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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山洪 ...

  •   盛长安再醒来时,浑身都酸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营帐,帘子里有点光透进来,看方向,已是正午时分了。
      他试图坐起来,可刚用手臂支起上半身,就无力地栽了回去,动静把帐外随侍的宫女引了进来。

      “正君别动!”她连忙服侍他坐起来,并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絮絮地说,“您睡了好久。”

      “多久?”盛长安扶着额头,只觉得很痛,思绪一片混乱,什么都转不出来。
      “今天十四,暴雨已经是前天的事了,长风镇上出了山洪,陛下下旨连夜拔营,这里是北苑。”

      山洪。
      这年头,山洪若冲塌了房屋,就是灭顶之灾。
      何况那大雨雨势最猛的时候,又是半夜,熟睡的人,能有多少逃得脱?
      盛长安张了张嘴,有太多问题想问,还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咽了下去,问了最不想问的一个:“王爷呢?”

      宫女竟是勾唇羞涩地笑了一下,说道:“正君放心,魏王爷好着呢,正在长风镇上赈灾,过几日正君就能见着他了。”

      盛长安并不觉得放心,赈灾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不过这次皇帝和近臣都在这边盯着,高衔应该不至于中饱私囊,或者或者不至于太过分。
      他点点头,道:“王爷没事就好,猎场的事和平南侯世子如何?”

      “魏王爷被歹人刺杀,马被做手脚,陛下勃然大怒,可是来不及查什么就紧急拔营。若不是解元公子将正君背出山,都道您死了,王爷更是悲切不已,一听闹了洪灾差点又冲回雨幕里。”宫女竹筒倒豆子般交待着。

      是谢随将他背出山的?
      山路崎岖,大雨将一切地面都浇得泥泞,他难以想象背着一个人,谢随是怎样把他带出山的。
      他欠他的情分可太多了。

      不过该问不该问的都问了,关切一句恩人应该不显得突兀,盛长安便问:“那谢公子现下如何?”

      “灵水上游也遭了灾,谢公子随谢大人去勘察灾情去了。”宫女叹息一声,奉了茶水,“正君嗓子哑,该喝点水,粥已经冷了,奴婢去温一温。”

      盛长安喝了口水,想这真是多事之秋,隶属皇家的地盘都能发了大水,还在这个皇帝亲身秋猎宣扬国威的时候,有人怕是又有理由说国运不好。

      他推算着谈先生教他的水系走势,想该是过长风山和长风镇的灵水上游决了堤,多年来几处州府竞相推馁,就是不肯修灵水大坝,隐患终于爆发。
      这一涝,怕又是十余万户颗粒无收。

      其实大虞各处水患已多年,有识有志之人,如谢传和谈先生,都盯着水患,只是谢传只治理了陇西一处,谈先生更是自责学识毫无用武之地。
      朝廷自然是不怎么管的,一闹灾就是赈灾,赈着就起了乱子,然后派兵强行镇压,半朝堂的将军,军功都不是打夷狄来的,而是打自家百姓。
      唯一一个高衔,功劳还是假的。

      正因这许多缘故,他的假功劳必须坐实,要不然皇族都堂而皇之杀良冒功,四处的动荡就压不住了。

      而这次的水患,就发生在京畿一带,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魏王亲自盯着赈灾,为了皇族那点不多的颜面,就决不能出了岔子。
      止这一方面,兄弟俩的诉求是一致的。

      盛长安想了下,还是放不下心,可他也掺不上手,他也不知道现在皇帝还想不想见他这个病秧子。

      不,他要去。
      他要为大概出不了问题的赈灾,再加一重保障。

      他睡得久了,一边饿得很,一边又嘴里尽是苦涩,吃不下东西,可是他已经多睡了这么久,不能再因体力跟不上耽误事于是一勺勺强行把食不知味的粥咽下去。
      然后收拾了仪容,找高琢过来,问过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拖着酸软的身子,向御帐而去。

      官员和士兵都来去匆匆地忙碌着,皇帝孤零零坐在宽敞的御帐中,脸上果然是漫步愁云。
      盛长安进去求见,跪在地上险些站不起来,皇帝冷了语气,问:“你来做什么?山上的案子可没功夫查。”

      “陛下息怒。”盛长安声音虚弱,摇了摇头,“臣并非为猎场的案子而来,臣求去长风镇。”
      “他已经深得人心了!只有朕的不是,只有朕的不是!”皇帝怒得一挥袖掀了桌子上的奏章,噼啪落了一地。
      “高衔一说去赈灾,他一个哪里会赈灾的无能王爷,结果所有臣工都上书支持他,朕的臣工!还说他心怀大义,敢情朕不让他去,就是一个小人呢!朕还没说什么话呢!”

