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逢》素昧

3、第三章

　　有一句话叫“天下何处不相逢”，程奂之后来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其实他能再次遇到林安阳，还要多亏了林安阳长得好看，而且是放人堆里就属他最显眼的那种好看。
　　那天他下了学堂，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上课的时候他偷偷往城东大户李家大少爷李斐息背后贴小纸条，被教书的赵老先生逮了个正着。先生拿着那纸条念得字正腔圆，“一只大公鸡，飞东又飞西，左右抓不到，斐息真着急。”顿时整个学堂一片哄堂，李斐息脸涨得通红，他弟弟却跳起来要打程奂之。
　　其实作为一个七岁的孩童，能写这样一首打油诗也不错了。但是这个先生是整个云石镇最德高望重的赵老先生，就算是以前王大才子来的时候，也是要专程登门拜访的。听说几十年前，赵老先生也是中过进士及第的。德高望重的人往往都有一点脾气，所以赵老先生比其他的先生们严厉些，也是有道理的。
　　更何况，在他漫长的教书生涯里，很不幸就这么一个有白痴——前县太爷的爱子。没错，就是以前给林嫣儿写情诗写成“你的眼睛真灿烂，看得我心直发颤”的那一位。对于那个长到二十有五了，写出来的诗还是“今天天气多明媚，正好出门买玉佩”的家伙，赵老先生是一点办法的都没有，所以也不能怪老人家对打油诗深恶痛绝。
　　所以今天程奂之被先生狠狠地打了顿板子，然后在屋后面罚一整天的站，被比他大一岁的他哥程泰之和小他一岁的程羕之取笑了半天。

　　这一天发生的事，也就决定了程奂之此刻心情不好，整张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其实这次相逢，是林安阳先看见程奂之的，不过看着程奂之脸上写着清楚明白的“我很烦，别来惹我”，他也就停住了本来想上前去打招呼的脚步。虽然他救过程奂之，也算对他有一饭之恩，前两天还在程家端着糕点言欢了一个下午。但是没准程三少爷贵人多忘事呢，没准他根本就把他给忘了呢？
　　他迟疑着的时候，程奂之却看见了他。
　　“喂，喂喂。”这次他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把就拉过林安阳的手，“你，是你啊。”
　　林安阳刚才本是越想越忧愁，被程奂之这样一抓，却是反应不过来了，傻了一阵才答，“啊，是程三少爷。”
　　听到林安阳的话，程奂之刚才那皱成包子的脸，立马皱成了烧卖。不就是几天不见么，他怎么就不记得他了呢？你看他都能大老远的把他从人群里给认出来，这人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呢？程三少爷，上次分别的时候不是允许他喊“程大哥”了么？
　　不过，纵是现在程奂之很没好气，还是没忘记得问他的名字，“喂，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平日在哪里呆着，我好去找你。”
　　林安阳自然是不知道程奂之心情突然变坏的原因，不过在他看来，有钱人家的公子都是喜怒无常的，比如前一刻还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说“小美人儿”，下一刻就一脚把他踢开说“死人妖”什么的。
　　看他这样的怒气冲冲，林安阳当然也只能低着头特别恭敬地回答，“我叫林安阳，家住城东门外。”
　　程奂之隐隐觉得林安阳这个名字耳熟，却没想到这也是一个城中的风云人物。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城东门外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一点，于是又下了一个命令，“那你带我去你家吧。”
　　这下林安阳愁眉苦脸了，他家破破烂烂的，连个稳当不摇晃的椅子都没有，这位少爷去他家干什么。
　　“程三少爷……”他本想劝劝突发奇想的程奂之别去，却不知道自己这个称谓又触了程少爷的地雷。
　　“嗯？！”程奂之一瞪眼，却把林安阳吓得退了一步。
　　“好好，程三少爷跟我来吧。”他还以为是程奂之威胁他，一定要去他家呢。
　　“什么程三少爷啊，程家可没想要我这个少爷，叫我程大哥。”
　　林安阳看了看也没比他高也没比他壮，顶多比他黑一点的程奂之，有点愁眉苦脸。而且他在家里排行老三，再怎么也应该被称为程三哥吧……
　　“不愿意叫？”程奂之又是一瞪眼。
　　“大……大哥。”林安阳连忙改口，程字却是给私自去掉了。
　　程奂之想想，觉得这个称呼也挺亲昵，也就认了，喜滋滋地“哎”了一声。你看就是喜怒无常吧，刚才还是烧卖呢，转眼又成馒头了，还是咧嘴的。

