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的七师叔》素白歌

24、水月连天

　　月升潮涨，山崖下洛水河河水翻腾，掀起涛涛浪花，浪涛之中鱼儿飞跃，月光、水光、鳞光交相辉映，放眼望去浪花滚滚，乾坤浩瀚震人心魂。

　　看了一会浪潮，君瑄便将目光落到了荀情身上，看她小口微张，满是惊叹的看着眼前景象，这般的她终于是带了些人间的烟火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荀情的脑袋，荀情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君瑄微笑了下，“今日我所使剑招，名为水月连天，你可想学？”

　　荀情立即点头，“想。”

　　“那我教你。”伸手往前一探，浪花凝结出一把水剑飞到了君瑄手中，“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水本无形，源源不绝，月纵然阴晴圆缺，也是千古长映天地，此招取水之悠悠，月之皎皎，招断意连，剑随心行。”

　　青袍浅浅如雾，水剑恍若银龙在他手中挥舞，月下公子是这漫天而来的浪潮，也是这千秋长明的月，瑶瑶似琼玉，脉脉若星海。

　　天，月，水，他，融合成一幅画卷，入了眼，荀情只觉得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像是新芽冲破黑暗瞬间遇见了光明一样。

　　看着这般的君瑄，这般的七师叔，荀情有些明白了，这样的人确实是可以让许多人念念不忘的，怪不得那水明月痴迷、鸢歌痴狂。

　　舞罢剑式，水剑散去，君瑄走回荀情身边，“可看清楚了？”

　　荀情略一点头，“明白了。”

　　“嗯？”君瑄有些疑惑，剑招应该是看清楚，怎么成了明白了？

　　“水天共一色，千秋有月明。”君有千秋月华之色，更拥清风碧水之悠然。

　　“是，这招确实该这般理解。”君瑄仔细观察了下荀情的表情，她神色依然淡淡的。

　　荀情微歪了头，好奇的问道，“你喜欢做楚寒秋，还是君瑄呢？”

　　这个问题实在是出乎意料，君瑄微愣了下，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君瑄和楚寒秋，其实很像，只是君瑄更自在，我更喜欢做君瑄。”唯有身为君瑄，他才可以陪伴在她身边，这是身为楚寒秋做不到的。

　　“十年两相顾，不知相思苦。离别梦已枯，何处是归途？烟雨桃花路，悔意无方诉。纵死情难补，红尘留恨荼。小时候看这几句诗，并不懂什么意思，如今想来，身为楚寒秋，经历这苦、离、悔、恨，确实过得不开心。”荀情有些明白了这一句诗的意思。

　　君瑄微笑了下，“其实还是很开心的，那几年里我过得很好，心有所爱，情有所寄，义有所持。”只是画那幅画的时候，是他被禁在碧游洞思过，想起前尘往事，万般滋味在心头，所以才会留下这般苦闷的诗句，如今忆起过往，不好的坏的都不在了，只留下了那些美好的画面。

　　荀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练一遍剑招给你看看。”离朱剑入手，映月光、揽浪潮，起招落势与君瑄刚才是一模一样。

　　五月十五已过，只是洛汐派的神剑择主却没有结果，所以洛汐派的长老们求得天意，将在三天后重新进行一场比试，上一次比试荀情两人没有看到，这一次自是要留下来看看。

　　闲游广陵城，除了洛汐派弟子，这里住着的寻常人也颇多，经商种田，将仙门所在的广陵城也染上了些烟火气，午后时分，君瑄和荀情走在长街上，两人皆是夏衫轻薄，荀情虽年幼修为也是不错，这般五月炎阳之下也是一身清凉。

　　怕着荀情戴面纱闷，君瑄施展了幻术，虚掩了两人的模样，只要荀情不离他太远，别人也是看不清楚她的真实模样的。

　　走了一会，君瑄指了指前面，“前面有一家点心铺，做的糕点不错，可要去尝尝？”

　　荀情点头，“好。”

　　那家点心铺并未开在街边，而是在街旁边的巷子里，门口一丛碧篁，见之心静，院子里栽种兰草簇簇，是一处清幽之地，堂上桌椅皆是竹子所制桌椅，铺着绣花茶席，简约素雅。想来能在这里煮一壶茶，点两道点心，看书下棋，消磨时间应最是惬意。

　　选了个窗边的僻静之处坐下，君瑄点了六道的点心，还有一壶茶，没多久就上齐了，点心都是取花草的形状，有竹叶般细长的绿豆糕，有莲花盛开般形状的莲蓉酥，各个精巧美观。

　　“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荀情觉得，君瑄对这个广陵城很是熟悉。

　　“在这里住过一月，经常大街小巷的跑，有些地方就比较熟。”君瑄拿起茶壶给荀情的杯子里添了茶。

　　荀情沉默了一会，抿了一口茶，方再度开口，“前几日你说爱本无错，那水明月长老对你的一片痴心，对你而言是对是错？”

