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箬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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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林的小竹屋内，一顿晚饭吃得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儿。常黎时不时拿眼睛瞟隗予之，隗予之被他看得发毛就用眼神跟莫与书求救，莫与书心里压了事儿深思不定。
终于，莫与书找了一个借口炸毛了，“这豆角没都没熟，会中毒的。”他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隗予之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看了一眼莫与书，什么时候小师父这么讲究了，饿了连生地瓜都吃。
常黎看着隗予之，但去跟莫与书解释道：“你要谅解，阿齐和阿溯是不吃任何东西的，能把饭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莫与书睨了他一眼，说：“那就让我们回城，这饭我咽不进去。”
“可以啊，我怎么敢拦着师兄呢。”常黎眯着眼对莫与书笑了笑。
“你是没拦着我，但路口被钟齐俩人堵得死死的，你是怎么给他们下令的？”莫与书质问着。
“我……我说，莫师兄若是他踏出竹林，就切腹给他看。”常黎笑着，“你看，这两孩子多可怜，都死了一回，你不能忍心吧？”
“我怎么以前没看出你这么一肚子坏水啊？”
常黎笑得更厉害了，歪着脑袋捂着嘴，说：“还不是莫师兄狡猾，你从百年前就开始辟谷，虽不是百毒不侵之身，但一个区区没熟的豆角你都要跟我找茬，师兄……你真的成心合作吗？”
莫与书看了看常黎，又瞟了一眼隗廿，说：“吃饭，不谈活。”说完，把拿起了碗往嘴里送饭。
常黎拿起了汤碗，“予之，能不能麻烦你帮师叔盛碗烫？”
“哦，好啊。”隗廿正准备接过碗，莫与书一把拦住了他，冷着脸说：“这是我的人，你怎么不使唤你的。”
“看你小气的，阿齐和阿溯是不能碰烫的东西，我这不是想喝口热汤嘛，我一个……废人你不能忍心我自己去吧，我平时可都是喝冷掉的。”
莫与书在心里一阵嘀咕，这是一个人呆时间久了吗？为什么比以前还爱撒娇，还是这种不地道方式。
简直就是道德绑架。
莫与书冲着隗廿挥手，“去吧去吧。”
常黎看着隗予之出了门，便拉着莫与书低声说，“师兄，你化神后，为何又食人间五谷这会浊气腐内，有损修为？”
莫与书撑着下巴，看着凑过来的常黎，感情是在这里等他呢，也亏他能想到把隗廿支走，“我把神脉封了。”
“为什么？强封神脉会被逐出神位。”
“我不能被他们抓到，他们会通过神脉找到我的位置。”
常黎微愣，他看着莫与书，当年那个誓与昆仑仙门断绝关系历劫四十九重的凳得神位的莫与书，带着整个东悬宗门赶赴神祭坛，只为复活一个堕魔的大妖。
“什么时候开始的？”常黎问。
隗廿端着汤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小师父说：“从隗廿出生的那一刻。”隗廿停住了脚步，踟蹰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只听里面有人喊道：“怎么，碗不烫啊！”
隗廿尴尬地笑着走进去，将碗放在了常黎的面前。
“谢谢啊，手烫着了吧。”常黎抓起隗廿的手看了起来，“触感果然不一样。”
隗廿虽是脸皮厚，但是叫小师父以外的人这么摸还是少有的，不由得脸红起来，莫与书知隗廿为难，一把拍掉了常黎的手，“差不多就行了，占便宜还没个够了？”
“瞅你这小气的样儿。”常黎撒开了手，心满意足地喝起了汤。
莫与书不知哪根弦又搭错了，斜了一眼隗廿，说：“回房间去。”
“我饭没吃完呢。”
“端走吃！”
莫与书瘪了个嘴，端着碗鼻子一酸，回了屋子。
常黎喝了口汤，强忍着笑意，说：“醋味还挺大。”
莫与书拧着眉盯着他，一幅你再说一句就给你把碗打翻的架势，常黎清了清嗓子又假模假样的喝了口汤，说：“汤，我说汤。”
