃这家的，弄成糊了，细腻香滑，也不太甜的。”绵延自顾自吃了一勺，想说的让沈却有食欲些，忍不住又侧头看了看送粥来的人，做出询问的眼神，对方虽是点头微笑，她却不信，小心送了勺到那人嘴里。
　　没意识到两人无意间的亲密动作引来了四周一片谴责的目光，这两男一女的架势，让人不误会也难。
　　“小缘喜欢？”沈却微坐直了身体，状似随意地问，“哪里有卖的？”
　　绵延倒被他问得愣住，只能不自然地接了句，“秘密，好东西哪能随便告诉人的。”
　　沈却伸手按在了扎针处，顺势一提，拔出了针头，“秘密？本来就是掩饰破绽的拙劣方式。”
　　说着猛然起身，脱力感却出乎他的意料，脚下一软，竟颓然跪跌在了地上。
　　有人立刻伸手扶他起来，他要挣脱，刚有动作，却立时止了，不敢用力，怕一错再错。
　　“你干什么？摔疼了没有？”绵延被突如起来的阵仗吓着了，只听身边一个声响，回头沈却已跌坐在了地上，不由喊出了声。
　　“你帮我取一下药，让这位司机先生先扶我回车上吧。”沈却移开脚步，神色始终平静，并没有因为狼狈而无措。
　　绵延同一旁扶持的人使了眼色，匆匆离开。

　　“看着这样的我，很可笑吗？”沈却走着，感到室外的凉风袭来，冷意渐浓，便知天色已晚，“陆以续，你现在脸上该是一脸的戏虐还是悲悯呢？”
　　“我不出声，只是怕你太激动。”以续开口，“我出现在这里，的确有些不合适。”
　　“没什么，要是我，也会乐于在旁观望一番这因果报应的下场。”沈却冷言说着，某种牵扯不断的痛意偏有再次光顾的趋势，令他皱眉。
　　“因果的事，牵扯太多，没什么所谓该有的下场，要记住，现在你的下场，也会是小缘的，沈却，你的世界里，不是一个人，就不要太随心所欲了。”以续叹息，“我从没有幸灾乐祸的喜好。”
　　“我只是自私的人，到最后，你们会发现自己看错了人，我也许，只是太贪恋小缘给予的温暖了，你们真相信我能给她幸福吗？”沈却并没有再反抗以续的扶持，甚至都忘了用盲杖，由着他，也信着他，只留心底一团乱麻，可悲啊，他可以有相信陆以续的一天，却确定不了自己的心。
　　“我也眷恋着绵延，何尝不是贪念，从来她都是我的暖暖，我做南瓜粥的时候，是想看她对我微笑，那样我就会感到幸福，难道这就算有心机，自私了吗？何必事事权衡利弊，幸福不是做生意，无法计较得失。”以续回忆，“一个人再努力也会苦痛，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小缘她，从前就是这么劝我和暖暖的。”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伤害，这五年，我没有给过她其他，所以才看不见她的笑容吧。”沈却听着风声滑过耳际，悲伤遗憾吹散。
　　“抱歉，我失言了。”以续复又叹气，“我总还自私的想着，要帮你得到幸福，这种补偿你的心理很伪善吧，明明我的存在，就是对你无形的伤害。”
　　“是我嫉妒，与你无关。”沈却声音低了几度，似有挣扎之后，语气舒缓几分，“你不用贬低自己来替我开脱，那样我不会领情，反而生气，以前……是我的错。”
　　“我说过，想要得到全部的爱，不是过错，更非妄想。”以续明白这种遗憾苦涩，他会平静豁达，不过是因为很早就遇见了绵延。沈却的偏激冷漠，不过是因为命运予他的幸福，来得实在太晚，等得几乎让人绝望，“沈却，你遇见小缘了啊。”
　　“我想她对我微笑，想……看见。”沈却突然笑出了声，“瞎了这么多年，偏偏……这几天，还真有了妄想。”

　　想看见，这样也能为她做碗粥了吧，哪怕不够香滑可口，那丫头也一定会高兴坏了的。
　　想看见，这样就不用直到笑出了声，才知晓她的快乐，不用泪湿了脸，才感悟她的悲伤。
　　想看见，哪怕只是一眼，也想看一次她的脸，哪怕再继续无边黑暗，至少无尽的想念中，还有眉眼笑意，可供慰藉，不会只有声音回荡着，空旷寂寥。

作者有话说

　　匆匆更新，没有修改好，明天可能会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