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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傍晚的时候灰暗地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那种江南特有的蒙蒙细雨,轻飘飘,落在皮肤上又黏糊糊。就像是老天爷在空中装了个大喷雾,空气中都飘满了极细的小水滴,沾得到处都湿湿的。

      街上有寥寥几人若无其事地行走着,丝毫不在意那薄如纱似的雨濡湿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街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天色越发得暗了,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偶尔有几辆车子经过,甚至可以听到开过水坑溅起的水花声。

      这样一个雨天普通人都是不愿大晚上的出门的。街道上显得特别冷清,许多店家都已经早早地关了门。小镇本来就人少,这下子就更冷清了。

      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转出一个身影,单薄的衣衫已经有点湿了,贴在皮肤上更显得形影飘零,不由得添出几分诡异来。女人伸手勾了一下散落在耳畔的碎发,穿在发丝上的晶莹水珠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

      雨开始下得大起来,雨滴砸在身上凉凉的,带着几分力道。她弓着身子快跑几步,狼狈地躲进一排房子的廊檐下,习惯性地掸掸身上那早已被衣服吸尽的雨水。其实她可以不必被淋湿的,只是这样湿漉漉的可以让她看上去更可怜,更真实一点罢了。

      对,她现在就需要真实,唯一缺的也是真实。

      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反而越下越大。窄小的屋檐顿时显得更加窄了,仿佛那雨水已经穿透了屋檐直接兜头浇下来似的。于是她的衣服更加地湿了,透明得可以看见她细腻的肌肤。就像是被这冰凉的雨水冻住了似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笔直地竖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在暮色的掩映下,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雨帘后面晃动,真实又虚幻。她仿佛可以看到那时候的人流和灯火。一辆摩托车开过溅起檐下一滩泥水,她本能的往后一退,避开那些污浊的水。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由于后退重心不稳,只得踉跄地往后倒。一双手从身后扶住她的小臂,“你还好吧?”

      她缓缓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露出赧然的微笑:“谢谢,我没事。”

      “你都淋湿了。”那人打量了一下她,然后又看看天,“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你进来坐会,等于小点再走。站在这里风大雨大很容易生病的。”

      “谢谢。”她没有推辞,跟着这个中年男人走进房子里。

      屋子的厅其实很大,可是因为摆放了许多架子以及它上面的瓶瓶罐罐,墙上也挂满了各种字画,桌椅茶几都是古色古香的样式。走进这家店里感觉一股浓烈的古朴气味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魂魄留下的碎片。

      这是一家古玩店,沾染了太多曾经死去的人的意念。
      她没来由地拍拍自己的手臂,希望把那些东西抹去,可是它们却越来越多。
      纠缠着,碰撞着,不可妥协,不可理清。

      “你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不太像。”递过一杯热茶给她。
      她愣了一下,接过那杯茶,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声音极轻极浅。她应该不算是这里的人了吧,离开那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忘了离开的时间。唯一记得的只有他和那些遗憾、那些无奈。就算是从小镇长大的,也不能算了吧。

      “天色很晚了,女孩子家一个人在街上走很危险的。要不我打电话让你亲戚过来接你吧。”主人很热情,秉承了小镇上人们的一贯脾性。

      “不用了。我不怕,说不定人家还怕我呢。”
      大概是喝了热茶的缘故,她的声音和表情变得舒展起来,不像刚才那般生硬。脸色依然苍白,但随着她说话时的表情也显得有生气了点。

      “怕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年头坏人多,你可别当玩笑话,保不准出什么事的。前两天前庙那边的巷子里还死了人。不太平啊!”主人婆娑着手里的紫砂壶,兀自感叹道。

      她笑了笑,那笑带着几分不屑,可是主人没有发现。她淡淡地说:“我这个样子走出去,人家说不定把我当成女鬼呢。你怕不怕鬼?”

      “鬼?这根本就是虚幻的东西,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就算是有,我也不怕。”主人突然笑起来,直笑得她莫名其妙。
      “鬼……让你觉得很好笑吗?”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止住了笑,故作神秘地问她:“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叫宋定伯。正好同干宝《搜神记》里那个捉鬼出名的宋定伯同名。你说是我怕鬼还是鬼怕我。要真有鬼,我就学宋定伯把他抓起来。哈哈哈……”说完他又笑了。

      陪着笑了几下,她转头看看窗外,夜色更浓了雨还是下得很畅快。

      “我还是走吧,太晚了,再打扰就不好意思了。”她起身告辞。湿透的衣裙现在已经干了,两只泡泡袖大得出奇,不像是现在女孩喜欢的款式。

      宋定伯本想出言挽留,让她的家人来接她走。可是她一下就出了门,然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畅雨亭。”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宋定伯揉揉自己的眼睛,发现门口确实空空如也。那女孩的动作也太快了,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要不是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两杯热茶显示着有人来过,他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了。
      不过,刚才她说她叫什么来着?什么“鱼婷”,真是奇怪的女孩。宋定伯看着桌上的茶杯摇摇头。

      外面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晃得他眼睛一眨,紧接着便是一记炸雷,仿佛要将天空撕裂一般。几道闪电划过,伴随着阵阵闷雷。他不由得骂了一句,天天下要劈死人的雷雨。真是作孽,现在的气候是越来越反常。

      他看了看窗外,走过去把门关上。突然有只手伸出来挡住即将合上的门,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语调中带着几分媚气:“小宋,你怎么见我来了就关门?怕我来抢劫啊。”

      从外貌来看宋定的年龄伯明显是洛之狐的叔伯辈,但是洛之狐就是这么没大没小,见了谁都叫小什么,无论长幼。再加上他长得妖,打扮古怪,性格孤僻,于是便成了邻里们教育小孩的反面典型。总之所有不好的事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印证。

      宋定伯怔了怔,洛之狐一身白色长衫,领口和袖口处盘着一道细细的金丝线花纹,一头乌发散在肩头。不仔细看他还以为是刚才那姑娘又回来了。

      “噢,是阿洛啊。有事找我?快进来吧。”客气地把人往里让,才看见后面还有一个人,“小白也来啦,快进来!”

