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相逢》素昧

23、第二十三章

　　“你看你这副样子，”舒逸云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来提他包扎，“乘凌怎么收了你这么没用的徒弟。”
　　程奂之寻思，舒大侠出门在外还怀揣包扎用的干净布条，这果然是老江湖啊，姜还是老得辣啊，什么都能准备上。不过舒逸云实在不精医术，但说包扎，程奂之看着自己那快裹成粽子了的手臂，嘴角抽了抽总算忍住没多说话。
　　“给你包扎算不错了。”舒逸云冷笑道，“乘凌把四时剑法全传给你了，你还能伤成这样，不知我是不是应该佩服你。”
　　程奂之本想辩驳两句，嘴还没张开，却又被舒逸云给打断了。
　　“我们冥夜教上下啊，论武功唯一我服气的，也就只有乘凌了。”
　　“唉？”程奂之奇了，“不是说天下武功第一是冥夜教教主么？”
　　“付行云？”舒逸云冷冷一笑，不再说话，显然是不把教主放在眼里。
　　程奂之虽然略有好奇他师父那边的恩恩怨怨，不过此刻更重要的一件事他还算没忘——林安阳还在树上，下不来呢。
　　“喂，安阳。”程奂之在树下挥动着他被舒逸云绑成汤圆的胳膊，对着林安阳喊，“你没事吧？”
　　林安阳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呆愣愣地坐在树上没动弹。
　　难道是因为距离远，或者是因为此刻他中气不足喊声不大？程奂之想着，脚一蹬地，本想蹿上去把林安阳接下来，结果还没蹦两尺高，他又给摔了下来。方才真气消耗得实在太多，这一时半会，他也难以缓过来。
　　“真是够了。”舒逸云叹了口气，“程奂之，你去后面牵马来吧。”
　　程奂之应了，迈步向后面走去，此刻他还有一点腿软，但是为了不让舒逸云有进一步嘲笑他的机会，怎么说也要绷住身子离开。可他这一绷，走起路来却好似木偶，惹得身后舒逸云一阵发笑。

　　牵了马回来，舒逸云当然也已经从树上把林安阳给抱了下来。林安阳的样子有点奇怪，眼睛瞪得老大却毫无神采，嘴唇轻颤着却毫无声息。
　　舒逸云把林安阳扔到马上，转头对程奂之说，“你的这位好友怕是被吓坏了，回去给他喝碗安神的药。”
　　程奂之应了，翻身上了同一匹马，低头去看见舒逸云一点都没有要与他们一起走的意思。
　　“舒……师叔。”程奂之总觉得这称呼有点别扭，“你不走么？”
　　“我还得留下来收拾你留的这烂摊子呢。”他叹气，“明眼人来这里一看，就知道四时剑法重出江湖了，可不能因为你把乘凌给卖了。”
　　程奂之挠了挠头，觉得很对。早些年他就觉得四时剑法最适合用来雕屏风，可不是吗，这院子里的树上都被他雕出花来了。
　　看着舒逸云一袭白衣背手站在满是鲜血院子里，程奂之想说“需要帮忙么”，又想说“到底谢谢你来帮我”，可是话到了嘴边都觉得别扭，“嗯啊”了一阵，始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丢了一句“再会”，驾马走了。
　　也没走多远，身后突然腾起了冲天的火光。烈焰似乎带起了周围的气温，远远的程奂之都能感觉到那扑面的热流。
　　“都结束了。”他安慰地拍了拍怀中林安阳的肩。
　　结果他没拍还好，一拍之后，林安阳却对着烧着了的封家堡伸出手去，他在程奂之怀里挣扎着呜咽着，隔了这么长时间程奂之终于听见林安阳发出响来了。那哽咽的声音仿佛是在说什么“都死了”之类的话。
　　程奂之猜到林安阳是被刚才打打杀杀的残忍给吓坏了，但这时他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林安阳，他能做的也只是用力把林安阳抱在怀里，那力道，简直是想把林安阳直接嵌在他身体里，再也不和他分开来一般。

