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逢》素昧

2、第二章

　　第二章

　　和程奂之分别后，林安阳就去了当铺。要知道这整座城基本都是程家开的，那么一间当铺名为程记也就不奇怪了。
　　他之前没有猜到那个小泥孩是程奂之，所以当他递上玉佩，却被程记当铺的人怒气冲冲地冲来绑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怎么一回事。
　　“说，这块玉佩是谁给你的？！”一五大三粗的男人长着血盆大口喝问他。
　　“是……是……”林安阳突然想起来，那个小泥孩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这一支吾，更让人生起疑来。当铺管事的一捏山羊胡，眼睛一转，说道，“这个林安阳一定知道点什么，把他送回程府去，让老爷亲自问个明白吧。”

　　被绑着推着去程府的路上，林安阳心中那叫一个百转千回。刚才那个小泥孩落魄的样子在他的脑海印象太深，以至于此刻他并没有猜到他就是程奂之，反而想到，“那个孩子……该不会是偷了程家东西的小贼吧？！”
　　作为一个私生子，且是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的私生子，小林安阳所见到的世界当然不会是纯真无暇阳光明媚的。所以他把一切往坏的地方想，也不奇怪了。
　　他一边挣扎着寻找一种被绑的比较舒服的方式，一边出声央求道，“大爷，大爷，我真的没有偷东西，这玉佩是别人给我的。”
　　“你看，就是有同伙吧？！”管事的越发认为自己猜到了真相，不由两眼放光，觉得自己大概能得到些奖赏。
　　虽然程奂之是不受程家人喜欢的私生子，但是他毕竟还是程老爷的亲儿子，这一点他们滴血确认了好多遍了。程老爷平生好利又好名，虽然待程奂之不怎么样，却也不能让外面的人说他这个老爷冷血，自己儿子的生死都不管了。
　　所以程奂之失踪的第三天，程老爷派人出门找少爷了。结果在少爷常去的地方，只看见了一些衣衫的碎布和一双被丢下的鞋。老爷迟疑了一下，还是下了个令，找到少爷者，给十两金。
　　要是他其他几个儿子丢了，赏金绝对不只这么点。十两金对于程家来说，就跟一根牛毛似的，大概也只值门口摆着的一个花瓶的价。不过对于普通市井小百姓来说，十两金怕是够他们攒一辈子了，所以也有人愿意花点功夫去找人——就比如说这位账房管事的先生。

　　再另一边，程奂之此刻正泡在水里。他的泥身子一下去，水立马就飘起了乌色，等他把头沉进去涮一涮再冒出来的时候，他的水桶已然堪比一景——洗砚池。
　　刚才他冲进家门的时候，给他开门的下人吓了一大跳，张口就是一句“诶呀妈呀。”估计把他当大白天闹鬼了。
　　“是我！”程奂之有点生气，于是厉声道。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这两天过得不好声音还嘶了，这激动之下的一嗓子，嚎得跟鬼叫似的，吓得那人当场腿软，目光都涣散了。
　　后来有眼尖的认出了那好像是三少爷，这才把他迎进来，烧水的烧水，备衣服的备衣服。
　　虽然程奂之不是受老爷喜欢的儿子，但他到底还是个少爷，衣食无忧总还是有的，而且程老爷也不希望自己儿子走出去面黄肌瘦举止不端更难民似的，那不是掉他的面子么？

　　林安阳被当成绑架少爷的同党被押进程家的时候，程奂之刚从第一盆水里钻出来，正打算喊一声下人，让他们再准备一桶水。此刻他身上已经脱了一层泥，就是身上显得有点斑驳，打算再好好洗一次。
　　所以当下人在门口说，有个人偷了少爷的玉佩被俞管事抓来了的时候，程奂之的模样还有点狼狈。不过还算有良心的程奂之，此刻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该再洗把脸这件事了，换上旁边的衣服就快步往外走去。其实后来程奂之自己想想，当时自己应该不是急着去见林安阳忘记了仪表，是因为他临出门前，根本没来得及照镜子，所以也就不知道其实他的脸跟花猫似的这件事。

