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相逢》素昧

16、第十六章

　　当然，就算程老爷再怎么苦心积虑，让几位少爷别太露富，也挡不住舒坦惯了的程家少爷继续追求他们的舒适生活。程家放出去的这两个儿子，就好像拴不住的两条狗，你想叫他闭嘴，但是没有肉骨头又怎能制止他们不乱吠？
　　特别是那位从来最受宠爱的程家四少爷，当他听说三年前他哥哥们出门时是何种待遇时，就彻底把他爹娘的千叮咛万嘱咐忘了个一干二净。
　　住，就要住天字一号房。没有？你们还开不开店啊！
　　吃，至少是鸡鸭鱼肉。味道不好？程家少爷们脾气不好，惹怒了可是要砸盘子的。
　　晚上再喊几位花魁姑娘们到房里坐一坐，弹曲唱歌猜谜赌酒，怎么闹腾怎么玩。
　　林安阳本来是个蹭饭的，虽然有诸多不满，也不敢随便提。不过程奂之可没那么多顾虑。当他哥他弟再一次把他从美梦中拽醒的时候，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那股火，穿着里衫就冲到隔壁的天字房，一剑砍了那放满了美酒点心的桌子。
　　“有完没完了！”程奂之吼道。
　　刚才他梦见他师父了。师父跟好几年前一样躺在树上睡觉，程奂之一喊他，他就低下头来应。不知道是因为逆光还是怎样的缘故，他看不清他师父的面孔，只知道那是他师父。然后又有人对他喊“看剑”，他知道那是秦季，回头却也看不清他的容貌。
　　然后他就被程羕之程泰之惊醒了。
　　转眼五年未见，程奂之的确是记不清他师父师兄的容貌了，好不容易能在梦中回忆一下，却硬生生把打断了，所以他那种愤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那被剑斩成两半的桌子，谁赔？
　　自然不是程奂之赔。一来程奂之没那么多银子，二来，程奂之手里有一把能把红木桌子都一下劈两半的剑。程羕之把银子赔给了老板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程奂之，目光跟刀子似的，很不得把程奂之的肉割下来论斤卖，来补偿自己的巨大损失。
　　不过这样的目光怎能影响此刻心情正不错的程奂之，他现在高兴地哼着歌，拉着林安阳率先钻进车里，去抢那最舒服的两个位置。

　　和互看不顺眼的人同坐一辆车，那就是自己找罪受。几天下来程家二哥四哥已经充分明白这件事了，旁边程奂之在旁若无人地哼着难听的曲子，再旁边林安阳的存在又好像鸡汤里的鸟粪，程泰之和程羕之相望一眼，竟然一起下了一个决定。
　　他们又重新买了一辆车，比这辆两匹瘦马拉的小破马车大了足有一倍，四匹高头骏马当街一站，感觉这车里坐的人才算是人上人。
　　程泰之在关上车门的时候对程奂之扔了一句话，“那辆破马车就留给你们俩吧，你们爱干嘛干嘛去，总之给我们滚得远远的。”
　　车门一关，马车一架，这车跑得真还有点绝尘的样子。
　　“喂，安阳，准备好啊。”程奂之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林安阳还不知道程奂之让他准备好什么，突然就被旁边那位提着飞了起来。如今程奂之的轻功可算是大有长进，这一跃是又轻松又稳当地落在程泰之他们新马车的车顶上，坐好了之后程奂之太特别高兴地大声对林安阳说，“坐的高就是看的远啊，风有点大，要不要我从下面给你拿张毯子来。”
　　下面本来又叫又闹的程家两位公子顿时鸦雀无声，程奂之心中越发愉悦，再次哼起了他那不着调的小曲。

　　说实话，程奂之本来是应该选择和林安阳两人专门一辆马车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答应了爹了——虽然答应的挺不情愿，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嘛。反正刚才他心里软了软，觉得要是他兄弟真被山贼给灭了，他也未必能活得多高兴，就冲动地跳上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消失在巷角的破马车，程奂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作为保镖，程奂之真是做得挺尽职尽责的。你看程羕之和程泰之的表现，那就好像两块满大街乱跑的肥肉，盯着他们的有多少？
　　前两天程奂之才揪着一个要施展妙手空空的小贼，被林安阳劝着没打伤，又给放回去了。小贼走的时候，程奂之特别清楚的听见他说“太有钱了，这家人连个武师都能穿得跟公子爷似的。”
　　也不能怪人家小孩认错，走前面的两个程家公子是要这要那，盛气凌人；走后面的林安阳是一脸贵相，一句话就让正牌公子言听计从，也就是走中间的程奂之没配玉戴金，就别了把剑。他不是武师，谁是武师？