　　他们就这样回了客栈，一个拖着动弹不得的膀子，一个拖着动弹不能的身子。守在客栈一楼的程羕之正打着瞌睡，旁边程泰之揉了揉眼睛，正好和一脸惊讶的程奂之对上了正眼。
　　“不是我想等你们的。”程泰之指了指趴在旁边睡得正香的程羕之，“他老说肚子饿。”
　　程奂之这些年和兄弟们关系不怎么样，这时候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有兄弟，一时间都愣了。不是感动，是不知所措极不适应。他倒愿意程泰之程羕之还跟以前一样趾高气扬，那么他也一样还能对着他们翻白眼，可这时候……程奂之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能帮忙找个大夫么？”程奂之挠了挠头说。

　　今天真是反常，太反常了。程奂之看着旁边居然在喂林安阳喝药的他二哥，又看着再次趴倒在桌上睡着了的程羕之，忍不住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呜……”他掐得重了，整条腿都给掐麻了。人家大夫此时在给他收拾伤口，还以为自己手重了，连连给程奂之道歉。当然大夫还当程奂之是舒大侠的侄儿，顺便还指着林安阳说，你看程家兄弟多兄友弟恭啊。程奂之左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心想这兄友弟恭的戏我还头一次见，真稀罕啊真稀罕。
　　大半夜的折腾了一番，外面天已蒙蒙亮，舒逸云却始终没有回来。程泰之给林安阳喂好了药，就拽着程羕之要离开了。临出门前这位一般不太着谱的程家二哥居然转过头来，扭扭捏捏地说了个“谢”字，这让程奂之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证明是不是听错了。
　　不过躺在床上的林安阳还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木讷的样子，怕是压根没有听见程泰之说了句怎样不得了的话吧。

　　程奂之本想守着林安阳睡着了再回屋去睡，可是失血不少加上真气消耗，让程奂之有点打不起精神来。那种疲惫感一上来，就怎么也赶不走了，一时间程奂之甚至连回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把林安阳的身体往里面推了推，自己一翻身就上了林安阳的床，头一挨枕头眼睛就睁不开了，他喃喃了一句“林安阳我救你回来了”，接着头一歪就睡了个不醒人世。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在他睡着之前，林安阳的眼睛依旧是睁着的。
　　似乎也没有睡多久，一声惨叫突然在他耳边炸开了，接着他右臂的受伤处一阵激烈的疼痛，让程奂之冒着冷汗瞬间醒来。
　　惨叫声是林安阳发出来的，喝了安神药物的他刚才睡着了一会儿，却梦见了封家堡那血肉横飞。梦中那溅起的鲜血似乎沾上了他的鞋，就好像火焰一样，从鞋底灼烧起来，烧得他全身都在疼。接着他看见自己成了封家堡的火焰，攒动着，那冲天的吞噬万物的火焰。
　　接着林安阳就给吓醒了。
　　那只是下意识的去抓旁边的人，却没想到正好抓到了程奂之的伤处。
　　“林安阳！”程奂之有点来脾气了，他很讨厌别人把他从梦中吵醒的，“你别再抓了，不然这右手好不了了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我？”林安阳喃喃着重复，缓缓地松开了拽着程奂之胳膊的手，移去合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那些人，都是因为我……才……才死的。”
　　程奂之听见了林安阳这话，猛地一个激灵。他之前以为林安阳受了惊吓，是因为封家堡的人对他威胁恐吓。原来他受惊的原因，是他在林安阳面前杀了人？
　　再转念一想，刚才杀人的时候程奂之脑子里只有要保护林安阳，眼前几乎是一大片空白，而林安阳是什么都看见了的。林安阳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见过人死？什么时候见过杀人？就算小时候在茶馆听说书，听见有人大开杀戒，他都会皱着眉头“嘶”一声，而现在他是亲眼见到有人大开杀戒，而且那个人就是他，程奂之。
　　“林安阳，安阳。”程奂之伸手又把林安阳搂到了怀里，凑在他耳边柔声地说，“那些人该死，他们是坏人，死有余辜。你千万别多想，那些坏人本来就该不得好死。”
　　听见程奂之的话，林安阳僵硬的身体稍微柔软了些，他蹭了蹭程奂之的脖子，含混地“嗯”了两声，仿佛是真听进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再次陷入了熟睡，这次却是抱成了一团睡的，紧密得就好像两块黏在一起的桂花糕。

作者有话说

　　珍爱生命，远离网游。从今日起，争取日更。
要监督我啊要监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