　　他也没想到自己给了林安阳的那块玉佩引来这么大的麻烦。虽然刚才他进家门之后，的确没说他到底为什么不见了几天，他爹看着他烂泥似的模样，也只皱着眉说了一句话“去洗洗吧”就把他给打发了。
　　等他出去的时候，发现林安阳正被绑成犯人一样在地上跪着，就忍不住皱起了眉。林安阳抬头正好看见花猫脸的程奂之。
　　“是你……”他愣了愣，盯着他仔细识别了一下，然后又说，“你是……”这下才算是彻底明白自己遇到的，其实算是个贵人。
　　“把人放了吧，那玉佩我给他的。”程奂之没跟林安阳打招呼，却先给俞管事说了话。
　　“啊？！”这下俞管事愣住了。他的十金啊，十两金啊，换新宅子的想头没了，给儿子讨个媳妇的想头没了，都没了啊。
　　在他哭丧脸的时候，程奂之已经跑去给林安阳解绳子了。粗麻绳绑的真紧，程奂之解了半天居然绑了倒忙，他急得满头大汗，却把林安阳勒得个眼睛都红了。
　　“三少爷，”俞管事连忙提醒道，“这绳子系的是死结。”
　　程奂之这才发现他这一倒忙，把人的手臂都给勒得发青了。他赶紧撒开了手，一扭头正好看见林安阳小脸通红眼框湿润，就要流下泪来，心里被震得不由一颤。林安阳的眼睛像他娘，生得一双清波流转桃花眼，这时两眼含泪的样子更是让人怜惜。
　　不过考虑到这时候他们还只是一个六岁一个七岁屁大的孩子，所以程奂之当时想到的，也没有那么遥远，当时他只是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想要罩着他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了林安阳不幸的重大来源。

　　接过下人递来的刀，程奂之终于给林安阳松开了绑，然后特别热情的拉起了他，“走，陪我去吃饭去吧。”
　　“呃……”林安阳却有点迟疑，“你能不能，先把自己给洗干净了？”他生性喜洁，现在看着程奂之这花猫一样的容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程奂之左右一看，才发现周围人都看着他一副忍着不敢笑的样子，心里有点慌了。不过碍着面子，他只能摆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点头道，“那好，我先去沐浴，你先等我一下。”说完快步的往自己屋里走去。
　　回去一照镜子，他才傻了。只见他眼睛以上的部分是深灰色，眼睛一下到嘴巴的部分是浅灰色，也就下巴还稍微干净点，整张脸十足一张脸谱。
　　想到刚才他就这样见了外人，他就恨不得找面墙撞一撞。不得不说，程老爷爱面子的好习惯，在他家老三身上，得到了良好的继承。

　　等程奂之把自己彻底洗干净了之后，林安阳已经在吃第四种糕点了，一抬头再看见程奂之，心想，这才像是他听说的程家三少爷程奂之。
　　程奂之此刻为了弥补刚才不良的花猫形象和再之前狼狈的流民形象，故意把腰挺得特别直，头抬得特别高，拿了把比他的脸还大的纸扇，唰得一下打开，再唰得一下——呃，这动作他还没有彻底熟练，纸扇没完全收起来。他一慌，连忙把扇子藏到身后去，换成背着手行走的样子。
　　这一个小细节却没有逃过林安阳的眼睛，他一下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程奂之的脸顿时涨红了起来，因为刚才把自己洗得干净彻底，他脸上的红晕也显得特别明显，其落差完全是从大哥降级到小弟的落差，甚至让林安阳从此对他没有敬畏之感，反而生了几分亲切。
　　而且从此之后，程奂之想再在林安阳面前摆出什么辉煌形象，林安阳也会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一块黑炭，一只花猫或者一根胡萝卜，然后微笑得很具有深意。

　　总之那天之后，林安阳也算是收获颇丰，因为他看到了程奂之一般人不知道的很多面，他还迟到了这辈子他都没吃过的好几种糕点，甚至回去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碎银子——虽然不多，因为不受家长喜爱的程奂之，也只能领到一个最基本的月钱，其他额外的零花是一概没有的。
　　唯独在他说了还想给他娘亲带一点糕点的时候，程奂之的眼神有点黯淡。
　　而那天之后，程奂之也觉得自己收获颇丰，他觉得自己第一次遇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人，看他的眼睛里不会多出一种另他非常不爽的神情——事实上林安阳在知道程奂之是程奂之后，就把他的目光聚集在了他从未见过的美丽的糕点上面了。
　　而且程奂之还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小弟，小跟班，这样以后他就不用以一敌三寡不敌众了。不得不说，年幼的程奂之可能算术还没学好，另外也忘记了，其实他根本没问林安阳愿不愿意当小弟。
　　甚至，当他在想什么时候喊上他小弟好好和他哥哥弟弟们大打一场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问他小弟的名字，也没有问他的住址。云石镇说大虽然是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反正足够让程奂之找不到林安阳。那么下次打架，他去哪儿找帮手去？
　　才高兴了一杯茶的时间，程奂之的找个小弟之梦，烟消云散了。

作者有话说

　　一次性写3000好痛苦啊，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