      盛长安连忙伏下身,听着皇帝怒骂出气。
      骂够了,皇帝累得气喘,甚至有些委屈:“朕也不想出什么天灾人祸啊。”
      又拉下脸:“你来干什么,进个山都能摔下去,高衔大义,舍得就是你!”

      “是,王爷舍掉了我,王爷亲手把我推下山坡去。”盛长安抬起头眨一下眼,泪水从眼尾滚下来。
      “一日夫妻白日恩,我与他做了近三年夫妻,也并不大的罪过与不敬。季准一个外人不知为何纵马撞我,他便趁着天黑又下雨,亲手推了我一把,让那疯马把我撞下山坡去。”

      他也委屈,性命攸关,比皇帝更委屈。

      “竟是如此?”皇帝呆了一下,一拍桌案,“我那日就不该让你进山,幸而谢随将你带了出来。诶,你为何要进山?”
      出了太多事,皇帝有些恍惚。

      盛长安提醒他:“湄嫔娘娘道我与王爷鹣鲽情深。”
      “是,你也太不经激将了吧,不过,湄儿瞎掺和什么?季准……他又想做什么?”皇帝一蹙眉,想起来,又抛在脑后,显然是都没打算计较的,情绪不好连安抚盛长安的话都懒得说。
      他倒回去问:“你不好好养病,来做什么?”

      “臣欲为皇兄分忧。”盛长安双手叠于身前,作揖道,“臣愿往长风镇,协助魏王安抚民众。”
      他强打起精神道:“自来赈灾易不均,不均则易生变,高衔其人,不可信任。臣愿替陛下去长风镇,名为协助,实为监管,至少,他高衔得了这名,就不能再从中得任何利。只要他得了半分利,就别想再有好名。”

      “监察一事自有御史同往。”皇帝道,却有犹豫。
      “无论哪位御史,都没有臣了解魏王。”盛长安到底做了高衔两年多的枕边人,耳鬓厮磨间,高衔许多事都瞒不住他。

      皇帝动摇了,只是不说话。
      盛长安便道:“臣还有一事相求,请陛下让臣带两位皇子同往,以大量侍卫相护,保证两位皇子安全。”

      这是明晃晃地要给高衔上眼药,皇子的地位并不在亲王之下,甚至直接代表着皇帝,更有威信,而且以护卫皇子为由,当然可以带更多的侍卫。
      皇帝被说服了,但仍有犹豫:“长风镇现在乱,瑜儿就不必去了吧,琢儿一人,也就够了。”

      盛长安心凉一下,也就没有提醒皇帝高琢是夷人面貌,只说道好。
      他领了诏,安排了人手,带着高琢直奔长风镇而去。

      *

      营帐里,皇帝翻看着奏章,看他们称赞高衔,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湄嫔进来才暂缓了情绪,喝了一口她奉上的甜汤。
      湄嫔柔柔地笑一下,揽住了皇帝的臂膀,却是悄声问:“妾适才见了魏王正君,原来他已经醒了呀,他……”

      “魏王?”皇帝慢腾腾反应过来,神色忽然冷了下去,“湄儿,你总提及魏王做什么?”
      他猝不及防发问,湄嫔神色仍是温文的,低声说道:“哪有,妾问的是正君……这些日子陛下总不理妾,妾也只能听人讲些故事,大家都很爱讲正君呢。”

      “管他作甚,后宅一人罢了,不过救驾有些功劳。”皇帝蹙了下眉,疑惑并未被打消,只是揽起了湄嫔的腰身,“这些日子事多,你也看到了,朕回宫再陪你。”

      待哄了湄嫔出去,皇帝召了人:“暗中查一下湄嫔,事无巨细,俱报给朕。另外也查一下季准和魏王有何干系。”
      “遵旨。”

      *

      盛长安找太医开了几副撑着精神的药,走到长风镇时,药效就上来了。
      他牵着高琢走进镇子。
      六七日前见到的祥和小镇,如今已被大水冲垮,遍是废墟,洪水来了又走,留下的是满地狼藉。

      周围没人,高琢仰头问盛长安:“先生,夷人所过,会比这更惨烈么?”
      “先生也没见过。”盛长安定定地看废墟,“先生自幼,也是长于凤京中,头一次见这等惨烈。”

      民生凋敝,支离破碎。

      走过一处人家,盛长安看到院子里几只空竹飘在半尺深的水面上,蓦然一怔。
      那位老妪,不知可安好。

      朝夕骤变,皆是如此,高瑜作为未来的皇子,是该来看一看的,可皇帝不舍得,不舍得,他便没什么可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如今这个世道,这飘摇江山,他守不住。

      盛长安下意识瞥了一眼高琢,但也只是瞥了一眼,便向着镇背面的高地,集中安置灾民的所在赶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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