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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意气奋发 意气用事 ...


  •   意气奋发意气用事

      一百一十一

      到了舅姥爷家,下车进屋。我把我妈妈做的馍馍、麻花带给舅姥姥。舅姥姥穿戴整齐坐在挨着堂屋的一间睡房里。那个屋子一直是作为客房存在的,可长久以来她成为了舅姥姥单独住的屋子,常年累月吃药、熬中药,她的药罐子、输液瓶子都和她堆在一起。渐渐地主人习惯了,亲戚们也接受了。我们这里的人,好像都接受了这样的存在和现实,但凡家里有个身体不好的人就单独在一个屋子里,与身体相关的所有物品也放在这个屋里,一来方便病人,一来方便家属。

      我爷爷当年走得急,没有病痛折磨,说走就走了,带着气走的。村里人来祭奠时都羡慕我爷爷命好,说走就走了,没有拖泥带水,半死不活的撕扯气。
      看我进来,舅姥姥努力睁大眼睛,揉揉眼,想把我认清楚。舅姥爷进来凑到舅姥姥跟前说:“一水,小时候经常来我家,贺军妹妹。”舅姥姥笑着点头:“抱歉地笑,是小水啊,我眼睛花了,耳朵也聋了,半死不活一个人,阎王爷不收,熬着难受啊。”

      我听妈妈说,舅姥爷为了给自己老婆治病,到处找医生,可先前说是风湿性疾病,后来胃肠道也出了毛病,是药三分毒,常年累月中西药吊着一口气,把原本就不胖的人,愣是熬成了一把骨头。

      我看着舅姥姥,眼窝深陷,胳膊瘦得连先前的一半都没有。我突然有点胸闷,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只觉得屋子里有一种阴郁粘稠的覆盖上我的心头。久病床前,儿子不在身边,儿媳刚刚生了孩子,忙来忙去,受苦的除了病人,还有自己最亲的人。
      贺军也进来,坐在舅姥姥身旁。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我看见舅姥姥偷偷的擦了一下眼睛,装出一个笑容来。
      “军呢,有机会再找一个哈,一辈子还得有个知冷热的人暖着,要不然一个人苦啊,我这多亏你姥爷,要不然早掉粪坑里了。不过就是苦了他了。”

      中午的饭是我跟贺军做的。炒了四个热菜,热的我爹带的烧鸡和卤肉。
      舅姥爷吃着我爹的烧鸡,赞不绝口。说实话,我也很佩服我爹的做饭手艺。
      不知道他从哪里学会的。小笼包子,打卤面、牛肉丸子、鸡蛋皮肉卷,凡是我在满汉全席上看到的,他都做出来,还有模有样的。

      逢年过节或者老爹心情好的时候,不管忙得多晚,我爹都能摆出一桌子花样来。
      此时再度听着舅姥爷夸赞这两天在我家吃的菜,我心里美滋滋的。人世间所有辛劳都是需要慰藉的,感谢人间有各种美食,淡化了柴米,稀释了油烟,通过油盐酱醋搭配给了舌尖味蕾,也给了苦哈哈的心。

      吃过饭,谨遵母亲的嘱咐,让贺军给我送汽车站,我坐车回家了。
      下车路过小学门口时,我竟然看见了楚一天。
      我喊一声:“楚一天。”
      他回头,呆呆地看着我。
      眼神有点迷离,看起来带着睡眼朦胧的感觉。
      “我正想你呢,想看看不打电话能不能制造偶遇,结果真遇到了。”
      楚一天,三步并作两步跑我跟前。
      浑身上下藏不住的酒气汩汩的冒了出来。

      “说,算不算缘分!”
      “你回家没,你知道不知道,同学们找你都快找疯了。”
      “知道啊,我就是想看看,我突然失踪后,这世上有几人在乎我。”
      “结果呢?”
      “令人失望,可以说失望透顶了。”
      “怎么说呢?”
      “先前是宿舍里几个人,后来是班里几个同学,完了就陈然,我爸妈也就打了几个电话,去了几趟派出所而已。”
      “你幼稚不幼稚啊?”
      “通过这样的方式试探人。”
      “是,挺幼稚。人心不值得试探。”
      “有必要吗?”
      “没必要,根本不值。”
      “我又一次用自己的愚蠢证明了愚蠢,用自以为是的愚蠢。”
      “你怎么了,感觉你越发奇怪了?”
      “奇怪吗?人本来就是奇怪的动物,不仅奇怪,还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活在洋洋自得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
      “不,我一直没有变,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我感受到的虚妄是从未有过的,正如我感受到了罪恶无可饶恕,你知道吗?”

