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志》山山居

12、纤手玉色匀

　　之后的好几日，琉璃真如她向芸娘承诺地一般，赋闲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研究起音律和民间歌谣。

　　起初，芸娘很高兴，因为这么多年来，她的小殿下难得拥有这样闲适静好的居家时光，她便绞尽脑汁做出各色美食来，想让她一饱口福。可是，日复一日，见琉璃还是一副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样子，她又开始担心，以至于连制作美食的心情都淡了下去。

　　面对芸娘的担心和询问，琉璃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天气不好，便不想出门”，便又自顾自地研究琴谱，不时在弦上拨弄些零散的曲调。

　　芸娘抬头打量头顶的天空，风轻云淡，明日半掩，在望州的夏日，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

　　一瞬间，芸娘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在兰沼王城，哄着年幼的妗冉王后去宗祠学习。身为首席侍女的责任，令她下意识地劝慰道：“可是殿下，术院还有好多……”

　　还没等她说完，琉璃便洞悉了她的想法，漫不经心地撒起娇来：“芸娘，你可是这几日操持三餐过于劳累了？那今日的膳食便由我来做吧，正巧我也想学习一下烹饪。”说着，便起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哼着刚从曲谱上看到的北方小调。

　　“殿下，这……”芸娘赶紧小步快跑，想要追上去阻止琉璃，谁知道小殿下今日像是铁了心要洗手做羹汤，竟将府中的侍女和厨娘都轰了出来，还在厨房外边筑起一道结界。大家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里面舞刀弄铲，一边揪着心一边忍不住出声提醒。

　　芸娘见场面纷乱，便将厨娘和侍女都遣散了去，只一人在结界外面静待，不时提醒指导。

　　其实，琉璃小的时候便时常偷偷背着乳娘到兰沼王宫的小厨房厮混，因此指导了不少菜肴的烹制方法，只是未曾亲手尝试。初时还有几分慌乱，不一会便熟捻起来。芸娘见她做得有模有样，暂放下心来，内心却又满是疑惑，自家小殿下何时学的做菜。

　　不一会，琉璃便装好了一匣子菜肴，用一只纸鹤衔着，送到芸娘面前。

　　“芸娘，我不便出府，劳烦你替我送到宫中，给逸儿送去。”

　　芸娘伸手去接，纸鹤却偏开了头。

　　“带它同去吧，这匣子有些重量，从这儿到宫门有一段路呢。”

　　“殿下何不亲自送给夙逸小殿下，他定会高兴地好几天睡不着觉呢。”芸娘疑惑道，“而且，殿下为何不便出府？”

　　“好了，芸娘，我自有我的道理。何况，你也许久没见到逸儿了的，便陪他一起用了午膳再回来吧。若是他备考过于辛苦了，也替我劝说一二”

　　面对芸娘的疑惑，琉璃依然没有解答，但是因为即将见到许久不见地夙逸小殿下，芸娘的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便想着先走了这一趟，回来再慢慢询问缘由。

　　走之前，她还不忘问琉璃自己如何用膳。便看到小殿下又埋头做起了新的菜肴，只抽空对她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去吧，芸娘。我可不会亏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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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言过来时，琉璃恰巧制作完最后一道菜肴。他从院墙跳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院角的花丛中。琉璃的目光却一下子追过来，抓住了他的身影，眼神一亮。

　　琉璃今日穿着窄袖便服，又因为下厨，高挽起头发，带一个围裙，添了不少活泼的生活气息，额头上应当是被柴火熏黑了些，脸上还沾着面粉，活像一只外出觅食归来的小花猫。墨言可从不曾见过她这般样子，带着点点狼狈，不似平日里沉稳自持的模样，却又异常地鲜活，便只怔怔地望着她，裂开嘴傻笑。

　　琉璃见墨言呆滞的模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事，便挥一挥手，用灵力变换出一群小纸人，使唤他们将厨下的菜肴一盘一盘搬运到院中靠水的凉亭。自己则走到墙角的少年面前，驭起微风，小心地拂落他披风上沾染的细碎尘土。