      由于洛之狐的缘故,街坊四邻现在几乎人人都会亲热地称呼江肃白一声“小白”。江肃白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他们叫得越来越白痴,连吵架都吵不过洛之狐了。

      “宋伯。”江肃白很有礼貌的点头致意。

      洛之狐朝厅里扫视了一遍,看见茶几上的两个杯子,伸手一触还是温的,“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小宋你有客人在——”转过头去唇角微微一牵,纤长白皙的手指了指一杯茶,“有茉莉花的香味,是个女客。”

      “她已经走了。”不知为何很自然地就说出了这句话,像是在撇清什么。

      洛之狐脸上的笑意渐浓,一双桃花眼映着窗外的闪电,忽明忽暗。他很自然地挑了一把椅子坐下,“我知道她已经走了。要不然这杯茶都快凉了,小宋你怎么可能不添热茶。”

      “你们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宋定伯拿走那两个杯子,有重新给洛之狐和江肃白倒了茶。
      洛之狐接过茶,嗅了嗅,“真是无情,人家就不可以来看看你?只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才能进来聊天呐。人家好歹也算个美人吧。”

      宋定伯被他这一席话说得尴尬不已,只好咳嗽几声来掩饰。洛之狐这人总是喜欢没大没小地开玩笑,这一点宋定伯虽然知道但仍然有点接受不了。和大部分小镇上的人一样,他是一个很传统的人。

      “小狐,你别闹了。”朝洛之狐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宋定伯说,“是这样的,宋伯。今天店里来了一位客人要找一只旧香炉,看样子挺古朴的,大概是仿古的款式。我们想会不会有人捡到后当成古董卖到你这儿来了。”

      宋定伯听完脸色就变了,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你们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连古董和旧货都分不清!我可是人称‘万宝全书’,这名号是白叫的吗?!两个小毛孩,搞啥名堂!没事的话,你们回去吧,我要打烊了。”

      说到自己的专长,宋定伯可不像他的长相和年龄那么沉稳了。要是别人质疑他的能力,他可是会记恨你很久的。说不准会当场会和你打起来。不过洛之狐和江肃白已经不是第一次摸老虎屁股了,对他的反应早就习以为常。至于为什么老宋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架,那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洛之狐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盯着宋定伯看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那人要找的是九命六回炉。你说我该不该来找你呢?”

      宋定伯一听是九命六回炉,整个神经都崩起来了。这不是传说中可以还阳续命的神炉吗?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该不会是两个小鬼头故意戏弄自己。他咳嗽了几下,缓和一下刚才的气氛:“这种东西不过是神话传说里的,现实中根本不存在。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别在这儿寻开心了。”
      “宋伯,我们没有寻开心的意思。”江肃白诚恳地解释,“确实有一位客人要找这样一只香炉。”他顺手拿出一张洛之狐画的草图。

      宋定伯接过草图看了一眼,又递还回去:“我没有收过类似的香炉,帮不了你们。”说着转身去察看那些挂在墙上的字画。因为下雨天潮,墙壁也变得比平日里潮湿。他怕水汽侵染了字画,小心翼翼地查看着。

      洛之狐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就往门口走,白色长衫的衣角因门打开后窜进来的劲风而上下翻飞,晃得人眼花。他没有马上走出去,而是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九命六回炉虽说是神器但也是凶器。最好不要去碰它,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他甩开门就走了,头也不回。江肃白没有办法只好向宋定伯道了声歉,紧追出去。纵使如此洛之狐还是淋得透湿,白色长衫裹在身上,就像是一层白皙的皮肤,完美地勾勒出他身上的每一寸线条。

      江肃白撑着伞追上来:“你怎么不等我就走?现在可好全淋湿了,等下感冒了又要抱怨吃药会变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洛之狐似乎没有在听他说话,只是一味地低着头想些什么。也不在乎自己究竟有没有被淋湿,乌黑的头发糊在白皙的脸上,在夜色里远看就像是一个飘荡的幽灵。突然他抬起头来看着江肃白狠狠地说:“宋定伯这老小子竟然在我面前卖老。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就是,竟然在小狐面前倚老卖老。也不想想小狐你几岁了。”江肃白违心地应和着,他可不想听洛老板声泪俱下的控诉,说自己不帮他吃里爬外。

      “那是,他才活了几岁。我都已经活了……”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不行,年龄是一个人的秘密。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美人,年龄绝对是致命弱点。你想探听没那么容易!”洛之狐狡黠地一笑。

      江肃白无奈地笑笑,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洛之狐究竟有多少岁。从外貌上看也就而是二十几岁而已。心理年龄就很难说了,不从平日的言行举止看就以得出两个全然不同的答案。要么是不到十岁喜爱撒娇又自恋;要么是看透世事充满沧桑的老人。

      洛之狐至今仍是个难解的谜,谜底看似呼之欲出,实则遥遥无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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