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志》山山居

4、皎皎琉璃月

　　夙歧离开后便再也不曾回来，琉璃自觉师兄有些奇怪，但暂时顾不上这些细节。

　　随后十日，她依然泡在藏书阁里，不眠不休地查找符文，终于在一本残破不堪地古籍中找到了同样的符文片段。只是可惜，古籍残缺，符文失落。古籍中记载的符文，甚至不如老师寄回的信笺上来的完整。

　　“这样下去，老师何时才能回到望州呢……”

　　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却最终一无所获。纵然如琉璃一般平静内敛的性子，也不免有些怅然，便打开了案边的窗户，捧着脸望着窗外发呆。

　　“我们的小殿下，是在因何事烦恼呀？”

　　故作低沉的声音，带着逗趣的意味，但语气声线却分外亲切，令人愉悦。

　　琉璃回过神来，窗外是一个绀衣少年，负手而立。夕阳的柔光洒在他的面庞和肩头，三分飒爽，七分风流，风姿绰约，世间无双。

　　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竟聚集了些许好奇围观的术院学子，虽然怕打扰了掌院闭关清修，却又不忍离去，只能假作互相闲谈，远远观望。

　　难怪望州百姓都说，芜渊的大公子虽行事荒唐无稽，但实在长了一副好皮囊，令人见之忘俗。

　　说什么见之忘俗，分明是色令智昏，琉璃腹诽道，便觉得这些目光有些刺眼。于是她赶紧调动灵力，布下一座结界，将藏书阁与外界隔绝，也隔绝了人们的议论和目光。

　　“墨言，你这家伙……”

　　明明有满腹的责备和不满，可是看到少年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琉璃却自己涨红了脸，连一点重话都说不出来了。明明知道自己有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还如此高调，见人就满面春风地笑，一口白牙晃得人眼晕。

　　“你这几日去哪了？难道又背着我姑父偷偷去北边了吗？”少女故作生气的语气，带着点羞怯和可爱。

　　“非也，非也。”墨言摇摇头，爽朗地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北方苦寒，望州酷暑，本公子自然是去了四季如春的南城兰沼。”

　　“你去了我的家乡？”琉璃诧异地抬起头，不禁有几分担心，“夙漓哥哥前几日也去了南边巡视，你和他……”

　　“我原是想跟着他，找找他的把柄。可他巡视的都是些人迹罕至的荒芜村落，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便改道去了兰沼城北边的小垣州，品了品兰沼特产的醉仙酒，尝了尝垣州新鲜的鱼虾，盘桓了几日，便回来啦。”

　　“原来墨言公子是到我的家乡享乐去了。”琉璃别过脸，瞥一眼桌案上的信笺，想到自己在此闭关了十七日，几乎不眠不休却一无所获，又想到自己因病，已经十年不曾回家，忽然间就觉得委屈极了。

　　“小璃，你怎么了？”看到眼前的少女别过脸去，神色落寞，墨言便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原只是想打逗趣一番，消解她连日辛苦的失落和丧气，却不想戳中了她内心的痛处，反而更添愁绪。

　　“是我不好，惹我们小殿下伤心了。”墨言低声劝慰道，施展移形之术来到屋内，握住琉璃的双手，将一直小心藏在身后的珍宝放到她的手心。

　　触感冰凉，是一朵琉璃花。经历了兰沼到望州的漫漫长途，仍然玲珑剔透，洁净如雪，散发着属于南城的特有的香气。

　　“这是兰沼城的花……”

　　琉璃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灵力在掌中凝成温柔的露水，花朵便在她的掌心绽放，光华饱满，轻盈纯净，仿佛一轮圆月。

　　琉璃抬起头，墨言的目光如繁星闪烁，又如黑夜深邃，令人一眼便陷入其中，难以割舍温柔缱绻。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明眼前的花，与心中的月。

　　半个时辰后，手中的花朵终于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琉璃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被少年温柔地紧握着。感受到手背传来热切的温度，不禁红了脸，轻轻地挣开。

　　却不想，墨言并不愿放开，而是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小璃。我原想去南边寻一份合你心意的生辰礼，却没有想到会留你一人面对这些，如此辛苦。”

　　墨言的怀抱很紧，琉璃挣脱不开也不想动用灵力，便索性靠得更紧些，寻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轻轻倚在他的肩头。

　　“兰沼城，真的如你所说一般，四季如春，钟灵毓秀。”感受到少女的亲近，墨言的嘴角荡漾起微笑，“我看到了绵延数十里的琉璃花海，洁白如玉，晶莹似雪。刮风的时候，琉璃花四散飘零，竟有些像芜渊的风雪。”

　　“芜渊的雪也像琉璃花那样美吗？我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琉璃轻声的疑问，像滴答的流水，一点点打在墨言的心上。他放开怀中的少女，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温柔而深沉地望向她的眼眸。

　　“芜渊的雪很美，兰沼的琉璃花也很美。等你生辰的时候，我都带去你看，好不好？”

　　“可是……”

　　“相信我，小璃。我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琉璃低下头，看着手腕上崎岖的伤痕，陷入沉默。

　　许多年后，墨言仍然能清楚地回忆起这个夏日的午后。绀衣少年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女，热烈而温柔地，等待一个答案。

　　他想，为了这个答案，他可以付出所有，舍弃所有，也可以毁灭所有，获得所有。

　　他等到了他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