　　轻风绕过指尖，墨言只觉得心上一片柔软。“傻姑娘。”他笑着摸了摸琉璃的头，然后将露水凝于指尖，抚上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温柔的逝去上面沾染的污渍。

　　少年的动作小心而轻柔，伴着他认真凝视的深沉目光，仿佛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琉璃忽然觉得这空中的太阳过于耀眼，晒得她双颊绯红；墨言指尖的露水也似乎滚烫，在她的肌肤上沸腾。

　　“我要用午膳了。”琉璃羞怯地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颊，悄悄凝结一些露水，试图冷却自己滚烫的面孔。只是夏日炎炎，杯水车薪，双颊的红晕还是将她的心情泄露无疑。

　　墨言原想就这下厨一事再打趣她几句，可看到琉璃害羞窘迫的样子，便将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只是小心地理了理小姑娘凌乱的两鬓，然后笑着说：“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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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的湖水和凉亭都被琉璃施了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便是冬暖夏凉，不曾受夏日暑气侵蚀。方才搬运菜肴的小纸人，此时已变成一团一团的“纸火”和“纸冰”，有的在热菜，有的在冰镇酒饮。琉璃拉着墨言到凉亭中坐下，小纸人们又为他们送来筷勺和净手的小巾。

　　墨言一时有些新奇，便趁纸人们不注意，提起几个细细打量。小纸人的头被抓住，便只有四肢在空气中胡乱摆动，有些滑稽。

　　“不过是最简单的折纸术，有什么可新奇的。”琉璃打个响指，纸人们便都瘫软在桌上，然后消失不见。“倒是今天的菜肴，是我亲手做的，正好给你接风。”话音刚落，琉璃便将所有的菜肴都夹了一块，放到墨言的碗中，然后双手撑着下巴，忽闪着眼睛看着他。

　　“接风？”墨言有些诧异，但很快了然地笑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我的小殿下。”

　　墨言一道一道品尝着琉璃为他准备地菜肴，炙肉、乳酥、烩菜……几乎都是他寻常爱吃的那几道。味道虽比不过城中酒楼的大厨，却有一种温馨的家常风味，很是可口。

　　“小璃，你莫不是给菜肴下了什么兰沼的秘术？”墨言吃完一轮，却仍然没有放下筷子，还不忘给琉璃的碗中也添置些菜肴。

　　“为何这样说？”

　　“为何你第一次下厨，便做得这样好吃？”

　　“真的吗？”琉璃狐疑地尝了尝碗中的菜肴，却只觉得味道平平，兴趣寥寥，实在称不上好吃，可另一边的墨言却吃得兴致高昂。

　　大概是这几日避人耳目，风餐露宿，就连墨言这样的富贵公子也磨炼出了寻常百姓的口味？

　　琉璃不禁有些心疼，赶紧支使几个小纸人，将最后一道菜肴送来。

　　墨言吃完最后一块炙肉，便看到琉璃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蕈果汤，稍稍靠近些，浓郁的墨松香气便扑鼻而来。

　　北地产蕈果，可制药，亦可入菜。芜渊严寒，游子归家时总要饮一碗热腾腾蕈果汤，撒入碾碎的墨松种子，驱寒健体，洗去秽尘，以求心安。

　　“小璃，你还记得……”

　　“望州酷暑，不需要驱寒，这里也不是你的家乡，但我想，若是为你接风，还是要按照芜渊的风俗。”

　　“好。”

　　墨言接过汤碗，嘴角酝酿起狡黠笑意，便将蕈果汤一饮而尽。

　　其实北地的风俗他并没有完全讲明。

　　蕈果，与墨松相伴而生。所以，北地女子用蕈果和墨松熬汤，给远游归家的丈夫喝下，希望此生平安顺遂，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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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墨言：蕈果汤，真香！那一刻我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最近墨言的糖分外地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