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相逢》素昧

19、第十九章

　　当天晚上，程奂之气得失眠了。舒逸云的话就好像魔音入耳，萦绕不散，让他翻来覆去耳边都是那听上去似乎很柔和的声音。混蛋舒逸云，亏他长得似乎很慈悲心肠，看上去仿佛很好欺负，容易当冤大头，怎么有着这么糟糕透顶的性格？
　　更让程奂之怨念的事是，他突然想起来，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啊没说错什么啊，为什么道歉的还是他们？！
　　第二天早上下楼吃早点，他和林安阳面对面坐着，各自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对方，显然都是没睡好。
　　“可恶的……”程奂之正想抱怨，突然想起来舒逸云还在这楼里，隔墙有耳啊，要是那个恶魔听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欺负他。
　　林安阳看了看程奂之，安慰性地把桌上的小笼包往他那里推了推。
　　此时程羕之程泰之正好跨门进来，看见这两个人一副悲惨模样，“嘿嘿”了两声。程泰之更是斜着眼看林安阳，说什么“穷人家的就少来装财主，有福都享不起，住个好客栈就失眠。”
　　程奂之此刻正烦心呢，恨不得找个人动手消消怒火，程泰之此刻就如同一只死耗子。当他迈着大步哼着小曲回楼上的时候，程奂之的剑柄狠狠地撞上了他的后腰，直接让他扑到了走在前面的程泰之背上，然后两个人一起滚下了楼梯。
　　程奂之看着这两人满头灰、抬头气愤地瞪他，顿时觉得心情大好，从蒸笼里拿出两个小笼包，一起塞进了嘴里。
　　林安阳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你真是你师叔的师侄。

　　昨天逛过街了，此时也该收心看看书了。林安阳这次来，在程奂之的威逼下，什么书都没带，此刻心里正没底呢。本来程奂之想喊他再往远处走走，可他偏不，还要程奂之陪他背书。
　　程奂之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在听着林安阳嗡嗡嗡嗡，不一会儿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说来也奇怪，一晚上耳边都是舒逸云的声音，现在换成林安阳连起伏都没有的嗡嗡，他居然觉得心里特舒坦。这种舒坦化作了一种神奇的催眠力量，等林安阳背了一段，抬头想问程奂之他背错了没有，却看见程奂之睡得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好梦，此刻嘴角咧得合都合不住。
　　有那么一刻林安阳想把他推醒的，但是手伸过去又犹豫着缩了回来，回去拿了件衣服，轻手轻脚披在了他的身上。转过头去继续背书的时候，林安阳也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其实林安阳失眠的原因和程奂之不一样。程奂之是被舒逸云气得，林安阳是听见程奂之回头抱怨舒逸云的时候，说了那么一句“还想带我一起去岚山”。
　　从六岁到现在，转眼就是九年，他的生活中每一天都充斥着程奂之。程奂之又来他家偷苹果吃了，程奂之又拽着他要他看剑法了，程奂之又嘴馋了喊着他去福禧楼吃熏鸡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站在程奂之身后半步。在那个位置，程奂之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得见他，只有一伸手就能拉得住他。被他任性地纠缠了这么多年，林安阳早就习惯了。
　　他真的没想过，有一天程奂之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而且不会带着他。想到这一点，林安阳就觉得万分不安。
　　就好像现在，他非要程奂之陪他背书。好像现在不把程奂之拉在眼前，他就会飞快地跟着舒逸云跑走一样。
　　林安阳挤不进程奂之那个打打杀杀的世界，他也不想程奂之跑到那个危险的世界里去。但是从来只有程奂之拉着他到处跑，什么时候他才能拉得住程奂之呢？
　　反正是怀着那样的不安，林安阳一晚上光在床上翻腾了，一下都没合眼。

　　面前那个睡得正香的人，突然扭动了一下身体。林安阳以为他要醒了，赶紧继续背书。他这才发现，刚才他好像是一直在盯着程奂之发呆，口中念的只有两个字——子曰。
　　当然他不能容忍自己把时间都花费在盯着程奂之的睡脸看这件事上。所以赶紧收了心，继续往下背他的论语。
　　昨天晚上他失眠了那么久，只来得及想明白一件事。
　　程奂之一直说，以后他们要去京城，他当个大侠，林安阳当个大官。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朝着那个目标跑步前进。
　　所以他必须更努力。程奂之当大侠的路是条阳关道，而他当大官的路却只是一条独木桥。

