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志》山山居

5、欲去入尘网

　　夕阳西下，绀衣少年和白色少女并肩而行，从藏书阁向术院大门走去。正是无奈结束了闭关的琉璃和今日方才回到望州变急匆匆前来“献宝”的墨言。

　　暮色西沉，斜日向晚，两个人并肩的身影被夕阳拉长，依靠在一起，好像永远不会分开。

　　墨言的心情变得明朗起来，悄悄地捉住身边少女地手指，用宽大的衣袖遮住。

　　琉璃嗔了他一眼，脸颊染上红色，但最终没有挣扎。想着此刻正是术院上课的时辰，学生和老师们应当在各个课室研习术法，便是由着他放肆一些，也不会被人注意。何况，墨言还废了许多心思，带来了故乡的琉璃花……

　　然而不巧的是，今日正好有一门炼器之术的课程，又恰巧到了实战的阶段，副掌院尹向正领了几十位学生从郊外搜寻炼器所需的矿石回来。
　　经过一个转角，一行人浩浩荡荡迎面而来，琉璃想要挣脱已来不及，只能紧紧挨着墨言，用宽袍大袖掩饰两人交握的双手，红着耳根，接受尹向和学生们的见礼。墨言却是一点都不慌张，甚至还叫住尹向，闲谈起了此去兰沼的见闻，一大群学生便三五成群地等候在远处，轻声交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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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院身边的男子是何人？”人群中一个年级尚小的粉衣少女似是被墨言的容色所吸引，不禁向身边人打打听，“长得怪好看的。”

　　“还能是谁，不就是望州第一富贵闲人。”她身边的一位紫衣少年一脸不屑，但见她不甚明白，还是正经解释了起来，“就是北城芜渊的大公子，不学无术得很，行事也颇为荒唐。”

　　旁边年纪稍长的黑衣少年却是怕他祸从口出，赶紧制止道：“芜渊大公子乃是北城未来的储君，身份贵重，不容妄言。”

　　“这样身份贵重的大人物，怎么回来术院？”发问的少女似乎是初来望州，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甚熟悉。

　　“若论身份尊贵，谁能比得上我们掌院。掌院可是兰沼王女，又是先王后的亲侄女。”紫衣少年一脸的骄傲，仿佛在谈论的人物是他自家姐姐，“更重要的是，掌院七岁便成为了符玖先生的关门弟子，十五岁执掌术院，岂是芜渊这位废柴公子可以相比的。”

　　“没想到在术院学习还可以见到这样尊贵的人物。”粉衣少女一脸的惊奇和向往，只是心中却想着，只要这芜渊公子能多来些便好了。

　　“掌院闭关的这几日，术院来的大人物还少吗。”紫衣少年与粉衣少女的一番讨论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不知不觉地聚集过来，三言两语地谈论着出入术院的王室贵族。

　　“十日前，二殿下就来过一回。”

　　“二殿下本就是术院司制，你若是修读了阵法课程，三天两头就能见到的，不足为奇。”

　　“前几日，我可是见到了望州第一美人，越泽文姝长公主。”

　　“你的运气也忒好了！我怎么就没这个福气。都说文姝公主容色倾城，可我来望州多年了，还未见识过呢。”

　　“哎，别提了。这几日大殿下总是来找我的老师，吓得我都不敢前去请教。”

　　“大殿下不是来看望掌院的吗？”

　　“掌院似乎与大殿下并不亲近，或许是年岁相差得大。平日里，倒是与二殿下和墨言公子走得近些。”

　　“大殿下总是冷着脸，若是我，我也不想与他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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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琉璃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墨言终于结束了与尹向的闲谈，拉着她离开人群的注视，向着术院大门前行。

　　“阿璃，你听到了吗，他们说夙漓那家伙可怕冷脸。”墨言一向与望州的大公子夙漓不合，听到术院学生们这般评价，心里更是得意。

　　“我可还听到他们叫你废柴公子，富贵闲人。”琉璃本就觉得气恼，看到他暗自得意的样子，便不禁想拿话来刺一刺他。

　　“可是我们聪慧能干的掌院大人，却不喜欢冰块脸，更喜欢长得好看的废柴。”没想到今日的墨言心情极好，连带着脸皮也厚了几分，刀枪不入。

　　“罢了，我说不过你。”琉璃无奈道，“夙漓哥哥确实严肃了些，但他毕竟是望州未来的储君，你这般议论他，只怕来日会有麻烦……”

