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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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等吃饱了苹果，程奂之就敞开心房地跟林安阳抱怨先生。
他说，那个赵老头特别可恶，整天瞪着眼睛跟野猫似的盯着你，衣服穿的不整齐了要罚，坐得不端正了要罚，书没背出来要罚，你说他一天打那么多人的手板心，他不嫌累得慌啊。
他又说，那个赵老头特别无聊，说个笑话给他听他都不懂，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幽默啊，你说一个人活到七老八十了，整天板着脸笑都不笑一下，他的人生得多么不完整啊。
“可是……”听了半天，林安阳插了话，“我却听说赵先生才高八斗。”
“八斗？！漏斗还差不多呢。”程奂之嗤之以鼻，“他也不过就是一个进士及第，老子以后啊可是要当状元爷的。”
程奂之确实聪颖过人，背书总是他最快，几乎达到过目不忘的水准。不过为了捉弄先生，他总是故意背错几个字，非要把赵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才肯罢休。赵先生知道，他教的这些孩子，恐怕以后是程奂之最有出息，因此对他也格外严厉些，那也是所谓的恨铁不成钢。
“可我想去学堂，还没得去呢。”林安阳却说，“你看我娘在做的那些竹筐，都是想给我攒上学堂的钱。”
程奂之侧头看见林安阳一脸羡慕地看着远处，心中隐隐一动，用挺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听那老头子啰嗦有什么意思，你真想听啊，我带你去听听，你就知道后悔了。”
林安阳听见了，一脸惊喜地看着他，“真的么？你能带我去？”
程奂之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他还可以当掉点什么换林安阳的书费，一边似是满不在乎的点头，“那当然，你大哥我能耐着呢。”
“我去跟娘说！”林安阳显然是高兴坏了，跳起来就去找娘了。
程奂之看见林安阳和林嫣儿特亲昵地贴在一起的样子，不满的哼哼了两声，“怎么娘们唧唧的。”
不一会儿，林嫣儿领着林安阳就走到程奂之面前来了。
“程三公子，”林嫣儿笑着说，“谢谢你对我们安阳的关照，明天就请你带着他去学堂看看，可是这学费……真不能由你出。”
程奂之跳了起来，“阿姨，我那儿真的有钱，我们每个月的份钱我都花不完。”
“不用了。”林嫣儿仍是温柔地笑着，“三公子的钱就自己留着吧，我这几年也攒了一点，供得起安阳。”
程奂之怎会不知道林嫣儿这是在骗他。要是她攒够钱了，不早就送林安阳去念书了么？他知道，她那只是在为他着想，一个孩子能领的月钱能有多少，一个不受宠爱的孩子能领的月钱又能有多少？
看着她温和笑着的样子，程奂之突然很嫉妒林安阳。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他娘亲。以前他梦里的娘亲都是没有容貌的，这次他娘却长着林嫣儿的脸。他坐在娘的怀里，突然很想哭，然后他哭湿了娘的衣袖。
很多次他都想问，娘，你用你的生命换我的衣食无忧，值得么？我就会过得幸福么？
但是人生往往不会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至少对于程奂之，他再也不会有一个亲娘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发现自己的眼睛给哭肿了，跟俩小包子似的。偏偏他打死还不肯承认，遇见林安阳的第一句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唉，昨天晚上我屋里关进了几只蚊子，吵了我一晚上没睡好觉，你看眼睛都肿了。”
林安阳听了特别疑惑，觉得有钱人真是不一样啊，这么冷的天还能有蚊子。
今天林安阳第一次上学堂，换了一件新衣裳，青蓝色的衣服穿上稍微有点显大，怕是把今年过年才能穿的新衣服给穿上了。程奂之看着这样的林安阳，觉得虽然衣服稍显穷酸，不过却显得清秀，这小鼻子小眼的，比城东李公鸡城南贺老牛的儿子们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想到这里他不免洋洋自得，觉得自己选小弟的眼光就是好，衬得他这个当大哥的脸上也有光。
不过别人可不这么想。在门口他们俩遇上的就是城东李家的俩小子。李老板生性抠门，因此城里的人都偷偷称呼他是李公鸡。李公鸡甚至扣到给儿子买新衣服的钱都不愿意出，所以李斐息的衣服上都有补丁了。
