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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6 ...

  •   月光凌冽,清晖荡漾,是难得一见的满月。

      可惜了,却没有分毫透进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如此想着,阖机也随之叹出了声。

      “朔尧小友,我观你伤势不清,今晚你奈何不了我的。”

      雾气升腾而起,分明没有光亮,却有丝丝星辰之光萦绕其上,水汽潋滟。

      可在朔尧的眼里,全是浓重阴暗的邪气,恶心至极。

      他没有多话,不再搭腔。

      千年前将阖机石像砸碎浇铸玄铁,他居然还能见缝插针的逃出封印,布下灵煞阵,只为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

      此般毅力实乃罕见,可惜就是不用在正途。

      少年凭水而立,一瞬间墨发倾泻,灵印全开,他断了月光,也断了阖机的神力之源。

      妖力一斩,便把那虚虚实实的雾气全都劈开了。

      露出了里面那人的模样,中间一个独眼,三只怪手,和残缺的两根细长的腿,松松的盘坐在一起,许是太久没有见过天日,他又白又瘦,像是一堆骨头,虚虚的撑在那儿。

      朔尧说的见了阖机会被吓哭,纯属字面意思。

      这家伙得天独厚的丑陋,却生了一颗九窍心,多智近妖,几近封神。

      妖力斩下的杀气汹涌,却只拨开了云雾,弥散在了阖机的眼前。

      但他始终没有掀开眼皮,只是静坐在原地,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念着经文。

      须臾,他睁开了那只独眼,眼里古井无波,平静的似是万古中横亘的冰山,永不相融。

      这是一只对上便会心神宁静的佛眼。

      “别用这只恶心的眼睛看我,”朔尧皱眉,“你知道,我想挖它很久了。”

      阖机闻言一噎,敛起眼里的佛光。

      果然没有那丫头,这家伙的性子简直恶劣到他都不愿搭话。

      他又叹了一声:“你妖力受限,仅存十之一二,何必自找苦吃……”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比一道凶残的妖力,第一下劈断了阖机的石玉床,第二下将他斩落水中,第三下整个地下室轰声阵阵,似要坍陷。

      一片废墟之中,朔尧再无妖力支撑,跪坐在水里,手上洇出一大片鲜血,一张冷峻的脸苍白至极,但周身水雾片缕不沾,唇角渗出血来。

      “咳……”

      废墟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

      阖机姿势别扭的爬到了断床上,他伤的不轻,但不致命,甚至还能慢慢悠悠的笑两声。

      “行事莽撞,全凭心性,愚蠢至极。”

      他日日诵读佛经,早便养出了万物不经的性子,然而这千百年的修养,却次次败在朔尧面前。

      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

      “上面二人,未将生气尽散,你这一拨弄,倒险些害得他们丧命。”

      “你既知我为谁而来,还在这里兜圈子,我砍你三下,这是你应得的。”

      朔尧眉眼带着恹恹沉色,眸眼始终冷淡至极,显然很抵触眼前的人。

      “……”

      阖机沉默了片刻,不再故作玄虚,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还他们的气,你也不必再对我赶尽杀绝。”

      “绝无可能。”

      朔尧淡淡的“呵”了声,“你可知,今晚的灵煞阵一开,你已犯下命煞,秦家十余条人命,你又该拿什么还呢?玄阴佛神?”

      听到这个名号,阖机难得露出了一丝淡然之外的神情。

      不错,他千年前,早已立庙封神,本只一步,便可踏出轮回,谁知……

      “你这表情,真当我夸你呢?邪神的名头也就你这种东西才会沾沾自喜了。”

      朔尧嗤的笑出了声,语气嘲讽至极。

      但阖机似是习惯了,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

      “我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残余半分神识,千年如一日,日落月升,沧海桑田,眼前只有绵延的黑暗,体内神力不断消逝,我百年的信仰在一步步坍塌,却无能为力。庙宇被推翻,信徒信念反噬。我害怕这世上再无我的半点痕迹,天道在一点点的排斥我。不过,就在我神识几近弥散后的千年,终于让我寻到了因果。”

      他话音微顿,喉中似有轻笑。

      “非寻常因,却是我千年前欠下的孽。但我就紧抓着这微弱的孽,一点点掰碎了究溯,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爬了回来。”

      “我原还好奇,到底是谁的因,谁的缘……”

      阖机摊开丑陋的手心,有璀璨星辰点缀其上,他半阖佛眼,淡笑。

      “原是鱼初那丫头的啊……上面二人原是她这一世的血脉亲人,不过,她这千年才落得一次轮回。嗯……也难怪你的性子暴戾如此,怎么,这丫头跟你闹别扭还是记忆未开,为何没同你一起来见见故人?”