　　眼看着快要到达术院的大门，感应到门外熙攘的人群，琉璃便轻轻挣开了墨言的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古籍。

　　但墨言却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古籍牢牢地抱在怀中，耍赖一般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晃眼的大白牙。“阿璃，我们许久不见了，我送你回去吧。”

　　夕阳温柔而炽烈，琉璃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便被他俊朗的面貌和灿烂的笑容惑了心神。不过是这样简单的请求，便答应他吧。

　　琉璃正要点头，身后便传来了夙漓清冷威严的声音，掩藏着怒意和不满。

　　“墨言公子请回吧。宫中家宴，父王命我来接小璃入宫。”

　　琉璃转头，便看到一身玄衣的大殿下，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后，微敛着双目，看不清神色。

　　“那这些古籍便交给大殿下了。”墨言的笑容冷了几分，不由分说地上前将怀中的古籍全部塞到夙漓的手中。

　　“阿璃，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转过身，墨言的神色温柔了起来，笑着，露出他招牌的大白牙，向琉璃挥手道别。

　　“好。”琉璃乖巧地应道，也向他挥了挥手。

　　琉璃望着墨言离去的背影，拐过了几个弯，彻底消失不见。转过头，才发现夙漓正注视着自己，脸色也不似方才那么冷漠。

　　“走吧。”夙漓说完，便径自大步往门外走去。

　　“是。”琉璃小跑起来，才勉强跟上这位未来储君的步伐与他并肩，却发现那几本可怜的古籍，在他的手中已是被捏皱了封面，折起了书角，不禁有些心疼。

　　“夙漓哥哥，古籍我自己拿吧。”琉璃讨好地笑起来，想要拯救自己心爱的书籍。

　　“不必。”回应他的是冷冰冰的拒绝。

　　两人一路走着，双双陷入沉默。好在夙漓的马车停的不远，也免去了琉璃寻找话题的尴尬。

　　琉璃行至马车前停下，而夙漓却是目不斜视，径自跨上了马车。

　　大表哥当真是冷面无私得很啊。琉璃心想着，小心地提起自己的裙摆准备跳上马车。然而，却看到夙漓又从马车中出来，手中已没有了那一大摞古籍。

　　“夙漓哥哥。”

　　“小心些。”夙漓一只手轻轻地提起她的裙摆，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扶着她坐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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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车的马儿被施了灵术，不需要车夫便能自行驱使。

　　术院到王宫的路程并不远，琉璃便也没有翻看携带的古籍，而是托腮望着窗外发呆。

　　反倒是夙漓，似乎被这些古籍上的符文激发了兴趣，翻着书页，认真钻研起来。但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持书的手好像在微微颤动，目光也时不时地落在琉璃的侧脸。

　　“二弟明日启程北上，今日家宴是为他送行。”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夙漓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开口道。

　　“师兄刚从北边巡视回来，为何又要北上？”琉璃诧异地回过头来，内心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担忧。

　　似乎是捕捉到了少女眼中的惊慌和害怕，夙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继续。

　　片刻后，夙漓轻叹一声，推开身边的古籍，朝琉璃的身边靠过来几分，然后小心地握住她的双手。

　　“十七日前，北方结界第十二处阵枢坍塌，镇守结界的符玖先生下落不明。二弟自小擅长阵法之术，自请北上镇守结界，寻找符玖先生下落。”

　　阵枢坍塌，老师下落不明……

　　琉璃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清眼前的人；耳边传来嗡嗡的杂音，好像是夙漓在说些什么，却再也听不分明。脑海中闪回的片段是师兄来探望自己时所说的话：

　　“老师说过，若是只他一身，便可让四方安宁，他愿意一生守护北方结界……”

　　言犹在耳，可那时的自己，沉浸在破解符文的焦虑情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师兄憔悴的神情，还有眼中隐忍的悲伤。

　　“小璃！小璃你怎么了？”注意到眼前少女的异样，夙漓再也顾不得礼节，和掩藏自己的情绪。他将眼前的少女护入怀中，想用自己的双手去温热她冰凉的脸庞，却发现怀中的人已是泪流满面……

　　“小璃，老师他很好。”白衣金冠的飒爽少年，可是他的笑意只到眼底。

　　“小璃，为师抄录的这一段符文……”熟悉的字迹有些颤抖，残留的灵力中透露出破绽。

　　“原来，你们都在说谎……”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手心，琉璃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真实。

　　手腕和小臂上一道道扭曲的伤痕，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终于将她笼罩在过去的噩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