昨天他大哥被程奂之给欺负了，李家老二李斐昌老想着给他大哥把脸再挣回来。所以一见面，李斐昌就拍手叫道，“没娘的和没爹的怎么一起来啦？怎么，你们俩以后要成亲兄弟啦？”
程奂之想，林安阳本来就是他小弟了，他们就是兄弟了，李斐昌这样说的也没错。可是林安阳却听明白了他的另一层意思，顿时脸涨得通红，气得尖声说，“不许你侮辱我娘。”
程奂之一想，也跟着明白了，顿时也怒从中来。他倒是不是为他爹气，而是跟着气李斐昌侮辱了林嫣儿。仿佛在他心里，真把林嫣儿也认成自己亲娘了一样。他上前一步，拽住李斐昌的衣领就往墙边推，愣是让他一头撞在了墙上，“咚”地一声响之后，李斐昌头破血流，李斐息吓得“哇”地哭了出来。
程奂之一手拉过同样吓得有点发呆的林安阳，斜眼瞥了一眼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李斐息，冷冷地丢下一句“没用”，就往学堂里面走。
可是外面闹成这样，也很难瞒住先生。他还没走几步跨进门去，就有一个人拦在他前面。胡子都白了的赵老先生气得眉尾都朝天了，眼睛瞪得老圆，“你这样出手伤人，难道就是有用吗？”
“是他们侮辱我们在先。”程奂之辩解道。
赵老先生听到这个“我们”，不觉有点奇怪。他移了目光，发现了一直站在程奂之身后的林安阳，有点发愣。
“你是……”
“他叫林安阳，”程奂之连忙说道，“先生，他已到了入学堂的年纪，但是家里贫困，怕是出不起修金。”为了他小弟，程奂之难得向赵先生低了头。
“林……安阳？”赵先生听见了这个名字，很是吃惊，他上下打量着林安阳的模样，然后认真点了点头，“他的孩子，原来是你。是了，你是该好好念书，你爹……唉！”
程奂之马上竖起耳朵来，想知道林安阳他爹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赵先生偏偏没有说完。老人看着个子矮小的林安阳发了好一阵呆，看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很伤感的情绪，良久他才又说，“修金就不收了吧。”
听了这话，林安阳简直乐傻了。他知道昨天她娘做竹篮做了通宵，为的是给他多换一点钱。现在他恨不得赶紧跑回去告诉他娘这件好事。而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他那个不要他娘俩了的爹，带给他们的，原来并不只有厄运。
旁边站着的程奂之瞥见了林安阳笑咧了嘴的样子，心想，原来这个赵老头也没那么讨厌，他偶尔还是有人性的。这次上课，程奂之终于没有捣乱，甚至忍着没有把取笑李斐昌的打油诗拿出来贴。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课堂上这么乖了。
可是今天，赵老头却没有常在注意他，而是一直注意着林安阳。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赵老头平时对他额外的关心，是一种喜爱他的表现方式呢？事实上他总在学堂里捣乱，也是仗着赵老头喜欢，是一种变相的撒娇而已。毕竟这个世上关心他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所以程奂之知道，或许以后他不再会是整个学堂里最出风头的那个人。风光惯了的他，此时难免有些落寞与妒忌，不过再想想看，反正林安阳是他小弟，小弟出风头了，他这个当大哥的也就跟着出风头了。
大不了……大不了让他再多拿几个苹果来孝敬孝敬。
可是程家三公子真的稀罕那几个苹果么？这说出来，程奂之自己都不相信。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要对林安阳这么上心。真的是因为林安阳救过他么？还是因为林安阳有和他相似的身世呢？又或者单纯是因为林安阳长得好看？再不然就是他有一个很温柔疼爱他的娘亲，会让程奂之想起自己见都没见过一面的娘呢？
七岁那年他懂得很少，他不知道在他所认为的大哥小弟家家酒的游戏里，他的兴趣到底在哪里。他只是很单纯的明白，他想要对林安阳好，而究竟是对小弟的好，还是其他的好，他却根本不知道。
他也一点不知道，在他选择了每天放学和林安阳勾肩搭背地走回去，每天上学在城东门等他的一起去学堂风雨无阻的时候，会有一种情愫会在其间暗自酝酿。
而那种情愫是他未来烦恼的来源，也成了林安阳的灾祸。
而此时，年仅七岁的程奂之坐在云石镇最有名的赵虑远赵老先生的课堂上，怀着淡淡的落寞，想着明天又能吃到的苹果，还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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