　　君瑄略有了意外，他好像没有跟她提起过关于水明月的事情，她能够察觉到那说明还是很关注他的，“或许应该说，某种程度上，爱无对错，错的是缘分。有缘爱上了对的人，无缘爱上了错的人。对于水明月而言，她就是爱错了人。”

　　“那，错的是她？”

　　君瑄摇了摇头，“算不上，错的是缘分。楚寒秋待她唯有朋友之谊，并无其他，该说的都说过，并无亏欠的。”这一点，君瑄自认身为楚寒秋时都和水明月说清楚了，只是他自己都勘不破也就没有立场去劝说她去勘破放下了。

　　“哦。”缘分两字虚无缥缈，似乎可以解释很多东西，这些荀情不太明白，不过很显然，七师叔待水明月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那为什么水月连天要唤作水月连天？”这个剑招里面包含了水明月的名字的。

　　这一问倒是不好解释，君瑄思考了一下，“这招是观望天崖上潮水时悟到的，这剑招名字也是较为妥当，并无其他意思。”

　　“哦。”只是这剑招，不由得别人不多想吧。

　　看她追问的模样，君瑄忍不住笑了笑，她虽是神色如常，可这问题倒像是寻常女子吃醋了一样，“怎么想起问这个？”

　　“有点好奇。”荀情确实挺好奇的，毕竟七师叔的当年很是轰轰烈烈，作为晚辈，理应关心关心的。

　　“还好奇什么？”

　　“嗯，不如说说，当年七师叔惩奸除恶斩妖除魔的是吧？”

　　君瑄啧了一声，这个称呼可就跨了辈分了，总不能让荀情把自己当长辈了，“其实呢，楚寒秋是楚寒秋，我是我，虽有关联，却无必然的关系，我算不上是你的七师叔。”

　　“难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是记得，可那些事都不重要，只是过眼云烟。”

　　“那画中人不也是过眼云烟？”

　　“不一样。画中人与我的缘分并非是从楚寒秋开始的，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的。”君瑄解释着，虽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可这些确实是不同的。

　　“那不如就说说她吧。”

　　“好，说说她。”君瑄也是顺着她，在她面前提起她，还真是有些微妙，“就从我和她在这世间的缘分说起吧。”

　　逢危被救，醒来时，那皎皎白影已无踪迹，只见得家破人亡，再无依靠，年仅五岁的他带着满腔的怨恨，却什么也做不了。在邻居的帮助下将父母姐姐下葬，跪在坟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又能去做什么？

　　他跪在那里从白天到黑夜，深夜里的坟地，满目苍凉，鬼火簇簇，周围嘶嘶切切的声响像是虫鸣又像是枯骨摩擦的声音。一只在坟地里的狼盯住了他，匍匐而近，猛然就从后面扑向了他，他根本毫无所觉。

　　一声狼的悲号，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狼瑟缩的趴在地上，而她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那里，夜色里那身白衣像是月光一般皎洁，“魂魄已安息，入黄泉踏冥府，进入另一个轮回，你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他望着她，忐忑不安又无助，“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也在看着他，毫无情绪的看着，没有一丝的怜悯，“若不知道，就跟我走吧。”

　　他没有拒绝，他知道她不是寻常人，跟着她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似乎只是一眨眼，已是站在了沉胭谷，夏日里萤火点点，满谷花开，恍若仙境。

　　他愣愣的问，“这是哪里？”

　　她抬步往竹楼走去，一边回答道，“沉胭谷。”

　　他紧步跟上，“你住的地方吗？”

　　“偶尔会来。”

　　“你是神仙？”

　　“我在修行。”这个问题她没有直接回答，神仙也是在修行，不算说谎。

　　听到这一点，他很是激动，他知道世界上有仙门，仙门里的人都在修行，都很厉害，“那你可以教我修行吗？”

　　“只要你想学，我就教你。”

　　“我学！请你教我！我会好好的学习的！”

　　走进了竹楼，烛光在她踏入的那一瞬间亮了起来，“那就留在这里，我教你。”

　　“那我是不是要拜你为师？”

　　她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不用，你不用拜我为师，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不必师徒相称。”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沉胭谷只有我和你，没必要称呼。我唤的是你，你唤的也只有我。”她右手轻摆，桌上已多了两道菜一碗汤和一碗饭，“吃饭吧，吃完饭就去楼上休息，喜欢哪个房间，随便挑。”

　　愣愣的看着她上楼，身影消失不见，他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想来这修行的仙人都是比较古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