　　程奂之这一觉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傍晚时分，顺便错过了中午的午饭。
　　其实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安阳试图去喊他起来，可是程奂之听见林安阳的呼喊后，茫然地睁开眼来抬头看了一圈，又重新趴在了桌上，睡得跟死人一样。林安阳看点无奈，只好下楼自己吃了个小菜，回来的时候不忘给程奂之包了两个包子，放进被子里捂好，生怕程奂之醒来了喊饿。
　　可是程奂之这可是睡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了，被窝里捂着的两个包子也都凉透了。程奂之结果来啃了两口，直皱眉头，“安阳，走吧，我们出去吃饭去。”显然他是嫌凉包子不好吃了。
　　“出去吃饭？”林安阳奇怪了，这家客栈里的伙食不是挺好的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程奂之嘿嘿一笑，“这陆州城第一客栈里的伙食，肯定不如陆州城第一酒家里的好吃！走，咱们去找陆州城第一的酒家去！”
　　林安阳本还想多问两句，却又被程奂之拽着手走了出去。

　　站在陆州城第一的酒家门口，程奂之真是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你……真的打算进去？”林安阳指着招牌上云庆两个字问。
　　难怪那天付账花掉了他所有银子呢，这是第一楼啊，就算是一杯普通的菊花茶，也要比别的地方贵个一倍。
　　可是他们来都来了，要是不进去，又显得没胆气。特别是门口站着聊天的几个武林中人还看见程奂之了，纷纷上来打招呼，“这不是舒小公子么？”
　　听到“舒”这个字的时候，程奂之又是一阵颤抖。
　　“舒小公子，舒大侠在二楼呢，要去找他么？”还有热心人善意地问。
　　一听见舒逸云在这里，程奂之本来迈开了的那条腿，“唰”地又缩了回去。他赶紧摇头，说，“我就是带我朋友来看看，叔叔在楼上忙吧，我就不去打搅他了。”
　　“哦，我不忙，就是来喝杯酒，见见朋友，这就走了。”舒逸云这时候正好从楼上摇着扇子下来，无论语气还是笑容都显得那么温柔温和温暖，但是在程奂之看来那都是多么的奸邪奸诈奸恶。
　　此刻，程奂之是越发的悔不当初痛不欲生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逃，可是他拽着林安阳还没多退一步呢，舒逸云已经迈着大步走到他旁边了，“我刚才听人说，陆州城有一家小店做的红烧猪蹄挺好的，一起去尝尝吧。”
　　程奂之悲愤地看着死死压在他肩上的那只大手，很想反问一句，是红烧你身上的这两只猪蹄么？
　　当然他没敢开口。昨天晚上的痛苦经历告诉他，任何在舒逸云面前多说的话，都可能带来惨烈的后果。
　　在他身边的林安阳似乎也怕了舒逸云，在他耳边低声地问，“怎么办？”
　　舒逸云却听见了，和蔼可亲地对林安阳笑了笑，“放心吧，不用你们付钱！”
　　程奂之无奈地看着舒逸云，心想，就算你付钱也不足以让我们放心啊！
　　舒逸云看见了，纸扇一展又摇了起来，“你无奈我也没办法啊，我舒逸云就是这么善良，怎么会让小辈付钱呢？”

　　想当年程奂之奇怪过一阵子，诺大一个冥夜教，怎么可以放任自家高官明月使到处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呢？现在程奂之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一山不能容二虎啊！
　　再想当年程奂之还奇怪过一阵子，诺大一个冥夜教，怎么可以放任自家另一个高官星辰使无故翘班却没人来找他呢？现在程奂之又明白了，那是因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啊！
　　因此，当年那段冥夜教既没有明月使又没有星辰使的时光，可能是诸位教众过得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光吧。
　　无奈啃着红烧猪蹄的程奂之，一边看舒逸云一边掐算着他还有几天能去岚山，让他眼不见为净。
　　“老看我做什么？”舒逸云微微一笑，“真看上我了？”
　　说着手就伸过来了，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
　　程奂之吓得全身都僵硬了，本是想赶紧扭头的，但脖子好像被定住了一样。
　　舒逸云的手却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动作，伸手却是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油，“你看，吃得满脸都是，又没人跟你抢。”
　　的确没人跟他抢，就算这家饭店的红烧猪蹄好吃，也不用一口气买一百只吧！而且除了猪蹄什么都不买，他就不怕吃咸了晚上口渴么？
　　只是此刻，程奂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被舒逸云温柔蹭过的嘴角，有点发懵。他长这么大，还真没有被人做过这么贴心的动作，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觉得舒逸云可能真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可是那怎么可能？

　　但是他没注意到的是，擦过他嘴角的舒逸云转头，给了林安阳一个特挑衅的眼神。
　　舒逸云怎么会变呢？他只是又找了一个好玩的对象而已。

作者有话说

　　补全。一写舒逸云就好欢乐，腹黑小宇宙爆发了一次又一次啊！
恩刚才发现，字数已经6万了，打算回头改个错字抓个虫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