　　在去林安阳他家的一路上，程奂之跟审犯人一般，一样接一样地盘问林安阳的家庭状况，要是林安阳不肯说，他就一瞪眼。
　　他以前从不知道他瞪眼有这么大这么好的效果，心想，或许他真有那种所谓的大哥风范？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瞪眼的样子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只是林安阳把他当一般蛮横跋扈的公子哥一样对待，打算哄一哄他高兴。不过还好他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非得把嘴气歪了不可。
　　“你怎么净说你娘的事，你爹呢？”说了半天，程奂之突然问道。
　　林安阳心中一凉脸上一寒，笑容不见了，话也不肯说了。
　　“怎么，你爹……对你很差？”程奂之试探着问。
　　“他在很远的地方，不要我和我娘了。”林安阳一脸哭丧，“我生下来之后，从没有见过他。”
　　突然间程奂之想起来林安阳这个名字为什么耳熟了，那个传说中云石镇的洛神，秋水一般的佳人林嫣儿的儿子啊。
　　“呃……其实没爹也挺好的。”程奂之赶紧安慰道，“我有爹没娘，还不如你有娘没爹呢。”
　　林安阳听罢，更加哀怨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程奂之就怕他这种眼神，上次看见被震了一回，这次又被震了一回。他总觉得被林安阳这样看一眼，心中就特别难受，仿佛哀怨会传染一样。

　　等真到了林安阳他家之后，程奂之终于明白刚才林安阳为何那么哀怨了。
　　那房子真是破得厉害，靠着角落摆着一张小床，大概勉强能躺上去两个人。昔时一顾倾城的佳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微微驼背的农妇，凝脂般的肌肤变成了黯淡的黄色，桃花一样的面庞上也布了条条皱纹。只有笑起来的时候还看得出昔年的绝色，那双眼睛里仍有当年让人沉迷的风华，笑得弯起来时好像晴朗夜空上挂着的一弯明月。
　　“安阳，这是带朋友回来了么？”林嫣儿问。
　　“呃……”林安阳不知道是否该说是。
　　“阿姨，我是他大哥。”程奂之却马上肯定了。
　　听到程奂之这个回答，林嫣儿笑得更甜了，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家安阳可是要拜托你这个大哥照顾了。”
　　程奂之越发挺胸抬头，“这个当然。”
　　本来林安阳还挺不愿意认程奂之做大哥的，可是看见他娘现在这么高兴，也就不再反感了。他甚至更主动地拉了拉程奂之，说，“大哥，我去后面给你摘个苹果吃吧。”
　　他们家屋子后面有棵苹果树，结的苹果甜得很。林安阳怕程奂之口渴，他家又没茶水招待客人，所以想让他吃个苹果润润喉。
　　“好啊。”程奂之听着这个“大哥”心中舒坦，把眼睛都乐弯了。

　　到了后院，林安阳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然后三下两下就摘了俩苹果下来了。一人分一个，一口嘎嘣脆，甜味从口里都能沁到心里去。
　　“你爬树挺快嘛。”程奂之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问。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他从小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那什么时候我们比一场啊，看谁爬树爬得快。”程奂之来了兴致。他爬树也厉害，都是从小被他大哥放狗给追出来的。
　　“比就比啊。”林安阳也不怕他。
　　这下说完，两个人把没吃完的苹果往怀里一踹，都迅速往苹果树那边跑去。
　　两个人爬一棵树，确实比一个人爬一棵树要慢得多。程奂之比林安阳大一岁，而且从小养得不错，有劲。但是林安阳占了地利的好处，这棵树他从小爬惯了的，所以比程奂之爬得稍微快了那么一点。
　　程奂之哪能允许自己输给他小弟，于是出了一损招，伸出手就拉住林安阳的裤子了。林安阳不得不一手拽着树枝一手去提要被程奂之拽掉的裤子，两个人在树上扭成蛇状，谁都不肯认输。
　　可是林安阳抓住的那个树杈并不粗壮。他们扭打了那么久，树枝终于承受不住了，咔嚓，断了。这一断，林安阳没个准备就直接摔了下去，顺便把还拽着林安阳裤子没来得及撒手的程奂之一起带了下去。所幸下面有点草，两个孩子还没摔出个问题来。
　　从地上爬起来，两个人揉头的揉头，揉胳膊的揉胳膊。被拽下树的郁闷地看着罪魁祸首，罪魁祸首捡起断掉的那个树枝说，“看，这枝上还结着两个苹果呢，我们分了吧。”
　　“这树上一年结多少苹果你知道么，这树上结的苹果是我们家干粮你知道么？”林安阳瞪着程奂之问。
　　自知理亏的程奂之把苹果拽下来放进他手里，然后说，“明天大哥再给你带糕点好么？一大包桂花糕，好么？”
　　他记得林安阳最喜欢吃桂花糕，上次吃了好多块，还带了一大包走的呢。
　　“唔……”林安阳不说话了，显然他是想要，却觉得随便吃人家的东西怕是不太好。
　　“没事儿，反正我们家的人不爱吃甜的，糕点做出来也没人吃。”程奂之解释了一下。
　　林安阳这才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你看六岁小孩就是比较好骗吧。要是不喜欢，为何会专门请个糕点师傅在家里做糕点呢，要是不喜欢，那天和林安阳吃糕点的时候，为何他们是你一块我一块呢？

作者有话说

　　日更奋斗中……俩小孩的幸福生活，看上去，苹果树你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