      司马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圣人孔夫子说过:“富与贵,人之所欲也;贫与贱,人之所恶也。
      ”中国的老百姓说:“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样的人却根本不存在。
      我们仰望过星空,我们抬头就能看到的蓝天白云,我们手捧着喝水的溪流,一切都在改变,被污染被玷污。

      社会闹闹哄哄,人们趋利避害,从来都是为自己考虑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迷恋,灯红酒绿,醉心声色犬马,都只考虑当下一点点蝇头小利,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到最后归结只是为了金钱名利和富贵的追逐,是不是很讽刺呢?
      我看见楚一天身子歪了一下,好像喝了酒。

      这些愤世嫉俗的话,听着没有错。可是在他失踪好多天后,以醉汉的名义说出来,总是显得莫名其妙。
      “维持人类生命的最基本的物质是空气、阳光、食物和水,其他的都是奢侈品。人类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到最后我们穷得只剩下最后一滴眼泪,就会明白水和食物比黄金和钻石更珍贵。想想地震几秒钟,海啸龙卷风,人类得狂妄在大自然的巨掌里都显得多么可笑可怜和无知。活着或许是毫无意义的旅行,活着根本就是个伪命题,我们终究一生努力到最后只是论证了空虚寂寞冷,最后发觉无比复杂的追求享乐和刺激,不过也是被这命运摆弄活成一只罪恶缠身的蚂蚁。”

      我给陈然打通电话,悄悄开了免提。
      我知道我听到的这些,陈然听到,一定会有办法安抚楚一天。我不了解他,从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我跟他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踏遍万水千山,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推搡着我不断向前。我不是因为爱你,但我确实想告诉你,我内心的触动,希望你可以懂我。可为什么这么难呢?”
      楚一天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抽泣着。

      我不想让楚一天在学校门口丢人显眼,可他偏偏醉成一滩烂泥。坐在学校门口哭。
      我正想着如何解决楚一天时,我们老校长出现了。
      他从学校大门里面打开小门,令人猝不及防的站在我跟前。

      “小王,怎么了?就听一个人哭着,半天了。”
      “我朋友,喝醉了。”
      楚一天倒是很自觉,晃悠着起来,凑到校长跟前。
      “老校长,我今天其实是来找你的,我来支援西北建设,你要不要,另外这两天想借宿。其实我不是找王一水的,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同学而已。不要影响她在你心中的形象啊,校长。”

      老校长看见是楚一天,高兴了。许久不展阴郁褶皱的眉头,瞬时舒展成了微笑的流云。老校长推一下眼镜,连忙扶着楚一天,还嘱咐让我提着地上的双肩背包。我这才发现,三五米远的地方,还有楚一天的包。黑色带白条的,白条上面黑乎乎的一层,这个爱干净的人,看起来流落在外了不少时日。

      校长来的真是及时,要不然五点钟一过,太阳落下去,西北风刮得呼呼地。关键是住宿问题已解决,我心中的石头可落地,我自然就可以万事大吉回家、心无旁骛的去睡觉了。

      安顿好了楚一天,校长说他回家找点吃的尽快回来,让我看着楚一天小睡会。
      老校长出去后,我烧了热水给熟睡的楚一天擦了擦脸,我看到他眼角边有淤青,上眼皮靠近眉骨的位置多了一道疤痕。我不知道这么些天失踪的他是怎么度过的,这个人原本不属于世俗,现在看起来连社会上的各类存在他都看不下去了。这个人生在古代定是名侠客,路肩不平,拔刀相助,鲜衣怒马,烈焰繁花,执剑走天涯。我甚至能想象,天涯海角处,一个少年闻鸡起舞,一身长袍,志高凌云,白天有清风作伴,晚上有明月相随。绿蚁新醅,红泥火炉,诗与酒相伴四海为家,一生一世一个人的年华。但现代社会他意气奋发又意气用事,他能做什么呢?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有言:“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猛虎庞大如斯,却也曾细嗅那沾满露珠的蔷薇。生活中的我们,早已在坚硬的不知何谓的规则和一日三餐的生活面前,变得木讷麻木,在意气奋发的年龄却没了意气,偶然借酒消愁,也被人看出醉话。人间清醒,不争不抢,顺应天意,尊崇内心过一生,谁不想如此,可人生何时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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