      “说够了吗?”

      朔尧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暗中画了禁锢符,少年身姿颀长,眉眼如画,但下手狠戾,拳拳到肉。

      阖机又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幸亏自己重炼佛身,身体刀枪不入,就这个力道,他恐怕很快就沦为一滩肉泥了。

      饶是佛身,他也被打的有些神识虚晃。

      偏偏这家伙还捂着手,嫌弃自己满身都是骨头。

      “……”阖机怀疑这千年来朔尧已经泯灭了妖性。

      他原想开口,忽的,有一丝轻微的异动被阖机捕捉到了,他睁开狭长的眼睛,眸里一片冰凉。

      “你对我的阵法做了什么?”

      阖机想动,却被朔尧牢牢桎梏住。

      他此刻恍悟,肯定道:“你在拖延时间。”

      无论是假意恼怒,亦或是不耐他的长篇之言,全是装的。

      他早就猜透了自己故作玄虚的性子,给足了面子,也给足了机会。

      朔尧没说话。

      阖机像是屈服了一般,闭了眼,一言不发。

      朔尧不可否置,轻车熟路的剥去了他体内的生气,又凝了妖力,想要将阖机斩灭。

      谁知生气离体,这副躯壳竟弥散开来,一团浓重的云雾从里面逸散出来,瞬间遮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等烟气散开,破碎的石玉床前空无一物。

      朔尧意料之中,狡兔三窟,阖机狡诈至极,不知给自己留了多少后路。

      刚欲离开,便看见在玉石床上,闪着细碎辰光的小字。

      “有缘再见。希望能见到鱼小友~”

      他面色一沉,碾碎了整张床,半点粉末都没有留下。

      见她?做梦!

      *

      “砸这里……用力点。”

      少女披着一身月光,蹲在院子里,长长的墨发似海藻般落在纤细的腰畔,路边昏暗的灯光照清她漂亮的眸眼,可以看见她眼底明显的倦意。

      她伸着纤长的手指,指挥着两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拿着大锤,一会儿砸碎玻璃栈道,一会儿敲弯那“弯月”的圆角,很快,这院子变得七零八落,比蝗虫过境还显得要过分了些。

      明明如此精妙的廊道设计,被她毁的根本没眼看。

      偏偏这位千金大小姐还不满意,指挥着他们东砸西敲,一副不把这里毁灭就不甘心的模样。

      半夜被高薪聘来的两位工人:“……”

      有钱人的乐趣,他们凡夫俗子真的一点都不懂。

      初余张开蜷起的手指,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她手里,不知是什么材质,外壳坚硬无比,砸坏了两把锤子。

      这是在“弯月”之下的竹树下挖出来的。

      她用“清心”和“定身”好不容易挽救了那些要前去当肥料的下人,叫了一个嘴严的管事把他们弄了回去。

      只不过……

      有人被阴气入体太久,她画再多的“清心”也没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化作黑烟弥散在空气里。

      初余叹了一口气,她尽力了。

      只能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尽量弥补。

      崽崽临走前塞给她了一张图,上面画着院子的布局,她顺着标记,往下挖了三寸。

      然后就挖出了手里这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之后便是现在。

      幸好她对草书颇有研究,不然真弄不懂崽崽仓促写下的那几个字居然是“给我死命砸”。

      她收起了眼镜,感知也敏锐了许多,可以明显察觉到,随着“弯月”的一步步破坏,周身的阴气散开了很多。

      初余眸光飘向了二楼,自己的安睡符效果不错,今晚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吵醒外公和表哥,不然她就是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自己真的不是在搞拆迁。

      下一瞬,她似乎看到了什么,揉了揉眼,发现是真的。

      小姑娘眉眼弯弯,朝着站在松树后的那个人影跑去。

      “崽崽,你回……”

      她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朔尧惨白的脸色吓到了。

      少年原本肤色就已白皙到发亮,伤重之后便更显病态的白,只是红唇潋滟,透着奇异的鲜红。

      初余定睛细瞧了一会,方才发现这不是唇色,而是他的血染的。

      “我没事。”

      朔尧正想抬手抚平小姑娘皱起的眉峰,却体力不支,直接阖眼昏了过去。

      初余手忙脚乱的扶住他,险些被撞的也一起倒下,她稳了稳身子,让朔尧倚着自己,但两人的身高差摆在那儿,他只能屈着腰,埋在她的脖颈处,灼热的呼吸喷的她有些痒。

      不得已,初余只好高喊了几声。引起了那两工人的注意。

      “两位大哥快来帮帮忙!”