　　再往后，他这个武师保镖是越发的坐实了。今天带着个拦路抢劫的，明天抓着个暗箭伤人的。有一天程奂之起夜，竟然看见有人往程羕之屋子里吹迷香。
　　当时他就激动了，迷香是云石镇说书人最爱说的情节，感觉武林高手都要被迷香吹他一回的。今天终于见到有人用迷香了，程奂之赶紧走近点看看那竹管到底是怎样使用，没准下次他还能用得上。
　　可怜的小贼，本以为里面的人已经彻底睡踏实了，正想做下一步的行动，可是脸一转过来，却和程奂之来个四目对望。“嗷！”一声杀猪般的嘶喊扯开了小城的夜，登时半座城的人都推开窗户骂了起来，“三更半夜的，张屠夫你别杀猪了，我们还要睡觉呢。”

　　说来也奇怪，他们这一路上小贼招惹了不少，之前劫了程家镖银的武林高手山贼倒是没有出现。谨记他师父临行赠言的程奂之，也能轻松在不用本门武功的情况下，把对方一个个都给吓回去。
　　就这样，在经过一连串的状况后，一行人总算在安全且没有财产损失的情况下，到达了陆州城。站在那比云石镇气派得多的城门前，程奂之长叹了一口气——再也不用给他二哥四弟做牛做马做保镖了，谢天谢地。进了陆州城他们再怎么折腾就随便他们吧，跟他程奂之就没关系了。
　　他跟着程羕之走进这些天他们要住的客栈，正想赶紧把自己跑进水桶里，来解解旅途疲乏，不料却听见程泰之扯着嗓子的怒嚎，“什么？！没有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已经住了人了。”掌柜的赶紧赔笑，“公子，那二号房也不比一号房差，你看要不……”
　　“谁敢跟我抢天字一号房啊？！是谁，你给我揪出来。”程泰之显然还当这里是云石镇，半座城都是他家开的云石镇呢。
　　“是我。”一个坐在角落里喝酒的黄衣男子站了起来，往程泰之面前走了两步，展颜、抱拳，行的是江湖人的礼，“不知道这位公子想拿在下如何？”
　　既然是会功夫的，就要由会功夫的人处理。程泰之用眼神狠狠地暗示程奂之，还以为他会跟路上一样露两手功夫给人瞧瞧。谁想程奂之拿程泰之的目光当了空气，打着哈欠就走到掌柜的面前，“我们要两间上房，干净点就可以了。”
　　“程奂之，你给我回来！”程泰之的喊声在后面追来，“恃强凌弱你算什么啊你，看见会武功的你就不会出手了吗？”
　　程奂之却装作没听见，拉着林安阳是上了楼，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程奂之？”刚才的黄衣男子重复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程奂之此前遇到的武林高手只有莫乘凌和秦季两个人，但是时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高手在身边那种威慑感了。
　　可是刚才那个黄衣男子……
　　刚才那个人目光移向他的时候，程奂之猛地感觉到浑身一阵，似乎真有那种传说中叫做杀气的风迎面扑来。他是不太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只不过师命在前，他也不能不听他师父的话啊。
　　林安阳看着自己被程奂之一直拉着的手，再看看抬头望天似乎在思考什么的程奂之，在想到底要不要提醒他，自己的手被他拽得好痛。

　　好好地睡了一觉，一夜无梦，程奂之伸着懒腰走出房门时，又遇上了昨天那个男子。今天他换了一身金丝勾线的蓝色衣服，手上摇着的扇子是用白玉制的扇骨，至于腰间那块翡翠更是碧绿通透，看上去千金都难说买得到。
　　这个男子，昨天程奂之是没仔细看，今天一看他忍不住想——难道当一个武林人士这么赚钱么？秦季说他们那里的桌子都是玉做的，而这个男人腰间那块翡翠，估计能把他们程家的园子整个都买下来。
　　“你叫程奂之？”那个男人开头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的名字。
　　当时程奂之就愣住了。有一句话叫做，不怕被贼偷，就怕被贼惦记着。现在他被一个武功可能很厉害的人惦记着了，可怕么？
　　不过程奂之终究是程奂之，就算他很怕，也会硬撑着摆出架子，“我是。请问你是？”
　　“在下舒逸云。”男人展颜而笑，看上去“风度翩翩”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而造的。
　　舒逸云，这个名字程奂之没听说过，当时就宽心了很多——或许这个人也没有他感觉得那么厉害呢？

作者有话说

　　撒花，终于五万字了，终于积分过百万了，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