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相逢》素昧

2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程奂之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大夫开安神之药时也给程奂之开了一碗，但是早晨醒来时他就觉得右臂有如火烧，疼得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睡不着，他也只好起床了。看窗外，天边还有晨曦，他只怕没睡上几个时辰就醒了，身体仍然乏，四肢仍然无力，就连抬个头都嫌脖子疼。可他低头看看林安阳熟睡的小模样，心里又觉得值得，反正难受几天换个平平安安的林安阳，这有什么不好的？
　　程奂之蹑手蹑脚地走出林安阳的房间，打算下楼吃个早点提提精神。可他脖子往外一探……立马又给缩了回来。
　　“不用躲了，我都看见了。”舒逸云抬高了语调轻快地说。听他的语气，真好像是跟小辈开玩笑般打招呼。
　　程奂之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下了楼。

　　楼下，舒逸云正在喝茶。程奂之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连眼皮都不敢抬，生怕舒逸云再语出惊人，让他连早饭都难以下咽，这要多惨有多惨。
　　“怎样？”舒逸云突然问他，“这回，愿意和我去岚山了么？”
　　程奂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不解地去看舒逸云。
　　“你还没想明白么？”舒逸云又说，“你跟着林安阳呆在一起，你觉得你能不连累他？”
　　程奂之本想用力点头以示自信，却又被舒逸云打断。
　　“而且你想想你的门派，你真以为自己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么？”舒逸云挑着眉看程奂之。
　　门派……程奂之想到了，心里有点发沉。没错，今天能有人以林安阳要挟他要钱，以后若是有人知道他是冥夜教的人，难免会以林安阳要挟他要命。程奂之再抬头去看林安阳的房间，想起昨天夜里林安阳在他耳边发出的惨叫，终于忍不住咬紧了嘴唇皱紧了眉，显然是陷入了犹豫中。
　　“再这样说吧，你学武艺不就是为了进入这个江湖？若是此刻你与我同去岚山，我自有办法能让你从此平步青云，至少也能当个盟主，这样难道不够？”舒逸云的声音本就好听，现在这话说得比他的声音更好听。
　　程奂之的确是有野心的，他不愿意把自己的未来都锁在巴掌大的云石镇里，以他所谓的程家三公子的身份沾沾自喜。他的确想过名震江湖，打个喷嚏能让武林抖三抖，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得下这个决心。
　　此刻程奂之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事，有年少无知时的约定，有几天前斩钉截铁的保证，有林安阳吓白了的小脸，还有今天早上起床时林安阳那皱着眉头惨兮兮的模样。他突然想起来，若是此刻他一走了之，林安阳还没从惊吓中晃过神来，在受此分别的苦，那岂不是要把他给逼疯了？
　　程奂之搓了搓手，下了决心，“我……我还是不去岚山了，林安阳还得我照顾着。”
　　舒逸云看了看程奂之，突然微笑着伸手，狠狠地捏了捏程奂之的面颊，“你这家伙，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他的手劲大，捏脸本来就很疼了，他还嫌不够，又拧了一下。这一下愣是让程奂之疼出了眼泪，连嚎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舒逸云撒开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完，然后站了起来。
　　“既然你不愿与我同去，那就改日再会吧。”舒逸云脸上依旧挂着初遇时那般的微笑，今天他换了件浅杏色的袍子，看上去风度翩翩仍旧像个贵公子。
　　“舒……”程奂之到了此刻还是不确定到底应该称呼他什么，“我有件事想问你。”
　　“说吧。”舒逸云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我师父？”
　　舒逸云摇头道，“那个人最自私自利，我可说不上来。”
　　程奂之目送舒逸云走出了客栈，走进了晨曦未散的阳光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他总是觉得那样的阳光照得他怪难受的。