      两位工人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来到后边,看到这一幕,诡异的一同沉默了。

      ……如果这位千金小姐再杀个人给他们看看,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诶!你们什么眼神,这……不是我干的。”初余察觉到了他们诡异的目光,无语的解释了一番,仓促的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也不知道为什么,解释完之后他们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但好在金钱的魅力是无限的,两人虽然心里疑惑,但不说。

      默默把少年抬到了旁边一楼的房间里。

      初余指挥他们去干活,自己留下来照顾人。

      这是一间标准房,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她只能坐在床边,细细查探朔尧的伤势。

      “咦?”

      初余看他手指上都是淡青的淤伤,尤其是骨节之处,甚至都渗出不少血来,原想将他手摊开来细看,却发现他攥的很紧。

      好不容易掰开了,饶是看过不少医院纪录片的初余也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他……这是失了多少血?

      一道横亘手心的伤口,甚至能看见翻出的血肉,伤口边角已经泛白,没有结痂,本该渗血的地方却白到吓人。

      初余皱着眉,心疼的厉害,她怎么没有早点发现,还让崽崽去干那么危险的事情。

      一边心疼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用酒精给他消了毒,再轻柔的包上了绷带。

      她学过简单的急救知识,这种外伤可以处理,但毕竟这伤口太深,她包扎的动作都在发抖,生怕朔尧被痛醒。

      少年太累了,正是知道灵煞阵里的是阖机,他半点不敢松懈,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提前布局,提前谋划,每一步都必须算到。其实妖族的恢复能力很强,但他的元气始终没有恢复,为初余刻下共生印,更将妖灵分了一半给她。

      他不想在对付敌人时算无遗策,却忽略了她的安全,哪怕自己的身体状况再糟糕,也毫不犹豫的把所有的护盾都给了她。

      *

      朔尧这一觉睡了很长,长到睁开眼,看到的是泪眼婆娑的小姑娘,红着眼哭哭嚷嚷的不知和谁在争论着什么。

      “他真的没死!你闻,身体还香着呢!”

      猝不及防脖颈间凑上来一个脑袋,来人拱着鼻子嗅了嗅,抬眼正好对上他疑惑的眸眼。

      “外公!”

      初余惊喜的笑了起来:“我就说他没死!”

      朔尧眸眼里透进些许的光亮,刚睁眼时的迷蒙雾气散开来,转了转眼,看见了床边另一头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他。

      他起身,也喊了一声:“外公。”

      “……”

      老人激动的把拐杖往地上杵了好几下。

      “余丫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那晚醒来,昏睡了好几天的秦山发觉往日自己身上的重压一夜间消失了,不仅呼吸顺畅,身体也不再虚浮。

      秦黎这小子也觉得一身轻松,甚至还当场做了几个俯卧撑。

      家庭医生很快赶来检查了老爷子的各项身体指标,竟得出了一切正常的结论,谨慎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撤掉了呼吸机。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看到被砸的稀碎的院子有些茫然外,但听到是自家外孙女动的手,还是压下了心里的困惑,嘱咐家里人瞒下了消息。

      然而在听到管事上报当晚诸多异常后,秦山去询问了初余,知道自己的病是这个少年治好的,虽然不知道其中曲折,但他知晓这世上尚有许多玄妙之事,见外孙女不愿过多赘述,也就作罢。

      并承诺这个少年今后就是秦家的大恩人,也没有追究他的来历。

      只是没想到少年这一昏睡竟是七日,看着外孙女天天往他房里跑,帮人擦脸擦手,他这个外公惊觉苗头不对,盘问孙女她只说是个很要好的朋友。

      但是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孩子一醒来就说漏嘴了,喊他外公,敢情都在私底下偷偷练过了?

      “说吧,你和我们家小余是什么关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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