饭后，主人悠闲地喝着茶赏着月，身旁的男孩们给他摇着扇子，小蚊子落在常黎的手背上时，钟溯立马捏住了它，放在了嘴里。
常黎很淡定地说：“你怎么又吃虫子。”
“舅舅，香。”钟溯脑袋一歪回答道。
而另一边的客人俩则蹲在水槽旁洗着碗，隗予之将莫与书的额头两侧垂落的头发别在了他的耳后，又给他把袖子拉高绑了个结。
“小师父，要不我帮你洗吧，已经碎了一个盘了。”隗廿想接过莫与书手中的活，奈何他小师父的驴脾气又上来劲儿了，说：“愿赌服输，这盘子又不是你家的，碎了就碎了。”
“你两到底赌啥了？”隗廿寻思着这地儿就这么搁哪儿赌的。
莫与书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洗碗。
其实，他两就是赌刚刚隗廿被摸手的时候，会不会第一时间把手抽回去，莫与书打心里觉得自家的孩子绝不能叫别人摸了后无动于衷，但当下隗廿实在不好意思从师叔的手里把手抽回来。
“小师父。”隗廿小声地唤了声，“我觉得你比你师弟，我师叔看着年轻些。”
“那当然。”莫与书才不管自己的小徒弟要不要面子呢，反正自己的面子足就行，他尽量的拔高了音量，“我二十岁便化人仙，不像有些人啊资质比较愚钝，快而立了化……”
隗廿手忙脚乱地捂住了莫与书的嘴，一个劲儿地冲他‘嘘——。’
常黎倒觉得无所谓，他天生也不是修仙的料，只不过碰巧祖上世代行医，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被昆仑的四长老一眼相中，自七岁起便侍奉丹炉两侧，后来年龄大了些被委任到了一直人丁不旺的玄苍门作了个堂主，再后来他用他的双腿换了药隶宗和神农宗的宗主。
常黎也算是宗门中唯一一个身兼双职的人，而对于一个残废来讲他的修仙生涯也到了头，在慢慢等待大限中能混一天是一天。
直到自己的师兄带着一个孩子来到了自己面前。
那时候的莫与书少年得道、仙骨慧根、清逸俊郎，是昆仑仙门七长老戌吴子的关门弟子，也是东悬宗的首席弟子，关于他的传闻是更是数不胜数。什么戌吴子的私生子、什么混沌灵宝转世、什么太古神族伏羲氏一脉的传人，传得最多的就是镇压昆仑之眼的补天石化人成神。
莫与书不在意这些，他少年时意气风发，仙灵之气固他百年容颜和心性，他得众人喜爱、千万憧憬、仰慕与情愫是小仙子们看他时的满眼欢喜。
常黎至今都记得他站在昆仑仙山的星斗坛上御剑飞行摘得天书秘卷时，转身回眸的盛世之光和不绝于耳的欢呼声。
那一年，常黎十二岁！再见到莫与书时，便是对战大妖堕魔的夜枭，那时他刚化人仙便作为药师赴了杀戮场，但因为修习冷门的缚绫术在最后夜枭本体出逃时立下奇功，但也因此摔断了双腿。
到现在为止他坐的轮椅都是莫与书请了天行门的朋友根据莫与书所画的草图而做的。
那天清晨，莫与书和他的朋友一个人推着轮椅、一个人牵着小孩，推开了他的房门。
“阿黎，给你介绍这是我朋友——涂寂，你可以叫他秃子。”莫与书拽起蹲在轮椅后面的涂寂，涂寂站起来后又怯生生地藏在了莫与书的身后，露了半个脑袋跟常黎打招呼，“你、你好。”
“轮椅是他做的，虽然不太美观，但方便你行动。”说完，莫与书又轻轻将手边的小孩子往前送了半步，“这小乞丐的祖上传得一捧香炉灰叫这小子打翻了，被家族除名撵出来讨了两年的饭。”
常黎招手唤他过来，手附脉象问：“七魄之中皆有空乏之象？”
“家族里抽了他七魄的一部分祭祖了。”莫与书说道。
常黎看着小乞丐，说：“你姓什么？”
“姜。”
常黎一愣，果然也是上古家族之一，这一捧香炉灰翻得可是整个家族的命脉，没要了他的命魂祭祖就已经算是仁慈。
“这孩子灵性上佳，只做个乞儿可惜了，你现在不方便伺候你那些花花草草的，不如就收了他，给他个名儿。”
常黎看了看男孩，正巧窗外重新苍翠起来的竹林带着满满的绿意，常黎低头用手指在腿上书写，低吟着：“晓风酥雨天街青，夏箬成林亦亭亭。”
常黎声落，莫与书连忙吩咐男孩跪下喊师父。
“姜箬，起来吧。”
一声姜箬，一世为师。
春雷震震，竹影婆娑。
夏雨阵阵，竹叶声声。
秋蝉振振，竹林深深。
冬雪整整，竹花忘生。
“姜箬，你知道吗？竹子六十年开一次花，上一次成片开花时，是十年前。”
“那还等五十年，太久了，我肯定看不见了。”
“青竹开花……”
青竹开花，灿烂一时，毁于一瞬。
——师父，我扶你起来。
——师父，你想去哪儿，我都背着你去。
——师父，你这次是真的要赶我走？
——师父，爱而不得的感觉就是我望着您的背影，却不能拥抱。
——师父，若有来世我们就不要遇见了……