　　舒逸云离开之后，程奂之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虽然这几天舒逸云让他直做噩梦，但是他毕竟算是在这个世界上难得还会记着他的人——就算舒逸云记着别人的后果不算太好。
　　当了他这么几天的假侄儿，又别别扭扭承认了他是他师叔，程奂之好像真有点把舒逸云当亲人了，不然分别时他为什么没有高兴庆祝，反而是有点闷闷不乐呢？
　　他这顿早饭吃得出奇的慢，却也吃得出奇的多，桌前很快就堆起了很多个空蒸笼。林安阳睡醒下楼的时候，程奂之还在往嘴里塞包子。他就看着林安阳慢悠悠地在他对面坐下，静悄悄地拿了一个包子，然后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那画面异常诡异，让他嘴里的那个包子都要吞不下去了。
　　虽然林安阳平时也不爱说话，但是至少给人一种平和宁静的感觉。可是现在的林安阳，却像丢了魂一样。
　　“安……安阳？”程奂之轻声喊他。
　　林安阳抬眼看程奂之，眼里有些无神，还是不说话。
　　“你好些了么？”程奂之小心翼翼地问。
　　林安阳点了点头，还是没发出一点声响来。
　　程奂之彻底傻了，他两步跨到林安阳旁边，左手拽着他的肩狠狠地摇了两摇，“安阳……你……你别吓我啊。”
　　“我没事。”林安阳有气无力地说。
　　他这副模样，有哪点像是没事啊！程奂之明白了，林安阳恐怕还是在为之前的那个想法钻牛角尖，觉得都是因为他让多少人没了命。
　　“你的手……”林安阳目光飘到了他缠着布的右臂，“能写字么？”
　　“这阵子怕是不能了。”程奂之大笑，“不过没事，我左手也能画符的，像我这么有才华的人，就算是画符也能征服主考官。”
　　谁知他故意放大的笑容没有起到一点安慰的作用，反而让林安阳脸上又增了几分阴郁，“都是因为我。”
　　程奂之这时彻底生气了。他把林安阳狠狠地一推，直接给推到了地上。这么多年来他真没对林安阳动过手，这一推把两个人都给推愣了。
　　程奂之愣了一下，还是继续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开来，“你给我听好了，这事不是因为你，你要是再唧唧歪歪不像人样，我就……我这就跟着舒逸云去岚山！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林安阳呆呆地看着程奂之，眼圈有点红。
　　程奂之见了，顿时没了辙，赶紧把林安阳扶了起来，让他坐了回去，重新招呼小二点了份银丝卷给林安阳，接着握了林安阳的手轻声地说，“安阳，别老惦记这件事了，听话。”
　　林安阳的眼圈更红了，那晶莹的液体似乎马上就要坠落下来，看得程奂之越发手足无措。
　　“你这样……你这样……”他是怒也不是，慌也不是。
　　“放心吧。”林安阳抬头给程奂之挤了一个笑容，“我会努力不去想这件事的。”
　　程奂之这才有点安心，看着林安阳点了六七下头，把脖子都点酸了。只是他没有注意，林安阳的努力不去想，未必代表他能忘得掉。

　　临考前的几天，林安阳彻底把自己淹没在书堆里了，似乎是想用读书逼自己不去想某些事。而程奂之却每天要睡上大半天，还美其名曰补充气血。起先的两天林安阳还会在睡梦中发出惨叫，后来倒没了声息，程奂之以为林安阳就能这样走出阴影，却不知道之后的那几天，林安阳他压根连眼都不敢合。
　　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林安阳真的忘不掉，他的记性一直都不错，很小时候的事都能记得真切，更何况那些还是几天前发生的呢？
　　但他更不想看到程奂之因为他为难的样子，就算自己忍一忍难受一点，他也不想让程奂之为他难受。只要看着程奂之大大咧咧的能吃能睡，林安阳至少也能稍微安心一点。
　　有件事林安阳并没有告诉程奂之。
　　一个人要是身处险境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想明白一些事情的。被困于封家堡的时候，林安阳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从始至终都发现自己坚信着程奂之能来救他。而这种坚信比所谓的信赖依赖更加强烈，但是想起程奂之，他的心里就好像在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如此温暖，如此明亮。
　　然后他就明白了，自己应该是喜欢着程奂之的。这么多年来的相处相知，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他就已经喜欢上程奂之了。情不知所起，却已是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说

　　越写越不会写了，明明是有大纲滴，但是大纲这种东西了有了也等于没有啊。
另，我又拖情节了……真可恶，汤包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再跑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